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冷静下来想了想,突然想起上次搬家的时候我留了陈晨家的钥匙,一直忘了还给她。我急忙从包里翻出钥匙来,一边开门一边说:“但愿她没有换锁。”
门锁啪嗒一声开了。我和李牧寒相视一眼,他突然把我拉到身后,自己先走了进去。
客厅里没有人。沙发上放着包和衣服,茶几上摆着陈晨的手机。李牧寒回头问我:“房间在哪?”
我指了指与客厅相连的一条小走廊,走廊的右侧有一间卧室。李牧寒皱着眉头说:“我去看看,叫你再进来。”
我好像被一桶冰水从头浇到了脚,呆呆地站在原地不动。李牧寒担心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朝房间走去。
他进了门,然后足足有一分钟没有任何动静。从未有过的恐惧把我钉在原地,双腿僵直着,又好像随时会支撑不住倒下来。
感觉像是过了一个小时那么长,李牧寒终于喊道:“梅朵,过来!”
我慌忙跑进房间,只见陈晨面色苍白躺在床上,粉红色的床单上全是血。我吓得叫不出声,差点跪坐在地上,李牧寒冲过来把我扶住,沉声说:“不是自杀,好像是流产了,快打120!”
☆、第七十二章 午夜抢救
陈晨躺在床上晕死过去了,她的下身流了好多血,整个人因为失血过多而苍白如纸。
我守在她身旁握着她冰冷的手,那若有似无的脉搏好像随时会离开这具虚弱的躯体。我害怕得全身不住发抖。
李牧寒打电话叫了救护车,然后和我一起守在床边,一言不发。
二十分钟后,救护车赶到了。急救医生跑进来迅速检查了一下,然后指挥护工把陈晨抬上担架送走。
我们跟着下楼,看着救护车顶上那盏焦虑的红灯消失在夜幕之中,我忽然全身无力。李牧寒沉声说:“我们也跟过去吧!”他搀着我的手臂把我塞进了车里。
我们俩赶到第二人民医院的时候,陈晨已经被推进手术室了。一个医生拿着一叠单子走到我面前,对我说了一长串我听不懂的医学术语,我只是从中听到了几个支离破碎似懂非懂的词,比如休克、心脏骤停之类的。
“手术过程中她可能会死?!”我哆哆嗦嗦地问。
“只是有这种可能。”那位男医生平静地说。
我手里拿着笔,怎么也签不下那张知情通知书。李牧寒从我手里接过去,在单子上签了字。
我坐在手术室外的椅子上,偶尔有几个医护人员从我面前匆匆跑过去,我总是被吓得跳起来。李牧寒在我身边静静地坐了很久,然后按着我的手说:“没事的。医生说我们送来还算及时,一定能抢救回来。”
他不说还好,这么一说,好像把生离死别霎时推到我面前来了。一想到好好的人可能就这么没了,我把脸埋在膝头哭了起来。
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一起失恋过、犯傻过、彷徨过,不知多少次背靠背在学校的草地上发呆,也不知道多少次秉烛卧谈直到其他舍友抗议。我们感情好得连男友都会妒忌。只要她说缺钱,我会立马把账户清零借钱给她;每次我受了气,只要一个电话过去,她一定会放下所有的事情安慰我。
我完全顾不上形象,当着李牧寒的面哭泣不止。
一件衣服披在我微微发凉的后背上,我抬起头,发现那是李牧寒的西服外套。李牧寒看着我,露出了一个无可奈何的苦笑。
我们并排坐着,谁也没说话。过了一会,他从包里拿出纸巾递给我:“哭好了就别哭了,眼睛肿了会很难受的。”
我低头接过纸巾,默默地把眼泪擦干。
医院的白色墙壁白得晃眼,我瞪着墙上可怖的器官图,自言自语地说:“我是单纯近乎蠢,陈晨是不单纯也蠢,总之就是蠢。是别人太聪明,还是我们太愚昧?为什么这年头连独善其身也这么难?”
“梅朵。”李牧寒叹了一口气,“你能忘掉我说的那句话吗?我最后悔的就是跟你说了那句话。”
“可是你没有说错啊!”我扭过头皱着眉头瞪着他,“你能教教我吗?为什么你那么聪明,为什么无论什么事你总能一眼看透,一个人要经历多少事情才能像你这样刀枪不入?”
“你是这么看我的吗?”他平静苍白的表情下好像有些许伤心,薄唇紧紧抿着。
“我只是希望你教教我……”我回过头,看着急诊室外空洞的黑夜。
过了很久,李牧寒才说:“梅朵,其实世上没有聪明人,每个人都做过蠢事,我也做过,而且蠢得无可救药、无法挽回。”
我回头呆呆地看着他。他也做过蠢事?是不是和那个躺在医院里变成植物人的女人有关?
我突然心跳加速,既想知道、又害怕知道。李牧寒没有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而是沉声说:“梅朵,你不用着急,这个世界从不吝于在你面前展现残酷龌龊的一面,迟早你会慢慢见识到。但我相信,以你这种固执的性格,在看清世界的本质不过是一堆垃圾之后,仍然会选择信仰单纯,这是你最可爱的地方。我也说过,不论事情变成什么样,最重要的是你。如果有一天,你选择了一个人跟你一起抵挡生活,我希望那个人……”
低沉的嗓音微微鼓动着我的耳膜,那些深沉的话语像温热的蒸汽一点点沁入心中。我脑子有点转不过来,呆呆看着他,问:“希望什么?”
他的喉结动了动,声音沉了下去:“没什么。我跟你说过,都会好的。”
他说的话好深。我一时也难以全部理解,我只知道他是想说:“慢慢来,不要急,不管世界多糟糕,你还是你。”
“李总,谢谢你。”我叹了一口气,把他披在我身上的衣服紧了紧,真的有点冷了。
手术持续了两个小时。指示灯熄灭之后,医生疲惫地走出手术室,眼中布满了血丝。我们走上去,还没发问,他就主动说:“不完全流产造成大出血休克,人总算抢救回来了,可是以后怀孕可能会比较困难。病人现在麻醉睡着了,估计明天早上才会醒。你们把住院手续办一下,明天再过来看她吧。”
我一听说人抢救过来了,松了一口气,但想到以后陈晨很难怀孕,心又开始绞痛起来。
李牧寒好像很熟悉医院的流程,轻车熟路地办理了入院手续,还垫付了手术费。
他把我送到家门口时,已经是凌晨一点了。我们约好第二天中午探视时间再一起去看望陈晨。我把他的衣服还给他,然后拖着疲惫的身心走进那栋残破的筒子楼。
☆、第七十三章 反目成仇
恪尽职守的闹钟在五点半把我从床上挖了起来,其实我根本也没怎么睡着。我从床上爬起来,匆匆洗漱,然后提着布袋到附近的菜市场去买鱼。
谢天谢地,菜贩们都还没出摊,但卖鱼的正在进货。我买了两条鲫鱼,然后又跑回家炖了一锅奶白的鱼汤,小心翼翼地装进保温壶里。然后换上衣服去上班。
走进办公室放下东西,我瞟了落地玻璃窗后的李牧寒一眼,他正专注地看着电脑屏幕,似乎没有注意到我。但我知道,他一定知道我来了。
临近中午的时候,他给我发了一条短信,让我到公司旁边的一条路上去等他,他的车停在那边。
我提着重重一锅汤在路口等李牧寒,心里又荒凉起来。那辆熟悉的宝马越野车在茫茫车流中出现时,我忽然有种得救的感觉。
尽管如此,上车之后我还是歉疚地说:“李总,其实你不用陪我去,我一个人去就好了。”
李牧寒淡淡地说:“医院的事你没我熟。”
我又想起了那个躺在医院里的女人。虽然我没有见过她,但那张白色病床时不时浮现在我眼前。那个女人躺在病床上,沉静安详,只是她的脸显得苍白清瘦,美貌依然停留在她脸上,只是变得不再有光彩,她越来越像一个精心制作的人偶……
“你在想什么?”李牧寒轻声问,好像看穿了我的想法一样。我常常有这种错觉,好像他的目光能穿透我的身体直接看到我的内心。
我鼓起勇气问:“李总,为什么你对医院的事那么熟?”
他匆匆看了我一眼,好像对我的问题有些意外,然后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你想知道吗?”
我轻声反问:“你想说吗?”我总觉得,他对我几次欲言又止,或许他也有倾诉的*。
他苦笑了一下:“现在还不是时候。以后……再说吧。”
他专注地看着前面的道路,我则把目光转到了窗外。
到了医院,李牧寒径直把车开到住院部,他只问了两个人,就问到了陈晨的病床。
推门进去之前,我突然心跳加速。出了这么大的变故,我竟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陈晨。
我稳了稳心神,然后对李牧寒说:“她现在精神应该很脆弱,可能无法同时面对很多人。不如我先进去看看她状态怎么样?”
李牧寒点点头,说:“好,我在外面等你,有事就叫我。”
我轻轻推门进去,这是一间四人病房,陈晨的病床在靠窗的位置。此刻,她正平躺在床上,楼外白杨树的高度恰好与窗子平齐,她正看着那些在微风中摇动的心形树叶发呆。
她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我来了。于是我轻轻走过去,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把带来的鱼汤放在床头柜上。
陈晨回过脸来,呆呆地看着我。我冲她微微一笑,把她额头上过长的刘海拨到一边,轻声说:“我带了鱼汤来哦!”说完这句话,眼泪又涌了上来。
眼泪从陈晨清亮的眼中滑落,她张开嘴唇喃喃地说:“你干嘛要来管我,让我死了就好了……”
我哽咽着说:“笨蛋,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学人家寻什么死,为谁都不值得。”
她看着我默默流着眼泪,以往水润的嘴唇如今变得干裂,那两瓣薄唇微微颤抖着,却半晌没有说出一句话。
我拼命忍住想流泪的冲动,转身过去打开鱼汤,对她说:“我早上五点半就起来去买菜炖汤了,你不乖乖喝完的话,我不答应哦!”
陈晨哑着嗓子说:“我没胃口。”
我问她:“能把床稍稍摇起来一点吗?你躺着我没法喂你。”她没有说话,我就自作主张替她把病床摇了起来。
我舀了一勺鱼汤放在唇边吹凉,然后小心翼翼地递到她嘴边,哄着说:“喝一口吧,养好身子我们出去旅游,回来以后什么事情都忘记了。”
陈晨突然生硬地把我的手推开,滚烫的鱼汤泼溅在我手上。我惊叫一声,强忍着痛把保温壶放下,愕然看着她:“你怎么了?”
“你心里其实特别瞧不起我吧!”陈晨突然对我怒目而视,冷冷地说:“看到我这样子,你觉得是我活该对不对?我没有听你的话,才会沦落到这种地步!我是犯贱,不像你永远冰清玉洁,一千万的单子搁你眼皮底下大气都不喘一个。我是主动献身,还一不小心把肚子也给搭进去了。你可以尽情鄙视我,可是请你别在我面前装圣女了!”
那张与我朝夕相对了四年的脸,在这一瞬间变得陌生起来。以前我们也吵过架,可是我从未在她眼中看到这种真正的恨意。我忽然手脚冰凉,张口结舌地说:“晨,你说什么啊!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陈晨把脸扭到另外一边,木然地看着窗外的白杨树,冷冷地说:“你出去,我不想见到你。”
“亲爱的……”我的喉咙好像被一团不知什么东西哽住了,发声变得无比艰难。
“你出去!我不想见到你!快滚出去!”她突然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用力捶着床板。
其他几个正在吃午饭的病患愕然看着这一幕,然后开始窃窃私语。
我站起身来,嗫嚅着说:“好,我先走了。我知道你心情不好,可是你别这样……”
她恶狠狠地瞪着我,仿佛我才是冷血无情的林则楚、我才是那个当街打她的女人。
我茫然地走出病房,李牧寒站在走廊里,显然什么都听到了。他只是淡淡地看着我,问:“回去?”
“怎么办……”我的话刚出口,委屈的泪水又滑了下来。
李牧寒啧了一声,不耐烦地说:“你的泪根可真够浅的。如果哭能让你想出办法,你就哭个够吧!”他嘴上这么说着,却又开始替我找纸巾。
我从他手里接过纸巾,强行收住泪说:“好,我保证再也不哭了。”至少再也不在他面前哭,我发誓。
我站在病房门前踌躇,就这么回去总是放心不下。可是再进去,恐怕也只会起到反效果。
李牧寒见我半天拿不定主意,叹了一口气说:“算了,我去跟她谈谈吧。”
“你去?!”我拉住他,“你要跟她谈什么?”
李牧寒淡淡一笑说:“跟对你一样啊,把她骂醒。”
“拜托!她刚做完手术!”我死死拉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