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引起了一阵喧哗,说什么的都有,还有人指出范镇被掠走的地方,距离辽国边境有三百多里,辽兵就算打草谷,也不会深入这么远,还专门劫了囚犯,因此提议派专员彻查,找出真凶。
听到欧阳修的介绍,王宁安的心就是一缩,果然世上没有傻瓜,他弄死了范镇,自以为天衣无缝,其实却留下了巨大的隐患,如果真的派员彻查,没准就牵连到了王家。
毕竟酒精作坊是王家的,一旦被文官盯上,王家的很多事情就不好办了……王宁安忍不住后怕,果然做事不能图一时爽快。
王宁安很幸运,因为遇上了范仲淹。
老范上表请罪,在他治下,朝廷命官无故失踪,他愿意扛起所有罪责,如今河北十分混乱,辽寇不时南下,实在是不适合查案,为了军心士气,也为了钦差的安危,请朝廷暂缓派人。
其实官场上的人都明白,什么事情都是一时的,等过了风头,就没有抓着范镇的事情不放了。
就这样,范仲淹被免去了河北都转运使的职位,由于战事紧张,在朝廷派员之前,范仲淹继续署理职务。
老范用自己的辞职,给范镇的死一个交代,日后谁也没法拿此事牵连王家了。
见面的日子不多,老范竟然帮了这么大的忙,王宁安真的感动了。
范仲淹呵呵一笑,“二郎,不要学小女儿之态,老夫年过花甲,气血衰微,早就不堪驱使,能够致仕辞官,安心教几年书,是我的福气。范镇破坏了好好的走私,这大半个月以来,已经6续有一两万百姓饿死,他死有余辜啊!”
“算了,不说他了,你小子好本事,能杀两万辽寇,老夫就算辞官,也老怀大慰。”范仲淹感慨道:“老夫少年之时,便想过富国强兵,恢复燕云。后来侥幸拜相,得陛下赏识,上书十策,却想不到,一事无成。如今两鬓花白,时日不多。不但辽国大患未去,又冒出一个李元昊,实在是我大宋的奇耻大辱!秦汉隋唐以来,我汉家二郎,几时被蛮夷欺压到这个地步?岁币之耻,燕云之恨,常常让老夫夜不成寐啊!”
范仲淹的话,是一个士大夫泣血的忠言。
王宁安能清楚感到老先生的悲愤难平,辽国建立在大宋之前,也算是根基雄厚,两次北伐失败,无话可说。
可李元昊算什么东西,也能骑在大宋的脖子上拉屎撒尿……正是西北之败,才催生了庆历新政,听老范说起来,真是切肤之痛。
“老夫这几年来,每每看到名将凋敝,武备松弛,朝中诸公,因循守旧,得过且过,心中失望之极。没想到垂暮之年,还能见到少年英才,实在是高兴得很啊!”
王宁安羞红了脸,没想到自己这么重要啊,连忙说道:“相公谬赞了,愧不敢当。”
“还算有点自知之明,希文兄说的是六艺学堂。”欧阳修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王宁安这个尴尬啊,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范仲淹连忙打圆场:“二郎自然也是青年才俊,我大宋未来的栋梁之才。”
一个“也”字,就把王宁安归到了“等等”之中,顿时王宁安的心气就弱了无数倍,整个人垂头丧气了。
都怪自己自作多情,老范是看着六艺学堂,才愿意舍弃官位,保全自己,可不是为了你王宁安一个!
虽然感激之情还在那里,其中的味道却差了不止一筹。
王宁安闷着头道:“范相公,说来惭愧,我们杀的人之中,辽寇并不多。”
范仲淹沉吟下,问道:“是燕云十六州的汉人吗?”
“嗯,我能确定的辽寇,除了用火马阵烧死的,还有掉进黄河淹死,其余微乎其微,不到三千人吧!其余都是当地的汉民,而且这三千人,没有一个皮室军,都是一般的辽国士兵。”王宁安说完之后,不无失落道:“范相公,你是不是觉得辞官不值得了?”
范仲淹看了看郁闷的王宁安,突然哈哈大笑。
“你当老夫真的在乎多少人吗?老夫在乎的是你们的一颗战心,无所畏惧!”范仲淹热情洋溢道:“老夫相信,有朝一日,你们一定能诛杀几万,几十万的辽寇,夺回燕云,你有这个信心没有?”
“那是自然!我还要把萧太后,韩德让等人的尸体挖出来,鞭打三百,祭奠王家祖先!”
“好,老夫记住了。”
范仲淹满意点头,和年轻人在一起,老相公都被感染了,变得充满了希望和斗志。只是眼前的事情却有些棘手。
辽国的钦差使者已经到了大宋,不用怀疑,他们一定会进行讹诈,什么增加岁币啊,处置元凶啊,大捞好处啊,总而言之,来者不善。
在前面打仗,最怕什么,就是老板突然说不打了,自己还在前面冲,岳爷爷就是触了这个霉头,才含冤而死的。
以大宋朝堂的德行,说不定真的会对辽国让步,以前大宋占着理,都吃亏,这一次王家军主动进攻,跑到辽国去大闹天宫,还不罪不容诛啊!
而且有些御史言官已经弹劾王家父子,在他们的心目中,靠着出卖一个小小的武官,就能换得和平,实在是划算的生意,他们一定举双手欢迎。
辽兵不可怕,可怕的是猪队友!
“二郎,你有多少把握,能确定辽国是虚张声势?”欧阳修凝重问道。
“十成。”王宁安毫不犹豫,“辽国内忧外患,别说二十万人马,就连两万都派不出来。”
得到了王宁安的肯定答复,两位老夫子心里有了谱儿。
对辽国一定要强硬,要让他们知难而退!
可问题是谁去说服朝廷啊,范仲淹担着罪,也离不开河北,欧阳修不通军务,王宁安倒是能说会道,可一来他太年轻,没有分量,二来一旦辽兵南下,还要王家军应付,王宁安也走不开。
究竟谁适合去京城走一趟,说服朝廷呢?
王宁安的眼珠转了转,突然想到一个人,他和欧阳修两个人一对视,心照不宣。
“苏老泉,没有人比他更合适了!”8
第159章 嘴炮无敌
赵祯改元皇佑,或许就是想老天爷能够保佑多灾多难的赵宋王朝,可偏偏改元的第一年,就遇到了无数的糟心事,一件连着一件,弄得越来越大,几乎无法收拾。
从上半年商胡口决堤,夏竦病死,到下半年流民遍地,好容易进入腊月,辽寇又纵兵抢掠,还不说南方各地的灾荒,以及四周蛮夷叛乱……各方压力,都落在了这个刚过不惑之年的皇帝肩上。
赵祯扛得很累,也很难。
特别是宋辽之间的大战,愈演愈烈,君臣的恐辽症被唤起,京城简直是一日三惊,各种消息满天飞,今天说范相公战死了,尸身还屹立不摇,大呼杀贼,明天说范仲淹勾结辽寇,要打进京城,另立新君。还有人把矛头对准了贾昌朝,说贾相公尸位素餐,毫无应变之法,应当立刻罢官……贾相公这个气啊,该老子什么事,不要每次都躺枪啊!
纷纷扰扰,各种讯息,乱成一团,赵祯的耳边仿佛有无数的蚊虫,嗡嗡乱叫,弄得他心绪不宁,拿不出一个主意。
“陈伴伴,宋相公到京了?”
赵祯问的人是宋庠宋相公,要说起此人,也算是大大有名,他原名叫宋郊,参加科举的时候,因为姓和国号相同,容易产生大宋交替的误解,很不吉利,所以改成了宋庠,许是沾了改名的大运,宋庠被点位状元,由此也成为大宋立国以来,第三位连中三元的。
高学历带来高起点,宋相公一路顺风顺水,做到了宰相之位。几年前因为儿子结交匪人,宋庠贬出京城,出知河南府。
这一次朝廷情况危急,宋庠又被调回京城,加同平章事,看样子是有意进入西府,和庞籍一起掌军。
而且还有传闻,说是宋庠被启用是因为夏竦在遗表之中推荐的结果。
宋庠和夏竦都曾经反对庆历新政,这种猜测也并非空穴来风。
总而言之,各路神仙齐聚京城,是同心同德,共赴国难,还是尔虞我诈,互相扯后腿,那就不得而知了。
陈琳严守太监的职分,躬身道:“启禀圣人,宋相公昨夜就进京了,听说他先见了文相公,而后王相公去找了他,两个人谈了不到半个时辰。”
文相公就是文彦博,而王相公则是枢密副使王拱辰,这三个人都是相对保守型的,文彦博出任首相,开门见山,就劝谏赵祯,要二十年口不言兵,还喊出了裁军八万的口号。
他们会在对待辽国的问题上有什么看法,显而易见。
赵祯突然有些后悔,他把韩琦贬出京城,富弼是个闷油瓶,做事还成,战斗力却只有五,庞籍又从不结党,形单影只,整个朝局都被文彦博等人一手把持。赵祯的心里总是有些不甘,身为天子,九五至尊,对内总是高高在上,遇到了敌国,就低下了头,怎么都说不过去……
“陈伴伴,范爱卿那边,就没派人进京?”
从称呼上面,陈琳就嗅到了不同,看起来陛下还是偏袒范仲淹多一些。
“回圣人,派了,来的人叫苏洵,听说只是个主簿,官职太低,没资格参与廷议。”
赵祯把脸一沉,不满道:“神仙下凡问土地,主簿才更合适,就让他列席御前会议,好好听一听朝廷的看法,朕也想征求他的意见。”
陈琳连忙点头,下去安排。
不多一时,几位相公鱼贯而入,文彦博、富弼、庞籍、宋庠、王拱辰依次进入,向赵祯施礼,而后赐坐。
赵祯率先发问,“文相公,河北战情如火,辽国又派遣使臣,你以为该如何应付?”
文彦博垂着眼皮,唉声叹气,“陛下,非是臣说泄气的话,实在是朝廷拿不出一丝一毫的粮饷,半个月之前,户部向大户借了20万石粮食,其中10万石送到了河北,另10万石充作京官的俸禄,总算让大家过了个年,朝廷财政艰难如此,臣实在是有负陛下之托,臣有罪啊!”
说到动情处,文彦博擦了擦眼角,赵祯听到文彦博的哭丧,心里也不是滋味,“文相公刚刚进京不久,怪不了你,都是朕无德无能,连累百姓受苦啊!”
赵祯满心自责,站在最后的苏洵偷眼看了看皇帝,白净富态,慈眉善目,很符合民间对皇帝的印象。
只是你老人家哪里知道啊,要不是范镇胡乱搅合,根本不用借粮,河北也不会饿死那么多百姓……想到这里,苏洵的喉咙就痒痒的,把来时范仲淹和欧阳修的嘱咐都抛到九霄云外,他真想让皇帝知道真相,不要再被这些相公们蒙蔽了!
有了文彦博打头阵,王拱辰和宋庠也都发话了,他们的意思几乎差不多,都是朝廷困难,万万不可兴兵。
富弼沉着脸,插了一句,“非是我大宋好战,奈何辽寇蛮横无理,又该如何?”
文彦博微微一笑,“那就据理力争,能让的让,不能让的坚决不让!”
“那文相公以为什么可以让,什么不能让?”
“自然是寸土必争,至于岁币吗,富相公当年出使辽国,不也是增加了十万两银子,十万匹绢吗?”
都说打人不打脸,文相公还真是够狠的,一下子就戳到了富弼的软肋。
在庆历二年,因为大宋在西北屡战屡败,辽国趁机勒索,想要拿走瓦桥等十县土地,大宋派富弼出使辽国,富相公慷慨陈词,驳斥了辽国的要求,只增加十万白银,十万匹绢。
当时看来,无疑是一场外交胜利,可时过境迁,富弼毕竟是增加了岁币,作为一个道德君子,富相公不敢不认。
你能那么干,文相公自然也可以。
五位相公,三位意见一致,一位被轻松摆平,似乎大局已定!
相公们这么看,可赵祯不高兴啊,难道又要掏钱不成?
把朕当成了什么,钱库吗?
你们不要脸,朕还要脸呢!
赵祯涵养过人,不会和自己的宰相发飙,但是他阴沉的脸色却显示出愤怒的内心,目光扫过,落在了苏洵的身上。
老苏仿佛感到了皇帝的注视,也抬起头,目光相对,噼里啪啦作响!赵祯从苏洵的眼睛里读到了强烈的愤怒和坚定的勇气,不由得为之一振!
“苏卿,你久在河北,亲历救灾,又了解辽国入寇情势,你是怎么看的?”
苏洵泪流满面,陛下啊,你可算问到我了!
苏老泉迈出一步,浑身上下仿佛有火焰在燃烧,“微臣本无资格议论国事,承蒙陛下垂问,微臣斗胆言之,微臣以为动岁币是应该的,只是不是增加,而是减少!应该趁此机会,彻底废掉岁币,消除我大宋头上的奇耻大辱!”
嚯!
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