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宗景真的被吓到了,他虽然不太聪明,但是好歹清楚,王宁安和汝南王府的冲突,多一半是因为自己来的。
虽然他没心思夺嫡,王宁安也没心思帮他夺嫡,但外人就是把他们看成了一体,还没法解释。
赵允让一家子是打王宁安,给自己看啊!
想到这里,赵宗景坐不住了。
“爹,我想去看看二郎……虽然我帮不上什么忙,好歹看看吧……”
赵允弼深深吸口气,“宗景,咱们一家子欠了王大人的恩情,为父今日还听说,有人要下黑手。”
“哦?”赵宗景跳了起来,“怎么,他们要暗害二郎?”
赵允弼苦笑道:“他们还不敢杀害天子宠臣,但为父听说,他们打算对饶州的铜镜下手。”
赵允弼就把他在宗人府听到的消息告诉了儿子,原来作为铜镜的最大产地,饶州从一开始,就有皇城司进驻,日夜赶工,想要捣乱,非常困难。
不过这一次对手已经想好了办法,铜镜从饶州出来,经长江,进入汴河,向京城运来,就在距离京城还有二百里的地方,突然船只漏水,一船的铜镜沉入运河。
地方官员奏报,正在加紧打捞,十天之内,一定送到京城!
他们把胸脯拍得啪啪响,可是别忘了,五天之后,就是交割的日子了。
……
“卑鄙!无耻!”
赵宗景气得肺都炸了,“究竟是谁干的,我要宰了他!”
赵允弼叹口气,伤感道:“现在不是发脾气的时候,关口是没了这五万铜镜,王大人怕是没法应付挤兑了,皇家银行就要出事了。”
“不!能!够!”
赵宗景眼睛瞪得老大,急得太阳穴青筋曝露,他四周看了看,突然发现自家的条案上,摆着一面装饰用的铜镜。他咧嘴笑了,三步两步跑过来,拿起夹在胳膊之下,光是一面不够,继续找!
赵宗景把家里翻了一个底朝天,连丫鬟侍女的铜镜都给拿走了,整个王府凑到了一起,竟然有一百多面,装了满满一车。
赵允弼是又好气又好笑。
“宗景,这点东西顶什么用?”
赵宗景拍拍胸脯,呲着白牙道:“当初我们去辽国的时候,面对几万骑兵,明知道打不过,也要拔剑!兄弟之间,就是这个劲儿!我要是怂了,就没法做人了!”
赵宗景扭头,亲自赶着马车,直奔皇家银行。
“等等!”
赵允弼大声叫住了儿子,赵宗景有些为难道:“爹,孩儿不能袖手旁观!”
“谁让你袖手旁观了!”
赵允弼唬着脸道:“就你讲义气,你爹就是无情无义之人呗?”
不等赵宗景解释,赵允弼直接吩咐道:“去,把府里所有铜器都找来,仓库里面的也都翻出来,要送就都送去!”
家人们慌忙点头,赵宗景激动不已,忍不住给老爹伸出了大拇指……堂堂王府,存货还真不少,足足凑了三马车,赵宗景兴匆匆赶到了皇家银行。
却发现这里气氛很凝重,饶州铜镜出事的消息,已经都知道了。
把现有所有铜镜算起来,还差了一万多,这可如何是好?
“王宁安,我给你送东西来了。”
赵宗景扯着脖子大喊,王宁安被惊动了,从里面出来,就发现赵宗景嬉皮笑脸,指着满车的铜器,嚷嚷道:“看见没有,你侄儿的尿壶我都给送来了,回头让那小子用陶壶。”
王宁安目瞪口呆,他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呆在那里。
赵宗景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得意道:“肉麻的话不用说了,哥们够意思吧!”
王宁安咧着嘴苦笑,“我说小王爷,你这么招摇过市的送来,让人家看到,就不怕引起恐慌啊?”
“万一百姓们看透了银行外强中干,还不都上门挤兑啊?”
赵宗景突然杀了,揪着头发,变颜变色,不好意思问:“二郎,我是不是做错了?”这位像个犯错的学生似的,可是突然他发现王宁安的眼睛里没有怒气,相反笑成了月牙,别提多开心了。
没错,王宁安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如果正常情况,保证恨死了赵宗景,你丫的不是制造恐慌帮倒忙吗?
可谁让这是个大坑,正愁不知道怎么引诱对手吃下更多的票据呢,赵宗景这二货就送上门了,不得不说,歪打正着的本事,也是没谁了!
第295章 人心所向
王宁安做了一个很疯癫的决定,他居然下令,去各处借铜器,应付即将到来的挤兑潮。? ? 韩维和王安国都变了脸色。
他们跟着王宁安混了些日子,也懂得信心的重要,尤其是皇家银行,就好像是高位运行的河堤,哪怕是一点小口子,就会造成崩塌,滔滔洪水,铺天盖地而来,能把所有人给淹没了。
借铜器的消息传出去,很有可能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就算应付过去眼前的一场危机,接下来怎么办?
“我会给陛下上表,要求派遣殿前司人马护送铜镜铜料,另外再急调铜匠入京,谁敢拦着,就是意图破坏国策,严惩不贷!”
王宁安杀气腾腾,韩维和王安国虽然心中迟疑,但是也知道不应付过去迫在眉睫的挤兑,立刻就要完蛋,他们不敢迟疑。
大家要分头行动,突然外面又有了动静,这回来的人是曹佾,见到王宁安就说道:“我听说了,有人动手脚,这不,让人准备了3ooo多件铜器,派人去接收一下吧!”
不愧是曹国舅啊,真是有钱。
赵宗景这个二货又来劲儿了,“你怎么不直接送来?”
曹佾眼珠子都立起来了,真是忍不住了,“赵宗景,你脑袋里面装的是浆糊啊!大摇大摆送来,你知不知道,现在京城谣言四起,所有人都说皇家银行撑不住了,要完蛋了!”
“啊,这么严重?”
赵宗景真的害怕了,“二郎,我,我欠考虑……”
“没事,你做的挺好。”王宁安呵呵一笑,“国舅爷,你让人把东西送来就是了,光明正大,不要怕人说!”
曹佾脑子又不够用了,“二郎,你可不能胡来啊,万一……”
“没有万一。”王宁安道:“既然知道了,就不要藏着掖着,正好,咱们来一个众志成城,和衷共济,看看他们还敢不敢和咱们作对!”
赵宗景拍手大笑,“这招好,要是这帮人还敢乱来,就让陛下降旨,把他们都抓起来。”
曹佾满心苦笑,他可比赵宗景知道的多,指望着赵祯能扭转乾坤,还是别想了,现在政事堂和垂拱殿正较着劲儿。
要是不出意外,自己那位姐夫未必扛得住啊!
相比之下,他更相信神鬼莫测,智计无双的王宁安,可这小子为什么要出昏招啊……莫非里面有什么玄机,自己还不知道……曹佾偷眼看了看王宁安,只见他嘴角微翘,显得信心十足,罢了,就跟着他疯一把!
“还愣着什么,去运铜镜来!”
曹佾一声令下,家丁急忙去安排……先是赵宗景,接着是曹佾,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消息了,王宁安出了麻烦,皇家银行有危机了。
“爷爷,给我5oo件铜器,行不?”柳羽仗着胆子,祈求着。
柳家的当家人,柳涉四方大脸,十分威严,花白的胡须,散满胸前,他抓着自己的胡子,眯缝着眼睛,斜了一下孙子,柳羽吓得低下了头。
“你知道王宁安得罪了什么人不?你敢帮着他,还有没有一点脑子?”
面对柳涉的咆哮,柳羽鼓了鼓勇气,低声道:“只要5oo件,算是孙儿自己的,我不能袖手旁观。和柳家没有关系,有什么事情,我担着!”
“你担着个屁!”
柳涉猛地站起,老爷子跟暴怒的雄狮,伸出手指,点指着柳羽的脑门。
“没出息的东西,你想气死我啊!他曹家能拿出3ooo件,你就拿5oo,你让爷爷的老脸往哪里放!咱们千年世家的招牌,非砸在你的手里不可!”
柳羽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傻愣愣看着老爷子。
“还犯什么傻,爷爷给你准备了6ooo多件,赶快送去吧!”
柳羽惊喜不已,连忙掉头就往外面跑,到了门口,差点和一个高挑的女子撞在一起。
“姐!”柳羽低声道。
女子长出口气,“杨曦也算是我的姐妹,我收拾了2oo件铜器,一起送去吧!”
“哎!”
柳羽高兴的一溜烟儿跑了出来。
女子面无表情,走到了柳涉的面前,给老爷子倒了一杯水。
“爷爷,弟弟不一样了。”
柳涉淡淡一笑,“什么不一样,是更傻了!这种事情他也敢掺和,简直不要命了!”
女子扑哧笑道:“那爷爷不也掺和了吗!”
“唉!”柳涉唉声叹气,“这作为人啊,要精明,但是也不能太精明了!钱荒是大宋百年之患,好容易有了解法,偏偏就有人急着打陛下的巴掌,以为靠着有点臭钱,就能逆天!简直痴心妄想,痴人说梦!”
柳涉自嘲道:“老夫就一个孙子,一个孙女,咱们柳家长房无人啊!真是想不到,羽儿这小子有担当,有主见了,哪怕这把赔了,爷爷也能安心了。”
……
不得不说,去了一趟岭南,这帮纨绔公子哥都有点脱胎换骨的味道,除了柳羽之外,潘肃,还有高俊杰也把家里的铜器贡献出来。
一共凑了一万多件,虽然距离交割所需的数量还有点差距,但是总算能应付了。
面对着这帮兄弟,王宁安突然有些惭愧,更多的是自豪。
他们可不知道自己有底牌,此时能过来帮忙,也不是觉得自己有胜算,而是兄弟情义!有这么多人愿意义无反顾帮自己,王宁安觉得灰暗污浊的京城,多了很多温暖。
“废话不多说了,你们愿不愿意跟我去三司?”
曹佾笑道:“又不是阎王殿,有什么不敢去的!”
柳羽大声嚷嚷道:“就算阎王殿,也敢去!”
几个人傻瓜一样,疯癫大笑。
王宁安带着他们,一溜烟儿,杀到了三司衙门。
宰相门前七品官,这三司衙门管着天下财权,门槛可不是一般高,见几个年轻人风尘仆仆赶来,根本没当回事,抱着胳膊,一副眼高于顶的臭屁模样。
柳羽看着难受,上去就是一拳头。
“你敢打人?”
“还有我呢!”曹佾也给了他一拳头,正好,一左一右,给这位打出了一对熊猫眼。
“告诉曾相公,就说王宁安来拜访,让他无论如何,也要见一面!”
门吏吓了一跳,这些日子铜价大战,京城风头最盛的就是这位皇家银行的头头儿了,门吏不敢迟疑,连忙进去禀报。
好半天,才跑出来。
“请进吧。”
到了签押房,曾公亮一身燕服,松松垮垮坐在那里,随口说道:“桌上有茶,渴了自己倒水。”
王宁安见这位故意装作悠闲,心里有气,你就演吧!对不起,老子不陪你演戏!
他定了定神,几步到了曾公亮的面前。
“曾相公!还记得去年的时候,滇铜进京,你我都在码头等着!你是何等欣喜若狂,当时我就以为,曾相公是真正心忧天下的好人,好官!我敬佩你编写,把你老看成朝廷良心!可是我错了,今天我终于看清楚了,你和那些利欲熏心之徒,没有半分区别!”
“王宁安!”
曾公亮胡子一把了,就算赵祯也不能这么和他说话!
“你不要太狂妄了?”
“我那叫狂妄么?”王宁安针锋相对,“曾相公,欺君罔上才是狂妄,枉顾民生死活才是狂妄!不只是狂妄,是丧心病狂!是要遭天谴的!我王宁安胜败无所谓,烂命一条而已,只是千秋史册,会怎么记上这一笔?曾相公,你告诉我啊?”
曾公亮被问得哑口无言,他主管三司,什么不清楚。
王宁安打压铜价,破解钱荒,曾公亮是拍案叫绝,十分钦佩。
可接下来情况突变,好几百万贯的钱砸下来,看得曾公亮都目瞪口呆,这些人当中,有素以清廉示人的名臣,有温良恭俭让的贤王,有不问红尘的和尚……曾公亮都觉得荒谬绝伦,原来这些人在利益面前,一样要撕下伪装的面具,露出狰狞贪婪的本相!
事情到了今天,谁胜谁败都不重要了,正如王宁安所说,世人会怎么看,后世会怎么写?
范仲淹的庆历新政,殷鉴不远,如果说老范的措施还有争议,那王宁安的办法是毫无问题的,只是一帮硕鼠不甘心失去自己的利益,疯狂反扑,如此而已!
偏偏这时候,政事堂的诸公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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