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宋的时候,他就觉得很吓人,可是真正见识了,则更加吃惊,比如那个印花税,最多才百分之3,到了渤海,居然有百分之20之多……虽然不见得所有都这么高,但也足够骇人听闻了!
上行下效,上梁不正下梁歪,老文就是个贪心不足的,他用的人更是如此,甚至变本加厉,无所不用其极。
小彘想了一阵子,身体疲乏,他准备休息好了,再去仔细了解一下,看看还有什么更要命的情况……一觉睡到了傍晚,小彘爬起来,见有准备好的清水,洗了一把脸,就从房间下来。
这时候正是晚饭口,客栈兼着饭馆,做的肉饼远近驰名,好多人都会到这里吃晚饭。
要两张饼,一壶茶水,一边吃着,一边听听有什么新消息,很舒服……只是朝廷派的税官越来越多,来的人也越来越少。即便馋肉饼了,也是买回家里,绝不多停留。
可今天不一样,好长时间不冒头的,居然也来了。
大家伙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听说没有,那个税收的刘扒皮完蛋了?”
“当真?”
“可不是……他碰上了硬茬子!”
有人不信,“人家是朝廷派来的,还有谁敢动他?”
“你可别这么说,这次是狄帅下令拿的人……狄帅虽然年纪大了,但威名摆在那里,朝廷上下,还要卖狄帅面子的。”
“原来是狄帅……他老人家倒是心善的,哎,你说,狄帅怎么就光抓了刘扒皮,不把其他那些都给抓起来?要是把这些人都给毙了,这天下才安静呢!”
“谁说不是,我看啊,狄帅也是怕了。”
……
这帮人议论纷纷,小彘找了一个靠边的位置坐下来,掌柜的眼睛贼,他扫到之后,二话没说,端了一碟肉饼,还要酱醋辣椒,送给了小彘。
小彘正好饿了,立刻大口吃了起来。
“味道不错!”他伸出拇指,掌柜的若有所思,他突然探身,压低声音道:“小少爷,上午的时候,收你税的那位,被抓起来了,小少爷可知道?”
掌柜的努力察言观色,他不确定是不是小彘干的,但是他举止不凡,又是收了他的税之后倒霉的,不能不怀疑……
小彘顿了一下,露出大大的笑脸,“是吗?看起来朝廷还是英明的,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掌柜的想要找出什么破绽,可小彘只是笑,他也摸不透。
只能道:“但愿吧,朝廷能好好待人!”
掌柜的刚转身,外面又来了一个人。
这位最明显的特征就是一只眼睛!
见他进来,好多人都站起来。
“原来是周官人!”
“周郎君来了!”
……半个客栈的人都站起问好。
来人气哼哼一屁股坐下,掌柜的连忙给沏了一壶酽茶,送到了来人的面前。一边倒茶,一边赔笑,“大官人怎么不高兴了?这苏州谁敢惹您啊?”
来人翻着眼皮,看了看掌柜的,冷笑一声,“我算是什么东西,随便拎出一个,就能弄得你没脾气,信不信?”
掌柜的苦笑道,“我倒是相信,可周大官人,你都没脾气了,让我们这些人怎么活啊!”
周大官人无奈摇头,“说句实话,我也不知道,你们大家伙评评理,我那个儿子刚刚4岁多,我让婆娘去给他买几本发蒙的书,结果路上就遇到了查税的,愣是说书没有交印花税,一张口就要罚款100元,你们说说,还有这么不讲道理的吗?”
他恼怒无比,指着自己的眼睛,怒斥道:“我是替朝廷打过仗的,朝廷凭什么这么对待我们这些百姓?”他气得大拍桌子……
第1053章 死灰复燃的理学
小彘仔细听着,他终于知道,那个周大官人叫周峰,他还隐约记得,就是因为他,掀起了一个很大的案子,后来被发配到了渤海,没想到就是眼前这个人。
他很好奇,“这个周大官人很有钱?”
“那是当然。”
旁边有人伸出大拇指,讲起了周峰的故事,这位到了渤海之后,买下千亩柞树林,发展到现在,是最大的柞蚕丝商户,日进斗金。
更拥有良田、商铺、船队,生意做得很大。
周峰不但自己发了财,对移民过来的人也极好。
他拿出大把资金,帮助大家伙,安家立业,寻找工作,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生息繁衍……毫不客气说,周峰就是渤海的侨界领袖,享有极高的声望。
可是一直顺风顺水的周峰,这一次却遇到了麻烦。
老文连续几刀,全砍在了他的身上。
比如禁止各地办纺织厂,周峰的作坊关了,他只能把生丝以很低的价钱卖给大宋,利润一下子少了七成还多。
因为航海法令,他的船队也不能在大宋和渤海之间往来贸易,不得不专卖给其他人。
唯一还安全的是他手上的田地,每年还有几十万石粮食,但是大宋那边不断调高关税,粮价也在持续下降,周峰也不知道自己能撑到什么时候。
最富有的尚且如此,更遑论其他人。
“诸位老少爷们,大家伙听我说!”周峰猛灌了一口酒,脸色血红,独眼闪烁着愤怒的光彩。
“朝廷的那帮官老爷什么德行,我心里有数!指望着他们为了咱老百姓做好事,那是不可能的!以往朝廷是管不到渤海,让咱们逍遥了几年,这往后还不一定有什么办法折腾人呢!”他说完,又连着灌了好几口酒,由于心情太差,周峰很快就醉了,连肉饼也没吃,起身就要离开。
这时候靠近大门的位置,站起一个人,看起来能有二十五六岁吧,满身书卷气。
他拱了拱手,“周大官人,你先等一等!”
周峰停下了脚步,不解地看着他。
这个人先是一躬,然后道:“周大官人,在下是学堂的教书先生,这些日子朝廷加征印花税,书籍报刊,甚至连纸张都逃不掉……我的学生付不起税金,已经走了一半了。”
周峰吸了口气,勉强睁开醉眼,迟疑道:“那先生找我是想干什么?”
此人苦笑了一声,“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请周大官人主持公道!”
“公道?什么公道?我又能主持什么公道?”周峰语气之中,既有怒,也有不屑。
此人却一本正经,严词咒骂,“大官人,你是顶有名望的,朝廷如此对待我等,简直不把我们当人看……巧立名目,搜刮盘剥,无所不用其极,简直天怒人怨了!”
周峰眉头一皱,露出了思索之色。
“这位先生,你想说什么?难道你要让在下揭竿起义,扯旗造反不成?”周峰狠狠一甩袖子,“我告诉你,姓周的为了大宋没了一只眼睛,朝廷要想要,我这条命,大可以交给朝廷!有半个不字就不算好汉子!”
此人明显有些尴尬,他急忙道:“大官人误会了,我就是个臭教书的,哪有那么多的心思,我的意思是大官人能不能带头上书,我们一起上个万民折子,请求朝廷免了这么重的印花税,让大家伙有条活路。”
他这么一说,吃饭的人也都跟着出声了。
“没错,大官人,你认识那么多人,要是不帮我们说话,就没人能帮我们了!”
面对一大片哀求,周峰愣了一下,“各位老少爷们,我说话也未必管用……可大家说了,我也不能不管,这样,我想办法,打听一下情况……至于什么万民书,我看就别弄了,要是谁按照上面的名单抓人,岂不是害了大家伙!”
他这么一说,刚刚还头脑发热的一群人,全都冷静下来,偷偷擦了擦额角的冷汗,还是大官人明鉴,差点铸成大错!
他们一起道谢,拜托周峰帮忙。
周峰点头离开,临走的时候,他看了一眼那个教书的,微微一笑,“俺这个人没学过太多的道理,肚子里也有气,但不管怎么说,俺都是大宋的人,到了什么时候,都不会背叛朝廷!更不会让祖宗蒙羞!告辞!!”
说完,他头也不回走了,教书的略坐了一下,也讪讪离开。
角落里,小彘和童贯目睹了这一幕,有好几次,童贯想要起身说话,小彘都把他拦下了,等到吃完了肉饼,客人也都散了,他们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小彘就问童贯,“你怎么看?”
“二公子,那个姓周的是条汉子,他对朝廷有怨气,但是心还是忠的……尤其是远在海外,不忘朝廷,不忘祖宗,难得啊!”
小彘点了点头,“的确难得,可也正因为如此,渤海的事情才难办!”说着,他负着手,在地上来回踱步……两个儿子之中,狗牙儿更跳脱活泼,反倒是小彘,和他爹最像,就连思索事情的时候,几乎都是一样的。
“如果他们不把自己当成宋人,或者说,我们面对的是倭人,高丽人,直接就征税了,敢不交钱,抓去当奴隶,或者砍头,都由着我们……唯独面对着大宋的子民百姓,能忍心辜负他们吗?”
童贯若有所思,他也明白了,为什么众多的地方当中,渤海先出问题,关口就在渤海的人口结构上面。
原来的渤海大约有三百万人,其中一百万是移民和发配过来的汉人,一百多万是所谓的渤海移民和后代,还有不到80万,是女真人和契丹人,以及部分高丽人。
而完颜盈歌自立之后,大部分女真人不驱逐了。
目前渤海的汉人达到了四成,如果加上大氏,渤海人,就占到了九成!
他们在心理上,都是认同大宋的,读的是大宋的书籍,讲的是汉话,写的是汉字,就算还不会写的,也在积极学习……从心理上讲,他们已经把自己当成了大宋的一员。
朝廷可以对别人无情,横征暴敛,但是不能对自己人这么刻薄啊!
正是这种心理落差,才造成了渤海最先出现了反抗。
小彘暗暗点头,老爹真是够厉害,隔着海,他都能猜到缘由……只是知道了未必就能拿得出办法来。
还有,那个教书先生,明显让小彘感到了不安。
“你安排人查一下,他在哪里教书,平时都说些什么!”
“遵命。”
童贯又去安排,大约一天之后,终于查清楚了。
“那个教书的姓杨,叫杨巡,是永兴军路的人,杨家是当地的大族,朝廷当年驱逐世家,杨家就被发配到了渤海!”
听到这里,小彘来了兴趣,“你说这个杨巡是世家之后,那他对朝廷可有不满之语?”
“岂止是不满啊!”
童贯从怀里掏出了不少报纸号外,一股脑送到了小彘面前。
小彘皱了皱眉,这些东西的印刷很差,可以说粗制滥造,墨也不好,还带着浓浓的臭味,他只能放在远离鼻子的地方,快速浏览。
一连看了几张……小彘真的惊呆了,原来这些报纸,几乎九成的文章,都是抨击朝廷的,有的干脆直接骂人了,连道理逻辑都不讲!
“这,这样的报纸多吗?”
“多,多了去了!”童贯气呼呼道:“我问过了,以前报纸还算含蓄,都是说一些乡愁,讲一些诗词歌赋,可最近几年,抨击朝廷的越来越多,这一次加税之后,各种文章,就如同雨后春笋,层出不穷了。”
小彘更加忧心忡忡,他一连翻了十几份,甚至看到有的文章赫然写着“君者,天下之大害也!”
“这,这不是反了天吗?难道就没人管?”小彘怪叫道。
童贯无奈道:“怎么管?大宋境内,好歹有一堆衙门,可渤海国只有总督,只有驻军,其他的东西,就任由那些文人随便乱写了。”
小彘很快明白过来,当年老爹把世家大族连根拔除,发配到了海外。
这帮人都是读书识字的,最初他们还战战兢兢,不敢说什么。
但是随着他们安顿下来,并且掌握了经济命脉,天高皇帝远,胆子越来越大,什么都说,无所顾忌,甚至也辱骂嘲笑朝中诸公为乐,就连皇帝都难逃他们的揶揄消遣!
这还不算最糟糕的,如果仅仅是发泄一下,也就算了。小彘还发现,这些文章的遣词造句,内容主旨,有很多相通之处。
“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二公子,我打听了,渤海的读书人,都尊奉一位先生。”
“谁?”
“伊川先生!”
“啊!是程颐!”小彘顿时大摇其头,他太清楚这位了,小时候苏轼就没少消遣二程的理学,后来二程和二皇子搅在一起,被王宁安给发配到了海外,最初他们也只能配合朝廷,宣讲教化……可若干年过去了,他们已经渐渐成为海外的宗师大家,尤其是世家大族的子弟,争相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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