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要多提拔穷苦人,他们坠到了命运的低谷,拉他们一把,一定会忠心耿耿的。”
王良璟烦躁地拍着桌子,怒道:“我说你二伯死了!”
他大声叫着,王宁安终于放下了手里的笔,突然笑道:“爹,你伤心吗?”
“我就是不伤心,所以我才愤怒!”
王良璟抱紧了脑袋,五官痛苦地缩紧,昂扬的身躯,佝偻蹲在地上。
过去的几个月,就好像是一场奇怪的梦,曾经被视作家族希望的二哥接连出昏招,做的事情一件比一件恶心。
斗狗欠了巨款,攀上高枝儿,赶快分家,抛弃兄弟和长辈,又卷入案子,成了罪犯,更是误杀了结发十几年的妻子,哪怕他临时的时候,还带着崔家的家丁跑到了王家。
如果不是恰逢王家招募部曲,只怕崔钟都能血洗了王家……在外人看来,王良珣别说是死,就算是千刀万剐,也是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
可无论如何,那也是三十几年的兄弟,骨肉至亲的一家人。
二哥惨死了,王良璟居然没有丝毫的伤心,哪怕铁石心肠,也不过如此,他也想酝酿一些情绪,好好哭一场,可除了在朱指挥的面前干嚎之外,一滴泪也没有。
“宁安,爹会不会变成一个无情无义的人?”王良璟傻傻问道。
“嘿嘿,想多了!”王宁安仔仔细细看了老爹许久,呵呵笑起来,“爹,孩儿要恭喜你了。”
“恭喜什么?”
“当然是不被感情左右了,要想做大事,就必须杀伐果决,就必须心肠黑,脸皮厚,又厚又黑,还要狠辣无情,想复兴王家,你就要拥有这些优秀的品格!”
王宁安给老爹灌输着厚黑学,王良璟气得给他一拳头。
“别胡说八道!”
打完了,王良璟突然又笑了起来,“宁安,爹或许可以不在乎你二伯,但是无论到了什么时候,你,你娘,还有湘儿,泽儿,都是你爹的命!为了你们,我愿意随时去死!”
男人的承诺,掷地有声,嘭嘭作响,王宁安突然觉得有液体从眼圈挤出来,挡也挡不住,只好恨恨道:“要找几个丫鬟收拾屋子了,尘土太多了。”
……
王良珣的死讯王老太太和奶奶都知道了,白发人送黑发人,奶奶顿时昏过去了,朦胧的眼睛哭瞎了,再也看不见什么东西。
王老太太咬着牙关,她一个眼泪都没有流,一个家族就是一棵大树,要想让树木成长,就要砍掉多余的部分,保留精华。
老天带走了一个孙子,同时又唤醒了另一个孙子。
好好干吧!
王家的未来靠你们了!
王宁宏和王宁宣先后失去了父母,残忍的变故让两个孩子格外沉默,一天到头,不说一句话。
王良璟只能让忠伯操持王良珣的丧事,两个侄子替父亲守灵。
不是他不想亲自过问,实在是有太多的事情要处理。
从崔家的家丁身上,一共搜出了一百多贯铜钱,另外崔钟的身上还有一小袋金豆子。
钱都被王良璟收了上来,梁大刚舍不得金豆子,王良璟二话不说,拉着他到了后院空地,拳脚相加,两个人打了足足一刻钟,王良璟顶着一个黑眼圈回来,梁大刚两个眼睛都肿了,谁胜谁败,一目了然。
这些钱被分给了受伤的兄弟,每人二十贯,断了腿的张铁锤得到了五颗金豆子。
“你给我听着,不要心疼一点小钱,请最好的骨科大夫,接骨养伤,不要留下残疾!以后还有发财的日子,舍不得花钱,残了一辈子,你就废了!”
王良璟深知对于穷苦人来说,钱甚至比命都重要,他们宁可忍受疼痛,也舍不得花费一点。
他吩咐吴大叔每天过来监督,一定要让张铁锤完全康复。
安顿了伤员,等到大家伙再度聚集的时候,彼此之间,多了一种难以形容的默契……
“从崔钟手里缴获的马匹,大家伙要好好养着,要苦练骑马的本事,两条腿跑不过四条腿,有了马,就有了命,哪怕打不过还可以逃跑,要像爱护自己一样,爱护你们的马,宁可自己饿着,也不能让马饿着,懂了吗?”
王良璟说起话来,越发有气势了,王宁安暗暗给老爹竖起一个大拇指。
梁大刚习惯性挠头,“四哥,我没听错吧,那些马都给我们了?”
“你要不要,也可以还给我啊!”
“别啊!”
梁大刚连忙摆手,他的全部家当加起来还不如一匹马值钱的。
跟着四哥混,果然有前途,一上来就混了一匹马,梁大刚简直欢呼雀跃。
“四哥,我知道有个地方,还有更多的好马。”
“别说是禁军,也别说是辽狗,没本事打人家的主意。”王良璟不客气道。
梁大刚呲着牙笑道:“还真不是,是野狼谷!”梁大刚讲起了两年前打猎的经历,他追逐一头受了伤的野鹿,一直追到了一处陌生的所在。齐整的寨门,还有人拿着兵器巡逻。
恰巧受伤的鹿倒在了寨门前面,梁大刚舍不得到手的猎物飞了,就仗着胆子过去,哪知道寨子里的人发现了,冲出来十几个人,愣是追了十几里地,还朝着梁大刚射了一箭,万幸他身上穿着好几层破皮袄,才没有受伤,可是也吓了一大跳。
从那以后,梁大刚就十分好奇,他几次接近寨子,想方设法打听,最后他才知道,野狼谷在几年前来了一伙贼人,他们盘踞寨子,防守严密,外人根本进不去。
出奇的是他们并不抢劫百姓,也没有做什么案子,就这么相安无事,渡过了好几年。
“一定是崔家豢养的!”
王宁安断然说道,包拯查抄崔家,所得甚丰,但是王宁安却觉得走私利润显然要更加夸张,而且狡兔三窟,崔家不会把所有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
如果在野狼谷也有一支崔家的势力,就很好解释了。
至于崔钟,他多半是出来探查消息,保护野狼谷的人,包黑子闻到了风声,派出人捉拿崔钟,结果好巧不巧,崔钟碰到了王良珣,嫉恨王家父子帮了包拯,就想捣毁王家报仇雪恨,谁知竟然一头撞进了埋伏……
根据梁大刚说,他见过野狼谷的人出来放马,其中有一匹战马肩背就有五尺多高,站在一群马里面,鹤立鸡群。
“是北地马!”
王良璟突然激动起来,战马是大宋君臣永远的伤痕,由于缺少战马,大宋的步卒不得不背着几十公斤的甲胄,把自己武装成拥有硬壳的乌龟,同样的,他们的速度也像是乌龟一样缓慢,成为别人嘴里的美餐猎物……
要想驰骋疆场,就离不开优秀的战马。
“宁安,能不能想办法把野狼谷的马弄到手!”王良璟眼里冒着炽热的火焰,让王宁安不忍拒绝。
第45章 巧取(小年快乐)
项羽有乌锥马,吕布有赤兔马,秦琼有黄骠马……英雄可以没有美人,但是不能没有好马!
一匹优秀的战马就是战士的第二条命!效用士说白了就是私兵,他们上战场是为了立功领赏,从来都是有便宜就占,没有便宜就跑。战马是效用士的标配,不能跑还当什么效用。
王宁安可没有带着自己的部曲,替朝廷尽忠报国的愚蠢想法。
老爹垂涎好马,他同样如此。
要知道自从失去燕云,李元昊起兵造反之后,中原王朝同时失去了辽东和西北两大优良的产马基地。
靠着榷场贸易,每年从辽国弄到一千多匹战马,还都是阉割的,不能拿来繁殖,大宋立国百年,战马越发缺乏,再加上种群衰退,普遍比驴子高不了多少,更有人干脆繁衍一大堆骡子,可结果只能用来运输,没法冲锋陷阵。
如今的大宋,战马匮乏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
就拿沧州所在的河北东路来说,庆历四年,刚刚下旨,要求骑兵填马五分,与陕西路和河北西路想通,其他各路只填四分!
什么意思,就是十个骑兵配五匹马!
没有看错,作为对抗辽国的第一线,大宋的骑兵竟然要两个人一匹马!
要知道历来游牧民族的骑兵都是一人双马,甚至一人三马!
可怜兮兮的大宋,竟然要两个人骑一匹马!
令人发指有木有?
这样的骑兵有多少战斗力?
更要命的是五分只是账面上的数字,这里面往往包括了许多驽马、老马、兵马、骡子、甚至还有毛驴!
一万骑兵,能拉得出去的不会超过一千骑。
没有战马的结果是痛苦的,大宋的士兵只能拼命往身上堆铠甲,著名的步人甲就是这么来的。
虽然装备了举世无双的铠甲,和骑兵有了对拼之力,可是人家根本不和你拼,大可以靠着灵活机动的战术,把你拖得疲惫了,松懈了,垮掉了,再给予致命一击,可怜的大宋士兵只能被无情屠戮。
哪怕是打赢了,也因为缺乏机动能力,没有办法追上敌兵,给予对手重创……说多了都是眼泪。
王宁安的爷爷,王良璟的老爹,几年前在西夏为国捐躯,假如老人家能有一匹优秀的战马,就不会落入包围之中……据人说,爷爷手刃了十几个西夏兵,最后被包围在山谷,乱箭射死,送回家中的只有一个装满骨灰的坛子……
残酷的教训太多了,王良璟期盼弄到好马,也就可以理解了。
……
“野狼谷绝对有好马,我亲眼看到的。”梁大刚笃定说道。
吴大叔思量道:“有好马也落不到咱们手里,那个朱指挥眼睛都红了,包黑子也不会放过,现在朝廷缺马,能献上一些好马,保证能加官进爵,怎么也落不到咱们手里。”
王良璟满心火热,可是琢磨了半天,也没有主意。
“我是痴心妄想了。”
“别急,或许有转机。”王宁安思量了半晌,问道:“梁叔,你熟悉野狼谷的地形吗?”
“知道。”梁大刚毫不犹豫道:“那里两边是大山,中间只有一条沟,通向里面的山谷,仿佛一个水瓶的形状,十分险要,荒凉,以往总有狼群出没,故此才叫野狼谷……”
听完了梁大刚的介绍,王宁安越发有了把握。
“大家伙收拾一下,我们立刻去野狼谷助战!”
三十几个汉子,带着兵器,在王良璟的率领之下,沿着山路快速前进,足足疾行一个多时辰,到了野狼谷的外围。
离着老远就能看到黑压压的一群人正在狂奔,似乎后面有人追击。
“是沧州的人马,他们打败了!”
王宁安没有任何失望,反而欢呼雀跃,差点跳起来。
王良璟带着人迎头赶上去,见到了援兵,威字营的人马安了心,野狼谷的人吃不准来了多少人,他们纷纷退去。
交战的双方分开了,重新见面,王宁安差点笑出来,公孙策脸上一道一道的黑灰,和小鬼似的,王朝肩膀上流着血,马汉背上插着一支箭,那个趾高气扬的朱指挥也倒了霉,额头上摔了个鸡蛋大小的包,红肿高大,好像煮熟的鸡蛋。
当头的如此,其他人更不用说了,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朱指挥没脸见人,只有公孙策断断续续,把经过告诉了他们……野狼谷的谷口有三道寨门,他们连续攻下来两道,卯足了劲头,朱指挥亲自率队,就想一举拿下,哪知道接近第三道寨门的时候,突然两旁的山头扔下了无数的黄豆。
溜圆的小东西落在石板路上,到处乱滚,寨门左右宽不过十丈,黄豆从天而降,两旁的士兵纷纷中招,滑倒在地上。
野狼谷的人趁机射箭,引燃两旁的枯草,厢军大乱,互相践踏,死伤无数,来时400人,眼下只剩下二百多。
有的是战死了,更多的则是跑散了。
“好一个狡诈的悍匪,我要立刻禀报包大人,请求调集更多的人马,荡平野狼谷。”公孙策气呼呼道,朱指挥的脸有点黑,显然自己的牛皮吹爆了,面子和里子都丢了。
包拯不只是知州,他还挂着兵马总部署的大印,沧州境内的厢军都归他统辖,虽然厢军自成一系,不大在乎知州。
可是人家包拯有名望,又铁面无私,抓住一个把柄,绝对能把朱指挥弄得七荤八素,甚至丢官罢职。
……
“公孙先生,小子有一言,不知道该不该说。”
公孙策眨眨眼,突然笑道:“我怎么忘了,二郎可是写过三国,胸怀韬略,一定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有什么主意,快告诉我吧!”
“公孙先生谬赞了,小子觉得有力用力,没力用智,只要击中野狼谷贼人的要害,不愁拿不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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