陈昭脸色一变。
但徐程程这群人,显然不会为了一个老人的死活而停下押解的动作,她只得拼命扭头,冲那个地上的男护工低声叮嘱:“帮我照顾我爷爷!还有,帮我通……”
帮我通知钟生。
没说完。
徐程程警惕的一个眼神,身旁的女护工复又把她嘴捂住。
这次,指缝间还夹着一块手帕。
鼻腔吸进的气味引人昏昏欲睡。
眼皮越来越沉,思绪更飘到不知名的远处。
最后的最后,听到的,不过徐程程假惺惺的一句:“阿婆,我是陈昭的同学,她身体不是特别舒服,我们带她去医院看看,你别担心哈,对、对,没事的,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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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醒来时。
陈昭是被一阵对话声惊醒的。
准确来说,是因为一道虽然听不太清切、却总觉得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她这才勉强睁开眼。
适应着眼前过分刺眼的光线,左右环顾,活动活动酸麻的手脚。
好半天,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正坐在一张红木太师椅上,衣物完整,身体……除了右手被绑在椅背扶手上,是个解不开的死结以外,倒没有什么其他束缚。
徐程程和两个女护工早已经不知所踪。
而她所身处的这个房间,比起卧室,感觉更像是个会客室,格格不入的中国风装修,轻纱竹帘的,配上明晃晃的白炽灯,看得人两眼自带光晕。
“……”
什么鬼地方。
陈昭一边在心里吐槽,一边顺手抚过并无异动的小腹,舒出一口气。
虽然对现在的状况基本一无所知,但至少,目前来看,自己还算是安全的——也因此,以她的脾气,就绝不可能坐以待毙。
说起来当然是雄心壮志。
无奈真说起实在功夫,再三打量四周,也找不到趁手的工具割开绳子,不得已之下,她只得试图拖着椅子移动位置,刚一动作,对话声又从不远的门缝处渗进来。
侧耳倾听,隐约还算有来有回,针锋相对。
她索性顿住细听。
男声沉沉。
分明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却是她从未听过的,冷静而暗藏威胁的语气:“你应该知道骗我的后果,叶小姐。”
而女声娇俏,云淡风轻,丝毫没有半点负罪感:“我当然不会骗你,邵奇,我很清楚你的性格,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的同学,我不会轻易去试探你的底线,你也看到了,我现在在洛阿姨的别墅里做客,我怎么可能去绑架陈小姐?你相信我好不好?”
说这么一大串,此地无银三百两。
陈昭在心里骂。
“……”
那头,钟邵奇也跟着一哽。
以陈昭对他的了解,谈话里突然一哽,且很久跟不上后文,比起触动,对他而言,似乎更像是某种无语。
类似于【你怎么好意思说出这种话】的无语。
但是很显然,这位叶昭昭女士并没意识到这点。
“你还是怀疑我?”她受不住对方的沉默,接着说,“我刚才已经向你解释过了,真的,那天在医院看见陈小姐,纯粹是因为我有个朋友住院,我去看他……就连我的保镖也可以为我作证。至于主动去和陈小姐说话,我从你这知道了她,好不容易见到真人,所以打个招呼,这也错了吗?”
还说的有理有据、振振有词的。
可钟邵奇毕竟是钟邵奇,绝不是这样三言两语就能糊弄过去的角色。
他的语气彻底冷下来,明显是不想再和死鸭子嘴硬的人浪费时间。
“我想我的判断不能影响你的价值观,”话音淡淡,乃至愈发沉声,“但是你最好祈祷她一切平安,是谁诱导她回了上海,我心里很清楚。你既然说你了解我,那应该也知道,我在迁怒一个人的时候,绝对不会手下留情。”
叶昭昭连忙接腔:“你……”
他却没再给对方留下解释的时机。
话音落下的瞬间,视讯通话霎时挂断。
一片死寂的沉默扑面而来。
换了寻常时候,陈昭大抵要忍不住笑出声,但此时此刻,受制于人,就只能屏住呼吸,死死盯着那扇没关拢的房门。
身体绷紧,时刻准备着应对此刻应该是憋了一肚子火的叶女士。
连要说的话都打了遍腹稿。
然而等了半天,门外也没有动静,反倒是另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话里隐隐嘲讽——
“叶小姐,看来你并不是很得我儿子的欢心啊。”
洛……如琢?
陈昭心里一惊:自诩优雅金贵的洛如琢,竟然连这种把人“请来喝茶”的招数也跟着参与,难免有点自降身价,也和她印象中那位杀人不见血的洛夫人形象相去甚远。
屋外,洛如琢的话虽然说得半点不带遮掩。
但叶昭昭依旧待她很客气,虽然看不到神态,从语气里,也能听出点伏小做低的忍让:“邵奇现在应该还在忙着钟氏的工作,有点脾气也很正常,而且以他的聪明,猜出来是我为了江氏……在背后动了点手脚,更不稀奇。”
坦然的完全不像个心怀鬼胎的绑架犯。
话说完,甚至还笑了笑,“更何况,连夫人你也默许了我这么做,他有可能是因为这才更生——”
“闭嘴!你不说话,我不会把你当哑巴。”
话没说完,洛如琢便冷声呵斥,一把打断。
“我早就说过了,我的目的跟你们完全不同!只是做个交易,我告诉你们陈昭的下落,你们帮我把阿齐逼回钟氏,大家各取所需,警告你,叶小姐,别用这种把戏来惹恼我。”
“别这么激动嘛,”见人已经有些恼,叶昭昭还算明了人情世故,见好就收,“我们只是请陈小姐吃个饭,喝个茶,电话也打完了,我就不打扰您,这就带人走。”
说着,似乎便起了身,往陈昭这头的房间走。
脚步声愈来愈近。
纤细玉指搭上门把手,最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她那头发尾枯黄的弯曲卷发,而后是鹅蛋脸、病弱般的黄白脸,似笑非笑的唇角。
“……”
陈昭也无意装睡,就这么静静盯着她。
怎么看的人背后发毛怎么盯。
大抵是被看得不自在,叶昭昭猛地别过脸去,对着门外角落的几人使了个眼色。
女护工和徐程程,三个人一个不少,熟悉的架起,熟悉的——这回不捂嘴了,原因无他。
恢复力气的陈昭,狠狠把人手指咬了一口,险些嘬下来一块肉。
“啊!!”
被咬中的女护工惊叫一声,一手高高扬起,下意识地,对着陈昭便要来个狠狠巴掌。
她不闪也不躲,就那么直直把脸迎上去——
风声贴面而过,堪堪停住。取而代之的,是徐程程面无表情,死死攥住了那只贴近她面庞的手。
哦,这下看来,是真的不敢打了。
陈昭心下终于了然,冲着叶昭昭笑,露出嘴角两个甜甜酒窝:“既然要请我喝茶,我现在身子又重,是不是对我客套点好?”
不知想到什么,她眼神往客厅里一瞟,又刻意扬高语调,“我肚子里现在有多金贵,出了事你们谁负责任,刚才听电话的时候,心里都有底了吧?现在可还没撕破脸,你就对我这个态度了?叶小姐?”
果不其然,几人脸色齐齐一变,捎带着,客厅里也传来一声脆响,似乎是摔了茶盏。
叶昭昭假笑到咬牙切齿,“对,我只是想请你去我家坐坐,没有别的意思,你们几个,把陈小姐放下——扶着她,好好扶着。”
陈昭也不挣扎,随便她们调整,虽然还是被一左一右钳制着,至少姿势舒服了点。
徐程程趁机走到叶昭昭身边,附耳说了几句。
两人低声讨论片刻,也不等陈昭再也逞口舌之快的机会,便让两个女护工带人离开。
三人在前,两人殿后,叶昭昭最后给洛夫人道了个别,便扭头离去。
“……”
洛夫人默然看着几人走远,不阻止,更不会挽留。
末了,突然又侧过脸,冲着一直侍候在一旁的年轻管家问了句:“耀阳,一直看着刚才那个徐什么的女的,很熟啊?”
管家一愣,忙摆手:“不是、不是,是以前的同学,现在早不熟了,我、我现在心里只有……”
“不用说了,我不感兴趣。”
说着,洛夫人猛一蹙眉,扬扬下巴,复又示意桌上不知何时放上的车钥匙,“开车跟着,看看她们去哪了,随时跟我保持联系,懂?”
第51章
“今日收盘,星辰IT实时涨幅超过30%;成为最热话题;疑似有大庄家巨额收购;引发种种推测……恒成地产本次算是因祸得福;星辰IT股价的上涨;大幅带动恒成利好消息,看来近期股市的颓势将会有所缓解。”
离开别墅,陈昭还没来得及多看两眼周遭环境,女护工便用一条不知从哪掏出来的黑色丝巾;把她双眼一裹,塞进车里——或许是害怕沿路监控;还不忘把她强制按倒,面朝里,“睡”在自己膝盖上。
陈昭拗不过这力气,也无意和那比自己大腿还结实的小臂对抗。
剩下点闲心,只得耐心听着车内的财经广播来消磨时光。
女主持人的声音清脆甜美。
还在一如既往;“代表广大股民”向金融专家们请教着意见:“王教授;前段时间;星辰IT大股东宋先生被传在宋家内部离心;导致星辰IT一度跌停,当时您预测星辰IT将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走不出这次阴影,现在市场却反其道而行之——不知道您怎么看待这次的变动?”
陈昭在心里暗嘲:听得出来,是对这个王教授很有意见了,明里暗里递刀子。
但人毕竟是个教授;说起话来头头是道,又把人绕回圈子里:“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还是坚持我的观点,这位宋先生暂时没有完全把控一个大公司的商业头脑,而星辰IT又是当年宋达开拓性的事业之一,具有很重的纪念意义和新时代商业价值,”他话音一顿,愈发冷静沉重,“对于恒成孰轻孰重,内行人都很清楚,我想,这次被人大幅收货,并不算一个纯粹的利好消息,有可能是敲给恒成听的警……”
还没听完。
不知道前座是谁,便把这车载广播一把关掉。
车内复又静默下来。
连本想要开口嘲讽两句的陈昭,也在听见“宋致宁”这名字的时候愣了愣,喉口一滞。
她这次回来,本来想着除了看看爷爷之外,要是有时间,应该要当面对宋致宁说声谢谢。毕竟他把那段录音送回给她,虽然并没有能改变钟生依旧要被逼出面的结局,至少,也算是他作为宋家少爷的立场上,对自己最大的善意。
可是现在这个处境——
很微妙地,陈昭想,她总觉得,洛一珩被冷藏、宋致宁和宋家起冲突,或许或多或少,都和那段录音的去留有关系。
如果宋致宁真是因为那个录音被弄得那么狼狈,那她就真的……确实是,欠了他一个不小的人情。
分明从前是个什么也不顾忌的纨绔二世祖,只会用钱来羞辱旁人的富家子,究竟是为了什么,要做到这样的地步啊。
无奈。
陈昭就这样想了一路,也没想到答案。
翻来覆去间,又不知过了多久。
她能感觉到的,唯有车速在逐渐放慢,最后在某处停稳。
而后,是车门一开一合,“砰”一声响在耳边,过了好半晌,似乎方才想起还在后座的自己,又绕到后头。
女护工动作并不算温柔,好歹也扶住她,拉下车,一路带着往前走。
陌生而黑暗的视界让人下意识地有些不安。
好在陈昭一贯是个鬼灵精,很快,就想到比起害怕,更要紧的是记下行进的路线,方便之后溜走,也能以此来分散恐惧——可对方显然比她更有经验,一直在带着她绕圈圈,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是趔趔趄趄、一阵左弯右绕。
直至最后,房门一关,她被拉着坐上一块柔软床垫,按住肩膀。
陈昭终于认了命:一孕傻三年,自己这次怕是记不住了。
眼前的丝巾随即被解开。
她揉揉眼睛,左右打量。
四面是极简风装潢的小卧室,蓝白色海军风为主调,除了固定电话以外,其他的家具乃至浴室用品都一应俱全,完全没有想象中的苛待。
扶着自己的人,倒是不知何时,从两个女护工变成了叶昭昭和徐程程。
“你就呆在这,衣服在衣柜里,吃的每天会送过来,”叶昭昭把四周可能要用到的东西都一一指给她看,末了,不忘冲她一笑,礼貌客套,“放心,我们说是请你做客,就暂时不会做什么过分的事。”
也不知道心境发生了什么变化,突然看着,像是远比之前在洛夫人那的时候要从容多了。
“还要再等几天?”陈昭心下一动,脸上倒是比她还平静,反问一句,“你还能‘暂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