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是这还不打紧,在两淮,接连又出现了十几个城市,漕运码头都有人停工歇业,导致南北的船运几乎完全停摆。
从东南贩运丝绸和茶叶去北方的商人,被困在了河道上面,没人搬运货物,向前走不了,向后退不了,愣是被困在了这里,动弹不得。
正好又是春季,下了几场雨,茶叶受潮发霉,全都扔了……丝绸也被水泡了,成了一团,要多惨有多惨,哭都找不到地方。
而且因为漕运停下来,原来热闹经营的客栈也停了,酒楼也没人去了,甚至连青楼都关门大吉,一堆花枝招展的姑娘,跑到街上去招揽客人,百业凋敝,不管官民人等,都是怨声载道。
就连京城都受了影响,至少茶叶价格涨了十倍还多!
当然了,茶叶贵可以不喝,但是大家真正担心的是粮食,如果漕运拖到了下半年,还不能畅通,就会影响秋粮,到时候两京几百万人缺粮,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看到了这里,包括欧阳修,贾昌朝等老人都心惊肉跳,摇头叹息。
东南的事情大家伙心里不是没数,而是谁都不敢下手整顿!
想想吧,闹出了这么大的乱子,寻常的臣子早就被一道圣旨,摘了乌纱帽,扔到刑部问罪了,还怎么继续兴利除弊。
这也就是王宁安,实力雄厚,圣眷无双,还能撑得住。
但究竟能熬到哪一天,他们心里也没数!
“醉翁啊,现在两边是较上了劲,东南把两淮作为战场,给朝廷制造了一个巨大的烂摊子,就像是一个大泥潭!我是真怕王二郎会陷进去。”
欧阳修半睁着醉眼,笑道:“子明兄,你真的怕景平倒霉?我看未必吧!”
贾昌朝顿时吹胡子瞪眼,“醉翁,你可不能胡说啊,我和王家是儿女亲家,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解都解不开!”
欧阳修点了点头,“如果真是这样,子明兄,你还不赶快给各处的总督去信,让他们务必全力调集粮食,以备不时之需!”醉翁哼了一声,“子明兄,这种时候,可不能首鼠两端啊!”
贾昌朝深吸口气,脸色微微一变,瞬间又恢复了正常。
“好,就按照醉翁的意思办,我这就去写信,不过醉翁也要以殖民部的名义下令才行。”
……
扬州,大明寺。
今天是庙会,外面十足热闹,慕名而来的信众,不计其数……就在一片喧嚣之中,谁也想不到,寺庙的后院居然幽静典雅,层层的院子,还有众多的树木,将嘈杂声隔得远远的,在一座禅堂之中,坐着十来个人,全都是衣冠楚楚,举止不凡。
坐在首位的,只有三十几岁的样子,他就是东林书院的发起人郑侠!
他看了看前来的诸位前辈,还有盐商,丝绸商,世家大户的代表,很是满意地点头。
“诸公,实在是对不住了,不得不采用这种方式,王宁安做事狠辣,不留情面,要是让他闻到了风声,没准就派兵把我们都给抓了。”
其他的人都点头,表示理解,当初耆英社不就是这么倒的吗!所以啊,还是小心为妙!
他们每次聚会的地点都不相同,而且环境也要精心挑选,这样一来,当然能躲得过王宁安的致命一击,但却造成了严重的问题,就是信息不对称,有些最新的消息,有些人还不清楚。
郑侠主动帮着解答,“目前王宁安下重手抓人,他连续捣毁的漕帮堂口已经有10几处,漕帮人员损失很大,现在漕帮上下,议论纷纷,有人主张和王宁安干到底,有人则是认为应当妥协,不能硬拼。”
“不能让漕帮退了!”说话的人是刘沆,这位当初也是参知政事,结果因为耆英社的事情,被王宁安拉下马,一起贬到了西域。
和宋庠、宋祁等人不一样,刘沆一直不认同王宁安的作法,所以也一直没有得到重用,好容易赵曙登基,他才得到了赦免,回到了南方的老家。
刘沆毕竟做到了参知政事,在家乡影响力极大,十几年的发展,刘家也成了江南新进的豪门,又有着和王宁安作对的经验,刘沆在这些人当中,显得举足轻重!
“要告诉漕帮,必须撑下去,不然铁路建成,他们就没有好日子过了。”
郑侠有些为难,“晚辈当然会说,可是——他们未必听。”
“哼!不就是要钱吗!给他们吗,一定告诉漕帮的人,无论如何,都要斗下去,不能让他们变成柴家第二!”
在场的众人纷纷点头,的确,柴家快速倒台,闪了他们的腰,让这几位耿耿于怀。
郑侠道:“我们付出的代价不小,可王宁安也不轻松,现在整个两淮都乱套了,商业停了,运河上,百万张嘴,都没了生活来源,一个月,半个月还能撑,如果过了两三个月,运河还不通行,拿不到工钱,这帮人可是要造反的!”
坐在旁边的王珪吓了一跳,“至于闹到这个地步吗?”
刘沆当即哼了一声,“怎么,王相公在西北吃的沙子还不够?倒是心疼起王宁安了?”
“不是啊!”王珪连连摆手,“我们要的是什么,不过是铁路暂停,或者让出一些利益股份,不能让王宁安都拿走……可眼下呢,闹得越来越凶,如果真的弄出了民变,我说句不客气的话,王宁安敢不敢下屠刀我不好说,至少咱们的一世清名就彻底毁了,你们诸位,尤其是年轻的几位,就不想入朝为官,宰执天下?”
王珪这话还真触动了几个人的心思,尤其是郑侠,他一心反对变法,上下联络折腾,无非就是想盼着把王宁安扳倒,他好爬上去。
如果真的撕破脸皮,必然在皇帝那里失分,以后的路就不好办了。
“王相公,你说的很有道理,要不这样,你毕竟和王宁安打过交道,文彦博也来了,你代表我们大家伙,去探探口风,想必以王相公的地位,他们也不敢把你如何,怎么样?”
他这话一出口,立刻得到了一致同意。
“对,王相公,你就辛苦一趟吧!”
王珪的脸都绿了,你们这帮王八羔子不敢去面对王宁安,躲在这里当耗子,让我去,你们不是害人吗!
刘沆却也说道:“王相公,应该谈一谈,你先去找文彦博,这老货虽然不厚道,但他也不会死心塌地跟着王宁安跑,还有孙大人也在,他们两个能保住你的安全。”
话说到了这份上,王珪也无可奈何。
“行,我就拼了老命,去徐州走一趟,替你们探口风!”
王珪说到做到,只带了四个人,离开扬州,立刻北上,沿途运河走不了了,大白天的路上都有抢劫偷窃的,当真是乱得可以。
王珪也不停感慨,心说都成这个模样了,王宁安,你还能撑得住吗?
他越走心情越好,等到了徐州,直接来到了文彦博的行辕,把名帖递上去,里面就出来人了。
“王相公,随我来!”
有人把王珪带到了一处客厅,王珪坐在圈椅上,正等着文彦博赶来呢,结果突然房门推开,冲进来十几个凶神恶煞一般的士兵,直接把王珪围起来,二话不说,就把他给带走了。
王珪都傻了,文宽夫,我是来拜访你的,你老家伙哪去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谁能告诉我?
士兵不由分说,把王珪拖走,嘴上还给塞了一团破布,臭味熏得王珪都要昏过去了,更让他吃惊的是,走到了前院,却发现有两个人,一个是文彦博,一个是王宁安。
王宁安正在那里抱拳拱手,“多谢宽夫兄如实相告,不然还抓不到这个家伙呢!”
站在王珪的角度,发现文彦博笑容可掬,还礼道:“应该的,都是应该的,他是自作孽,王爷只管把人带走就是!”
第924章 查封书院
王珪在朝,没干过什么事情,他遇到麻烦,就三个步骤,请旨、领旨、得旨,然后照着办就是了,典型的传声筒,窝囊废。
唯一一次弄权,还惹出了麻烦,让王宁安给弄到了西域,吃了几年沙子,这才和刘沆一起跑到南方讲学,本以为能安然过日子,结果又一次落到了王宁安的手里,王珪真是死的心都有了。
见王宁安来,慌忙哀求道:“王爷,别关我,更别杀我,我还怕饿,怕热……总之,王爷你放了老夫算了!”
王珪这家伙,软的比面条都软,弄得王宁安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王珪,你也是在朝多年了,知道什么事情能掺和,什么事情不能掺和,你搅进来,是觉得脖子够硬,能扛得住朝廷的铡刀是吧?”
“啊!”王珪低呼了一声,老脸变色,带着哭腔道:“王爷,我也是无可奈何,是被他们拉过去的!”
“他们是谁?”
“是……”王珪吞吞吐吐,王宁安哼了一声,“要不这样,我把你交给文彦博,让他审问你!”
“别!”王珪可吓坏了,刚刚就是被文彦博卖了,不然他也不会成为阶下囚啊,要是再落到文彦博的手里,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我说,我全都说!”
王珪因为犯了案子,家产被抄没,他从西域回来,几乎是一无所有,想要讲学都没有人听,毕竟是犯了罪,被流放的。
所幸这时候出现了贵人,他给了王贵钱,帮着他置宅子,买了十几个丫鬟,又资助他登坛讲学,恢复声誉,渐渐的,王珪才从谷底爬出来。
这时候他也知道了,对方就是东南的几个世家派来的。
俗话说,受人点水恩,需当涌泉报。
王珪拿了这么多好处,不能不给人家干活,东林书院成立的时候,王珪就被拉进来了,成为了座上宾,主讲论语。
后来王珪发现,这个东林书院不简单,根本是挂羊头卖狗肉,讲学是假,真正的目的是笼络一伙人,和朝中斗法。
王珪上次就被弄怕了,他没这个本事,偏偏又贪图享受,如果没了东林书院,他就成了孤魂野鬼,连个落脚的地方也没有。
这不,弄来弄去,就被人家拉下了水。
“王爷,我对天发誓,在东林书院,我只是讲论语,绝没有干任何事情,更没有诋毁王爷,你一定要相信我,我,我和那些人不一样!”
王珪竹筒倒豆子,一点不保留,王宁安笑了两声,“王相公,姑且相信你说的是真的,那我要请教,那些人有什么不同?或者说,他们干了什么?”
“他们……”王珪顿了一下,咬了咬牙,“说就说,他们联合起来,要抵制国策,不准修铁路。”
王宁安问道:“原因何在?”
“他们也谈了很久,最初认为修了铁路,漕运的利益就没了,而且靠着铁路的便捷,朝廷就能把人马调到东南。”王珪顿了顿,继续道:“他们怕王爷在东南落实分田!”
王宁安微微颔首,王珪没说假话,其实之前他也清楚,东南的均田令,迁居豪强令,都没有真正落实,只是走形式而已……那些地主大族,象征性拿出一点山坡地,高价出售给百姓,他们不但不赔钱,还捞了一笔。
至于迁豪强令,王宁安要求财产或者土地二者有一样达到标准,就视作豪强,需要迁居。
可是到了东南,执行起来,就变成必须同时具备,而且土地必须是挂在一个人的名下……这样一来,很多大家族,就把田产记在了族人,甚至家丁的名下,对外糊弄朝廷,而对内呢,几乎没有改变。
早在几年前,王宁安就安排他的学生,还有各种人员,满世界考察,了解地方的情况,东南的局面他不是不知道,这些人阳奉阴违,避重就轻,把朝廷的好经都给念歪了。
只是知道又能怎么样?
山高皇帝远,光是派官吏过去,人家有的是本事腐化……如果调兵,就不得不走运河,全程都在人家的眼皮子底下。
无可奈何,只能等铁路修通,到了那时,几天功夫,北方的大军的就能开到,有人马压着,什么事情都好解决。
王宁安看到了,东南的人也看到了,所以玩命阻止。
“王相公,你冒险过来,不会没有事情,只是来叙旧吧!说吧,东南的那些人,想要如何交换?”
王珪心中一动,莫非说王宁安撑不住了,愿意讲和,这也算是柳暗花明啊!
打起精神,王珪道:“王爷,我看两淮不能乱了,漕运也不能乱……而铁路又是王爷坚持修的,朝野都支持,不好改变……不如这样,把铁路的股份拿出来,王爷和东南各占一半,也好安他们的心,还能加快修路的速度,实在是一举两得,顺天应人,王爷,你意下如何?”
王珪多盼着王宁安能点头啊,虽然东南的那帮人很仇视铁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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