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第三天,张筠脸色铁青。
“王学士,熊侍郎,如果今天还不能撬开薛向的嘴,查到赃款的下落,我们就辜负了圣恩,难以面对陛下,无论如何,都必须一举成功!”
难得,王雱没有反驳,而是点头,但仔细看去,就会发现他的眉头高挑,显得把握十足,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模样。
果然,过了一会儿,有人把薛向提上来,这一次的薛向和之前全然不同,他头发披散,上面插满了稻草,跟鸡窝似的。
尤其是眼神呆滞,满脸傻笑!
“犯官,你可知罪吗?”
“醉?我没醉,没醉……”他嘟囔着,突然一仰头,疯狂叫道:“酒,我要酒啊,快给我酒!”
他挣扎着,竟然扑向了三位主审!
两旁的士兵岂容他胡来,立刻把薛向按在了地上。
这家伙又是叫,又是闹,没口子要酒!
张筠气急败坏,“怎么回事?看他的人呢?”
不一会儿,一个牢头跑了进来,他用着哭腔道:“大老爷,薛向昨天夜里就疯了,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求大老爷饶命啊!”
“饶命?他要是疯了,你们就都去死吧!”张筠立刻下令,叫来了几个最好的大夫给薛向检查……最后他们都摇了摇头。
“请恕我等无能,犯官确实疯了。”
第1018章 拗相公吐血了
王旁跟着苏轼几个离开京城,也跑了几个地方,主要是铁路沿线,走访的结果,让这几个年轻人触目惊心,不敢置信。
他们发现推广了机器之后,很多工序就变得简单了,哪怕小孩子也能完成……正因为如此,工厂的童工就越来越多。
有的地方甚至达到了十分之一以上,童工多数十岁上下,甚至有七八岁的,男孩女孩都有,小孩子都贪睡,天不亮,工头就把他们从破旧的被窝里揪出来,忙碌一天,往往要到深夜才能睡觉。
每一个孩子都是瘦小枯干,麻木无神。
根据他们的了解,几乎每个月,都有孩子死掉的消息传出来……其实童工的事情早在几年前就爆发了,为此王宁安专门制定法令,后来更是推动了均田令,尽量照顾百姓,但是不得不承认,还有很多地方,人多地少,太过贫穷。
有些家里孩子多,养不起,就把几个送进工厂里,多少能赚一点钱。
还有人干脆用骗的,打着招收学生,进行实习的名义,被孩子驱赶到工厂做事……离着京城越远,这种情况就越明显。
苏轼几个看下来,不得不承认,改善工人处境,绝对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
哪怕你从海外引进劳力,也不可能解决,毕竟使用童工要比海外的壮劳力便宜多了……最初几个人离开京城都有那么一点欢呼雀跃,觉得离开了牢笼,可以自在地呼吸,但没有多长时间,一颗心就沉到了谷底。
苏轼几次出面,救下了劳碌的孩子,给他们冲蜂蜜水,买糕点,孩子们狼吞虎咽,腮帮子鼓得和仓鼠一样。
晏几道检查他们的身体,小手小脚,都伤痕累累,本该稚嫩的手掌,满是厚厚的老茧,居然比他们的手还要粗糙!
在那一刻,几个人是心碎的,他们把孩子送回家里,交给他们的母亲,和他们反复讲道理,不要让孩子去工作赚钱,要给他们读书,让他们过一个快乐的童年……但是几天之后,苏轼又发现,被送回去的孩子,竟然再次出现在了工厂里。
没有法子,让孩子出来干活的,多数是家里困难,孩子又多,难以维持,和他们讲再多的道理,都不如一个月上百个铜子来的现实……
苏轼觉得自己的心被揉烂了,捏碎了。
朝堂险恶,江湖更甚!
“身为朝廷命官,享受百姓奉养,却不知道天下是什么样子,整天只知道争权夺利,我看朝中诸公,都砍了脑袋,也没有冤枉的!”
晏几道嘿嘿两声,“子瞻兄,你也别骂了,子由还在朝中呢,还有令姐夫燕王殿下,难道他们都该砍头吗?”
苏轼哼了一声,“不管怎么说,他们也是尸位素餐,该骂!”苏轼说完,又想起来,“对了,王旁呢?他怎么没过来?又去照顾孩子了?”
“没。”晏几道低声说:“刚刚京城派人来送消息,让王旁回去,听说是皇后娘娘派的人,让他回京照顾王相公。”
“什么!”
苏轼一惊,“王相公病了?”
“估计比病了还严重。”晏几道有些沮丧,“兴许就是这段时间朝廷的乱子,不然怎么会惊动皇后!”
苏轼甩了甩头,更加无语了,“但愿他们能闹出一个结果来,赶快拿出方案,不然啊,这大宋比起地狱好不了多少了!”
……
王旁回到了京城,他风尘仆仆,直接到了老爹的书房,没有见到人,又去了后面的卧房,刚走进去,就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药味。
“爹!”
他小跑着到了床榻前面,见老爹面色难看,身体虚弱,和离京之前相比,竟然老了十几岁,鬓角的头发都白了。
王旁忍不住落泪,“爹,到底是怎么了,您怎么成这幅样子了?”
王安石勉强睁开眼睛,看了看儿子,突然苦笑了两声。
“唉,总算还有个听话的,不然为父真的要羞愧死了!”
王旁扶着老爹坐起,用枕头顶住了腰,又给老爹喂了两口热水,王安石总算有了点精神。
“你大哥简直要气死我了!”
拗相公也没瞒着,王雱去云州了,王安石暗中把蔡确叫来,不停拷问,蔡确终于承认,当初陷害苏轼,就是王雱的主意。
以前王安石就有猜测,证实之后,让他万分痛心,一下子就病倒了。
“你大哥他醉心权谋,总是拿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为父都要被他气死了!”
王旁听完,也摇了摇头,“爹,容孩儿说句不客气的,大哥就是养尊处优,娇生惯养,他一点都不知道民间疾苦,要是让他去下面走一走,看一看,干几天活,他就清楚了!胡乱折腾,是要不得的!”
王旁骂了两句,话锋一转,安慰道:“爹,你也别上火了,这事子瞻也不怎么在乎了,让大哥去和他如实说了,把误会解释清楚,或许就没事了。”
“只怕是解释不清了。”
王安石哀叹一声,把王雱去云州查案子的事情告诉了王旁。
“爹,这事大哥也掺和了?”
“嗯!”
“那,那为什么派他去啊?”
王安石重重叹气,“圣人盯着流失的财富,燕王那边恼怒被暗算,他们都揪着不放,只是让你大哥去,还算厚道……他们应该是想逼着你大哥把案子掀开,然后把钱追回来,他要是老老实实,或许还有一条活路,可去了这么长时间,案子越来越大,他一个翰林学士,见识愣是不如牢头出身的张筠,真是令人汗颜啊!”
王安石一阵激动,又咳嗽起来。
王旁急忙给老爹拍打后背,他劝解道:“爹,要不这样,立刻修书一封,让大哥照着爹爹的意思去做,赶快把案子了了,回京认罪就是了。”
王安石摇了摇头,“不成了,晚了!”
王旁表示不解。
“要是能指点他,为父早就说了,这个案子最初只是假币的事情,后来就弄出了几千万贯……凭着你大哥,他做不了这么大的事情。”
“爹,这么说是另有黑手?”
王安石咧嘴苦笑,“在外人看来,没准那个黑手就是你爹!”
“啊!”
王旁拼命张大嘴巴,不停摇头。
“不可能,不可能的,父亲人品,举世皆知,怎么会干这种事情?”
王安石连连摇头,充满了凄凉,“父子一体,他干的事情,为父能跑得了吗!旁儿,几天前,圣人下旨,要增选秀女入京,还有,朝中不少人,都在说你爹教子无方,他们把矛头对准了咱们家啊!”
王旁真的吓坏了,过去他不止一次听赵曙提起过,和王青之间,琴瑟和谐,又有了太子,根本不想增加后宫。
这一次主动违背誓言,难不成要抛弃王家?
还有,是妹妹通知自己回来的,想想吧,那时候她一定知道了选秀女的事情,她该多伤心!却还要惦记着父亲,妹妹受的委屈不小啊!
大哥,你简直是混蛋!
王旁过去一贯尊重大哥王雱,可是这时候,他咬牙切齿,恨不得把王雱给撕碎了!
“为父也是没有办法了,这时候我说什么,讲什么,都会被人拿来做文章,说是为父指使王雱做的,到时候,不但救不了他,你,还有你妹妹,你叔叔,还有为父门下那么多人,都要受到牵连,为父真是没脸见人啊!”
拗相公一阵激动,又咳嗽起来。
王旁一面给老爹拍打后背,一面想着办法。
“爹,你不方便,让孩儿去云州。”
“你去?”
“嗯,孩儿就去找大哥,当着所有人的面问问他,还要不要这个家,还有没有半点父子之情?还要瞒着父亲做多少事情?”
王旁悲愤不已,说出来的办法也显得很幼稚。
可王安石冷静一想,这种时候啊,还真没准能收到奇效。
王旁一直以来,都是老实孩子,他去骂王雱,至少能化解王家的嫌疑,而且他去也是告诫王雱,不要再折腾了,连你最老实的弟弟都看不下去了。
如果王雱能回心转意,及时悬崖勒马,或许还不至于万劫不复!
想到这里,王安石强支持着爬起来,到了桌案前面,提起毛笔,要给王雱写几句话,他一边思量着,一边叮嘱王旁。
“你一定要快点,别人的话他听不进去,千万不能让他再折腾了,世间的错有千千万,最大的错就是知错不改,一错再错,那样就谁也救不了他了……”
王旁点头,“父亲放心,孩儿一定带到。”
正在他们谈着呢,突然有人慌慌张张跑进来。
“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啊!”
王安石惊得笔落在了地上。
“怎么,出了什么事?”
“相爷,刚刚云州传来消息,大少爷被抓了!”
王安石眼前一黑,险些昏倒,他勉强站起身,气息粗重,问道:“为什么,他犯了什么事情?”
管家被吓得不停后退,却也不敢不说。
“相爷,传来的消息,说大少爷给钦犯下毒灭口,结果让文相公给抓了个正着,已经下狱了!”
“逆子啊!”
王安石痛叫了一声,身躯直挺挺倒下去,从嘴角流出了暗红的血,格外刺眼……
第1019章 首相之争,尘埃落定
王雱算是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做坑爹,而且这个坑还挺大,直接弄没了拗相公的半条命。
听说王安石病倒了,王宁安立刻来探望,还没等进门,赵曙也急匆匆来了,皇帝陛下只是坐着马车,带着一个小太监,忧心忡忡,看到了师父,他急忙过来。
“王相公的病如何?”
“臣也刚过来,介甫兄上了年纪,陛下,切莫让他再忧心了,有什么事情,臣会酌情处置的。”
言下之意,王雱的事情,可以放一放,至少不会死死纠缠。
赵曙一拍脑门,师父也才到,他怎么知道?赵曙想了想道:“岳父的身体的确重要,但是他老人家不是是非不分的人,还是如实相告。”
人家女婿这么说,王宁安也乐得答应。
两个人一前一后,来到了病房,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刺激着鼻孔,王宁安就是一愣,“怎么,王相公吐血了?”
太医立刻道:“的确,相爷肝气淤积,急怒之下吐了血,伤损脏腑,需要静养调理,没有一些时候,是很难恢复的。”
王宁安长长出口气,没有再问,而是和赵曙来到了病床前面。
此刻的王安石,脸色惨白惨白,整个人都衰老下去,甚至有种行将就木的感觉,王旁在一边止不住哭泣。
王安石勉强道:“请陛下赎罪,臣没法行礼了。”
看到老岳父如此凄惨,赵曙心中的怒火也消了大半,他坐在床头,抓着岳父的手。
“还是要以身体为重,好好养病吧,其他事情不要想了。”
王安石咧嘴苦笑,“臣愧对陛下,有些事情不说清楚,臣实在是没法安心。”他抬头望了望王宁安。
“燕王,那个逆子到底牵连了多深,犯了多大的罪,能否告知一二?”
王宁安道:“介甫兄,根据文相公的奏报,王雱在酒水里放了能致人疯癫的药……云州知府薛向没有用大牢给的药膏,反而用酒水擦拭伤口,一连两天,毒进入身体,人就疯了……”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