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状元之才,冯京滔滔不绝,每一句都说在点子上,在场不少中立的文臣都频频点头,觉得冯状元所言极是。
曹太后更是露出笑容,难怪司马光都喜欢用冯京,这家伙别的本事不行,可嘴皮子够溜,咬人是一等一的!
“冯先生见识高明,既然如此,就请诸位大人一起将陛下迎回宫中吧!”曹太后淡淡说道,颇有些志得意满。
就在此时,都察院掌院大学士章惇站了出来。
“冯京!”他低喝了一声,“陛下进京之时,已经降旨,要在潜邸暂住,当时降旨之时,你们为什么没有反驳?”
冯京一时语塞,但是他脑筋极快,立刻道:“当时我等怎么暂住是多长时间?如今十几天过去了,陛下还迟迟没有回宫,拖延下去,还不知道要多久,天下人心浮动,社稷不安,身为臣子,自然要面见陛下,恭请陛下回宫,以安人心!”
“安人心?”
章惇冷笑了一声,“只是安人心?那陛下的龙体怎么办?若是冒然回宫,病情加重,又该如何?更何况天下有何不安?民心有何不定?”
吕惠卿立刻站出来,附和道:“圣天子励精图治,政事堂尽职尽责,更有都察院,议政会议,御史台,审计司……各司其职,恪尽职守。我大宋国泰民安,没有半分混乱之处。尔等颠倒黑白,凭空生事,才是祸乱之源!”
吕惠卿骂了冯京几句,也不等他回嘴,立刻对曹太后道:“太后明镜,千万不可被小人蛊惑,影响了陛下治病的大事,臣等以为,此时不宜回宫!至少在查清楚案子之前,不能回宫,以免有人暗害陛下!”
两位大学士毫不犹豫出头,冯京再巧舌如簧,也人微言轻,说了不算,只能徒呼奈何。
曹太后愣了一下,突然眼中垂泪,低声抽泣。
“哀家是陛下的亲娘,岂会害了陛下?你们如此说话,是要置哀家于何地?”
她这么一哭,果然有了效果。
一直没有说话的张方平站了出来,他迈步走到人群中间,沉着脸道:“吕相公,章相公,不管如何,老夫以为总要让太后和皇后见见圣人,这是人之常情,你们不该拦着。”
老牌的宰执出手,就是不一般。
张方平没有逼着把天子交出来,只是说要探望,貌似谁也不能阻拦,可一旦和赵曙见面,曹太后就可以更进一步,要求把皇帝带走,那时候就不好拒绝了。
他这是把一件事分成两步走。
张方平的这点手段,自然瞒不过老文,他看了看情况,尤其是向着潜邸的门看去,透过门缝,能看到里面人影闪动,貌似王宁安已经到了,只是他还没出面而已。
其实老文还想等等,但是他清楚,一旦王宁安出来,和曹太后撕破脸皮,就没有任何回旋余地,他文相公也没法表演了。
老文决定不再等了!
他疾步走过来,冲着张方平微微一笑,“张相公,你这话就错了!”
张方平闷声道:“愿闻高论!”
“哈哈哈,高论谈不上,一点浅见而已。”文彦博一转身,对着曹太后道:“老臣为人父,为人祖,当然知道父母拳拳之心。可陛下身为天子,断然不能以常人之理约束。陛下乃是天下万民的君父,是苍生百姓的主心骨,不能有任何闪失。”老文又道:“太后可还记得,当年宫中就出了铅毒的事情,后来太后也遭到了一次毒手,由此看来,皇宫并不能保证安全。”
“陛下此番回京,立刻搬到了潜邸居住,先帝潜邸人员简单,没有乱七八糟的事情,正适合养病,燕王又是天子之师,先帝托孤的重臣,人品高洁,忠心不二,让他保护陛下,情理之中,也是职责所在,老臣以为非常合适!”
到底是文彦博,一番话把所有的攻击都给挡住了,而且还说的入情入理,引来一群人频频赞许。
曹太后眼睛都瞪圆了,她真是没想到,姓文的居然叛变了!
你老家伙就是个永远喂不熟的白眼狼!
曹太后是给了文彦博手谕的,她琢磨着就算老文不帮忙,只要他能闭嘴,靠着张方平,还有几位大臣,一样能逼着王宁安低头。
但曹太后低估了老文的不要脸劲儿!
这老家伙不但倒戈,还给了曹太后一刀。
无耻!
无耻之尤!
事到如今,有政事堂的相公,又有文彦博,都不用王宁安出面,曹太后就进不去潜邸的门,实在是气死人了!
曹太后想到这里,放声大哭,不但自己哭,还把王青拉过来。
王青才二十几岁,虽然贵为皇后,哪里见过这么大的场面,面对群臣百官,她都傻了,只能任由曹太后摆布。
曹太后抓着王青的手,眼泪不断流淌,哭得伤心欲绝。
“哀家命苦,老了连儿子都见不到,你还青春年少,却也见不到自己的丈夫!我们造了什么孽啊!老天爷为什么要这么对待我们?先帝啊,你看看吧!这就是你留给皇儿的大臣!他们欺天了!”
曹太后突然咬牙切齿,凶狠道:“你们闪开,谁敢拦着哀家看儿子,立刻打死!”
……
外面闹得乱哄哄的,狗牙儿跟在老爹身边,手心已经冒汗了,他面对一个曹太后,当然可以耍横,但是面对这么多人,你再耍无赖,就连那些中立的大臣,也不会站在这一边,狗牙儿是没办法了,只能频频看向老爹。
王宁安倒是非常从容,他微微迈步,就要出去!
哪知道文彦博突然爆发了,老家伙把双臂展开,横在曹太后的面前,朗声大笑道:“老夫年过七旬,早已将生死看淡!维护社稷,保护陛下,何惜一条老命!”
他威严地盯着曹太后,毫不退让。
“太后若是想杀了老臣,只管动手就是,但老臣有一分气,就断然不会放太后进去!”
文彦博的决然吓傻了很多人,就连曹太后都有些迟疑,不知道如何是好。
狗牙儿却在院子里差点笑出来。
这个文相公,真他娘的是个人才!
难怪老爹明知道他的德行,却也舍不得下杀手,关键时刻,老文真管用啊!上次在议政会议如此,这次拦着曹太后,又是如此!
文相公,够爷们!
不知不觉间,狗牙儿都开始钦佩文彦博了。
正在这时候,一直没吭声的北海郡王赵允弼突出咳嗽了一声。
作为宗室当中,辈分最高,年纪最大的族长,他的态度至关重要。
赵允弼冲着文彦博微微一笑,“文相公忠心耿耿,本王也非常钦佩,可外人不能见陛下,太后和皇后总能见见吧!我们这些赵家的不肖子孙,总能见见吧!”
赵允弼脸色也阴沉下来,“文彦博,你还是闪开吧!”
在门里的狗牙儿气得暴跳如雷,赵允弼,你混蛋!我可是你的孙女婿,你为什么站在曹太后一边?
狗牙儿已经顾不得愤怒了,只能频频目视老爹,他觉得赵允弼说话了,文彦博怕是挡不住了。
哪里知晓,就在赵允弼的话刚说完,文彦博朗声狂笑,充满了不屑!
“老夫早就说过,陛下安危,非是天家之事,而是万民之事,太后不可进,你北海郡王一样进不去!”
赵允弼脸黑了,他身后的宗室子弟一下子涌出一大帮!
“文彦博,你目无君上,我们教训你!”
他们张牙舞爪,如狼似虎,奔着老文就冲上来,看样子,简直要把文彦博给撕了!
第1100章 请太后回宫
狗牙儿一直紧盯着外面的局势,虽然看不清楚,但是光从声音上就能判断出来,老文不但力压张方平,挡住了曹太后,就连北海郡王也无可奈何,逼得那些宗室子弟嗷嗷怪叫,要动粗!
看到这里,狗牙儿暗暗握紧了拳头。
成了!
他手握禁军,又有陛下的支持,根本无所畏惧。
唯一让狗牙儿忌惮的就是没有合适的借口,动用禁军可不是小事情,如果没有过硬的理由,天下人都会站出来反对,大宋可不是唐末藩镇割据的时候,一切都靠拳头,如今的大宋,不但要有拳头,还要有道理!
狗牙儿等得就是一个机会,一个可以放手施为的机会。
宗室殴打宰执,这就是最好的借口。
“爹,让孩儿出去吧,我去帮着文相公!”
“站住!”
王宁安低吼了一声,狗牙儿不解,这时候还不出手,老爹等什么啊?他一肚子疑惑,回头看着王宁安。
王宁安微微一笑,“你继续看着,要是只有这点功力,为父也不至于拿文彦博没办法,你瞧着吧!”
狗牙儿将信将疑,他实在是不知道老文还能有什么办法,毕竟人家都要动武了,这帮宗室子弟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一个个身份尊贵,惹了他们,就是一个马蜂窝啊!
狗牙儿实在是好奇,老文能有什么办法,他疾步跑到了门缝,撅着屁股毫无形象往外看着,狗牙儿就见到文彦博把大手一举。
“所有议政卿听着,我等秉承万民之托,圣人期许,匡扶社稷,忠君报国的时候到了!大宋养士一百年,仗义赴死,就在今朝!”
“给我上!”
老文一声令下,首先以慕容轻尘为首的十位军方议政卿就迫不及待跳到了最前面,结成战阵,一声怪叫,就冲了上去。
慕容手里也没有兵器,但是他们毕竟是战场下来的,雄伟赫赫。
他甩开臂膀,横冲直撞,其他人互相配合,霎时间就打趴下十几个宗室子弟。
慕容把胸膛的衣服扯开,豪情万丈,疯狂大叫:“冲,跟我冲!”
十位训练有素的士兵,绝对能打得过一百位乌合之众,遗憾的是慕容他们只能用拳头,在打倒了30几个之后,明显力有未逮。
这时候老文红眼睛了,冲着后边的议政卿骂道:“你们都是瞎子吗?难道还要老夫带着你们上?”
终于,剩下的几十人不敢迟疑了,他们也怪叫着扑了上去。
就在潜邸的外面,狭小的街道上。
一百多位宗室子弟,和几十位议政卿打了起来。
双方都是有身份的人,但是斗起来,却比泼妇还要火爆。
慕容顶着一对熊猫眼,从人群杀出,返回头,又扑向了几个宗室,把他们全都打趴下,踩着这几个人的后背,大声狂笑。
议政卿的士气越来越旺盛,竟然把宗室子弟打得抱头鼠窜,狼狈不堪。
这一幕都看在了曹太后和北海郡王赵允弼的眼睛里,老王爷简直气疯了!
当真是废物啊!
要知道虽然在多年之前,大宋整顿了宗室,但是依旧有很多宗室子弟存在,他们几乎都被送进了皇家武学,让他们学兵法,涨本事。
多年下来,这帮人半点长进没有,愣是被一群文弱书生给打败了,丢不丢人啊?
赵允弼无地自容,他不知道人家文相公早有布置。
议政会议本就不是个好地方,对喷扭打,是家常便饭,一段时间下来,议政卿几乎都练了一身不错的本事。
底子好,老文又通知他们,在胳膊腿上绑好硬木板。
这玩意虽然比不上铠甲,但是胜在不显眼,既能保护自己,又能打人,也不至于伤得太重,无法收拾。
光是这一点,就看得出来,同样操盘的两方,文彦博简直是压倒优势,不论赵允弼,还是曹太后,玩心眼十个也不是老文的对手。
终于伴随着慕容轻尘撂倒最后一个宗室子弟,就再也没人站着了,要么跑掉了,要么趴在地上哀嚎。
慕容抱着肩膀,傲然一笑,显得十分骄傲,在别人看来,他脸上带着伤,此时笑起来,那就是狰狞可怖了!
曹太后被弄得心惊肉跳,她甚至有种错觉,这帮人会上来把她也狠狠揍一顿!
“文彦博!”
一声怒吼,打破了死一般的沉寂,从大臣中间,走出来鸿胪寺卿王陶。
此人也是司马光的党羽,只是他为官清廉,和冯京不一样,不论政绩官声,都是极好的。
他怒目而视,“文相公,你敢怂恿凶徒,殴打天家贵胄,还是在太后和皇后面前,你太猖狂了,简直没有君臣礼数,你大逆不道,你该杀!”
王陶哇哇大叫,叫醒了还处在震撼的众人。
既然靠着武力解决不了问题,那就只能继续讲道理。
曹太后脸色惨白,跟纸一样。
她突然放声痛哭,“皇儿,圣人,你一定是死了,你要是活着,怎么能忍心他们欺负我们孤儿寡母!你快见见我们吧!不然乱臣贼子就要欺负死我们了!”
她拉着皇后王青,失声大哭。
不得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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