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莫非还是百官闹事?
人们忧心忡忡,而此刻,有一队禁军已经冲进了登闻鼓院,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只是一个穿着青布衣衫的老妇人,她挺直了腰板,头上顶着状纸。
运了运气,大声吼道:“我要告御状!”
第810章 二程的豪赌
一个老妇人,出现在了登闻鼓院,头顶状纸,喊着要告御状,把很多人都惊呆了,尤其是领头的禁军将领,他把眼睛一瞪。
“你一个老妇,懂得什么?这也是你能来的地方?”
老妇人居然丝毫不怕,“没什么了不起的,家破人亡,就算去阴曹地府,老身也不在乎!正好找到阎王爷问一问,这阳世没了王法,阴间到底能不能管!”
老妇人的强横让禁军也吓了一跳。
有人就说,要把老太太直接带走,不过领头的心里却清楚,她敲响了登闻鼓,朝廷已经被惊动了,想要随便处置,反而不妥。
“老夫人,朝廷规矩,有冤屈去知县衙门,知府衙门,去找各路,找大理寺,找刑部,敲登闻鼓,可不是小事情,那是要惊动圣人的!”
“没错,老婆子就是要去见见圣人,问问他究竟管不管?我那苦命的儿子替他卖命,眼睛都打没了一只,结果他手下养的贪官污吏,陷害我的儿子,眼看着就要砍脑袋了!老婆子就想知道,天理何在,王法何在?”
禁军听到老太太的话,吓了一跳。
“怎么,令郎也是武人?”
“没错!”老太太寒着脸道:“我儿子在横山一战,第一个打进了洪州,光是西夏贼兵就宰了7个!”
说着,老太太掏出了一个银质的勋章。
禁军头领看到,立刻双手接了过来,他仔细看了看,的确是真的。
军中向来都是如此,对于有功的英雄,袍泽兄弟,半点不敢怠慢,不然会被戳脊梁骨的!
禁军头目挤出一丝笑容,“大娘,既然你儿子是有功之臣,朝廷向来宽厚,你何必敲登闻鼓,有事去洛阳府,或者去枢密院,兵部,他们都不会坐视不理的!”
“不成!”老太太用力摇头,“我老头子就是找这些衙门说理,活活被打死了,他们都不管事,老婆子就要找皇帝,让他给老婆子一个交代!我那苦命的孩子,替朝廷卖命,还错了不成?”
……
敲响登闻鼓,本就是大事情,许许多多人都被吸引过来,他们站在远处,伸长了脖子看热闹,有人耳朵灵,把老太太的话都听了去,顿时议论纷纷。
要知道,这些年大宋重文轻武的局面已经改变了不少,尤其是有功将士,回到了地方,都会得到优待,这个老妇却说他的儿子遭了诬陷,要掉脑袋了,究竟是怎么回事?大家伙的好奇心全都起来了,纷纷涌到了登闻鼓院的门口,伸长了脖子,往里面看着。
在众目睽睽之下,禁军更不知拿这个老太太怎么办,只好立刻派人,去请示上峰,让上面拿个主意。
就在登闻鼓院的对面,有几十丈之外,坐落着一个精致的酒楼,就在三楼靠近窗户的位置,有两个人,正透过窗户,看着外面的情况。
他们不是别人,正是程颐和程颢兄弟俩!
屈指算来,已经十年的光景了,当初他们也是怀着成圣的心,跑到了开封,登坛讲学,试图一统大宋的学术圈。
哪知道因为渤海国的事情,两个人险些身败名裂。
不过好在他们北上了,也做了不少事情。
在收复幽州之后,他们协助富弼,治理地方,很有成绩,但不幸的是,富弼垮台了,他们再度功败垂成。
后来迁都洛阳,二程不甘心,也到了洛阳讲学,但时过境迁,他们的这一套已经越发没有市场。
尤其是随着宋庠倒戈,在学术上,就连王安石的新学都面临冲击,更遑论他们两个了。
而且更要命的是旧派没有了领军人物。文彦博和贾昌朝都倒戈了,宋庠叛变了,韩琦、富弼、王拱辰等人死了,原本强悍的旧派力量,被一扫而光。
官场历来如此,干得再好,没人赏识,没有伯乐,那是爬不上去的。二程更加悲催,他们不但没有伯乐,还遍地都是拦路虎。
谁都知道他们曾经鼓吹旧派,就算有好位置,也不敢给他们。
因此这些年二程不但没有进步,还不断后退,到了如今,只能在国子监挂个司业的名号而已。
有失必有得。
二程终于能沉下心,仔细推敲自己的学问,而且他们也学着王宁安的主张,去到各地走访,了解民情。
任何学问,如果仅仅进行学理推论,是没有价值的,尤其是社会学,必须要回嵌,印证,看看是否经得起推敲。
为什么变法有那么多的质疑声,但还是能推得下去。
道理很简单,因为变法带了财政收入增加,带来了强军,带来了疆土扩张。
有这三条,谁也否定不了变法的作用。
可是二程在走访之中,也发现了太多的问题。
比如水泥作坊,很多工人在干了五年之后,就会发生咳嗽,气喘等病症,甚至会危及生命,还有一些作坊,雇佣十几岁的孩子,没日没夜劳作,据说很多人都活不过20岁。这些事情还有很多,一桩桩,一件件,二程都小心记下来,他们很清楚,这些都是反对变法的素材。
但是二程也知道,光靠着这点东西,就想斗倒强悍的变法派,那根本是做梦。
他们在等待机会,等待一个最好的时机发难。
赵祯越发老迈,二程通过渠道知道了圣体堪忧,最好的机会就在眼前。
程颐和程颢算得很明白,如果赵祯身体健康,自信满满,出了天大的事情,他都能和王宁安等人联手,君臣同心,一起解决掉。
如果拖到赵祯驾崩,新君登基,王宁安就是帝师,凭着他的战功,官爵,地位,完全可以甩开新君,有多大的事情,也撼动不了王宁安。
唯有在新旧交替的时候,才能浑水摸鱼。
那十首梅花诗,也有他们兄弟的功劳。
只是二程的功力还是差了一筹,他们什么都算到了,唯独算错了赵祯的态度。他们以为赵大叔会把矛头对准王宁安,甚至会安排一些人员,去制衡王宁安。
但是谁能想到,赵祯在和王宁安谈论之后,居然直接把矛头对准了曹皇后,二程实在是始料不及!
真是咄咄怪事啊!
历来皇帝都猜忌权臣,为什么赵祯如此信任王宁安!一点也不怀疑,对待他简直比亲儿子还好!
莫非这就是天意吗?
二程都没招了,假如曹皇后被解决了,那他们日后的计划,全都泡汤了,甚至说,再也没有翻盘的机会了。
所幸,这时候有人出手,算是化解了一场劫难。
不过这位出手的高人,只做了一半的功课,虽然赵祯出于顾忌,不好下手了,但是难保皇帝不会在最后关头,干掉曹皇后。
所以……不能给赵祯时间!
必须果断出手,把朝廷的目光吸引开!
这个案子,他们本来是不想抛出来的,或者说,不想现在抛出来,但是为了保住曹皇后,为了大局,不得不抛出来!
“王宁安的确很强,做了那么多事,立了那么大的功劳,几乎到了臣子的巅峰,不过他的弱点也在于此!”程颐笑呵呵道。
“没错。”程颢接过来,“他这些年,做了太多的事情,做多夺错,做少少错,不做不错!他现在可谓是错误百出。接下来,我们只要发动所有舆论,把这个案子弄大了,弄得天下皆知……不但王宁安要灰头土脸,整个变法派都会跟着倒霉!龙体已经是风口之烛,这么大的风波,只怕赵祯也活不了了!”
兄弟两个相视一笑,喝干了杯中的茶水,迅速离开,消失在茫茫人海。
他们很清楚,王宁安的厉害,要是让他抓到一点苗头,就别想活着。
这一场,是二程赌上了身家性命,拼了一把!
无论如何,只许胜不许败!
……
“王爷,这个案子不太好办!”
萧观音开门见山。
“那个老妇人查了吗?她怎么会跑到登闻鼓院,又是谁帮的忙,没有人相助,她能敲响登闻鼓吗?”
“王爷,目前已经查明了,登闻鼓院的一个门吏,曾经是禁军出身,在西北打过仗,和老妇的儿子认识,他为了帮兄弟忙,不惜违背规矩,私自把老妇放了进去。此人眼下已经到了刑部领罪了。不过……这些貌似不是重点。”
“那重点是什么?”王宁安虎着脸道。
萧观音蹙了一下鼻子,“王爷,这大宋的官,实在是不像样子,你自己看吧,这是个冤案!”
王宁安带着满腔疑惑,翻开了萧观音搜集到的卷宗。
老妇人的儿子名叫周峰,的确是个有功的士兵,在战斗中失去了一只眼睛,回来论功行赏,他没有要西北的土地,而是拿了一笔抚恤金,加上斩首的赏赐,在老家买了50亩田。
本来这是个安居乐业的好事,可是他买的田,下面是能烧制水泥的粘土,当地的一家水泥作坊看中了这片地,就要低价收购,周峰当然不同意。
结果双方就闹了起来,按照刑部的案卷,周峰一口气杀了水泥厂的三个人,还宰了两个官差,五条人命,地方衙门,纵然考虑他是有功将士,也不敢赦免,唯有判处斩立决。
可老太太死活不承认,到了各级衙门伸冤,都无人愿意受理,结果就闹到了洛阳,敲响了登闻鼓!
萧观音低声道:“我觉得那个兵是冤枉的。”
第811章 清官也杀人
王宁安对士兵还有很有好感的,尤其是立过功劳的。
上面说周峰杀了七个西夏士兵,还丢了一只眼睛,如果按照规矩,他可以在西北为官,就像马涛一样。可他还是决定回家,老实种地,陪伴家人,看起来应该是个老实护家的人。
这样一个人,若非被逼上了绝路,也不会动了杀心,而且一口气杀了五个人,足见怨气滔天。
俗话说一个巴掌拍不响,到底发生了什么,让这个汉子发癫发狂了?
“王爷,这卷宗上说争执的起因是征地,又涉及到了水泥作坊,依我看应该是利益之争,结果地方的贪官污吏就陷害周峰,后面又有官官相护,才逼得老太太不得不告御状。”萧观音深深吸口气,在朝时间久了,见了太多的争斗,人就容易犯思维上的错误。
比如这一次,王宁安听到有人敲响登闻鼓,就猜测是有人觉得大凶之年这些说法还不够刺激,想要继续闹事。
可是当萧观音检视过卷宗之后,却觉得不管怎么说,应该先处置冤案。
王宁安吸口气,他赞同萧观音的建议,案子一定要清理。但是这种时候抛出来,而且又轻易进入了登闻鼓院,如果没有人指点,老妇人只怕连登闻鼓在哪都不知道,所以这背后一定有人,根本不用怀疑。
唯一想不通的就是抛这个案子有什么用?替士兵鸣不平?向自己示好?或者是转移视线?
都有些说不通,如果单纯是个冤假错案,厘清之后,该平反平反,该补偿补偿,很快就能平息。
假如自己和藏在暗处的敌人互换身份,要命的时候,会出无聊的垃圾招数吗?
不可能的!
绝对不可能!
“查……无论如何,登闻鼓响了,必须查下去!”
朝廷的动作很快,刑部受理了老妇人的状纸,并且派遣专员去梁县,清查当地的情况,王宁安不好亲自前往,只能把苏轼叫了过来,让他跟着去一趟。
苏轼欣然领命,查贪官,办大案,替百姓伸张正义,洗刷冤屈,正是苏轼喜欢干的。
只是等到半个月之后,他回到了京城,面对着王宁安,他连一丝笑容都挤不出来。苏轼很疲惫,而且还是那种从里往外的疲惫。
他坐在了王宁安的对面,低着头不说话。
过了好久,抬起头,“还记得包相公的住处吗?”
王宁安点头,“当然记得,我们一起去的,包大人清廉节俭,是所有官员的楷模。”
“姐夫,你觉得会有人比包大人更清廉吗?”
“这个……不好说,或许有吧!”
“有,真有,这次我就见到了!”苏轼握紧了拳头,眼睛之中,泛起了光。
“梁县的知县吕岩就是这样的人!”
王宁安一愣,“吕岩?他不是被老太太状告的贪官污吏吗?”
“不,绝对不是……如果他是贪官,那大宋朝就没有清官了!”
王宁安真的吃惊了,他还从没见过苏轼这么推崇一个人。
偏偏这个人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