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锐的武士,向着谢清居住的地方摸了过去。
承明的热度果然没有退下去。谢后已经睡下,听说天子大半夜的带着纪神医过来了,她也有些惊讶。不过惊讶归惊讶,她还是稍微收拾了一下仪容,起身相侯。
纪成初到椒房殿时还没有完全清醒。他没精打采地对谢后行了礼,懒洋洋地道了句“中宫长乐无极。”,便到后殿去看承明了。
“陛下,承明的病又不算急,您这么晚来折腾他做什么?”谢后的声音是一贯的温婉,可眼中却明白透露着一丝不言而喻的责备。
赵俨祗自觉理亏,打了个哈哈对谢后道:“是朕思虑不周。可是朕担心承明,睡不着啊。”
谢后体谅他,却也抑不住心里的担忧。她思量再三,还是开口劝道:“纪先生白天都说了,承明这病他也拿不准药量。您非要今天给他治,这万一……妾可如何对阿兄交代?”
赵俨祗心不在焉地拍了拍谢后的手臂,随口说道:“几个时辰前成初刚给阿豫用了药,效果不错,你别担心了。”
谢后的眉头一下子就蹙成了一团。她几乎是脱口而出地说道:“陛下,这样不妥!”
赵俨祗愣了一下,发现谢湘想歪了,忙哭笑不得地解释道:“阿湘,不是你想的那样。阿豫病得重,成初说不用药不行了。”
谢后这才缓了神色,但还是狐疑地看着他。
赵俨祗摇头笑了笑,正欲说些什么,却突然感到一阵心悸。他难受地捂着胸口,支持不住般地缓缓跌坐在地上,额上瞬间就布满了冷汗。这一变故委实来得太过突然,吓得谢后花容失色,她不顾仪态地失声叫了出来:“纪先生!纪先生你快来看看陛下!”
几乎与此同时,伊丹轻轻地推开了谢清住处的屋门。
作者有话要说:
☆、62
赵俨祗突然之间捂着心口疼得冷汗直流,这可把椒房殿上上下下都唬得够呛。权宜之下,众人暂时把他弄到了承明的塌上。纪成初来看了半天,也说不出什么,只好给他熬了碗安神的药,他却烦躁地不肯张口。
赵俨祗也不知道这烦躁从何而来,他只是觉得,他这会就是再难受也得醒着。
天子不肯喝药,别人自然也不敢硬灌。谢后的额头不过半晌便见了汗,旁人更是狼狈;而不知是纪成初的药起了效果,还是赵俨祗折腾的动静太大,总之,承明醒了。
承明的小脸还泛着一丝病态的红晕,他瞪着一双肖似谢清的大眼睛,有些疑惑地看着赵俨祗像条坏脾气的大猫一样翻来覆去地折腾,小声叫了一句:“陛下?“
赵俨祗于是奇异地安静了下来。
伊丹轻手轻脚地推开了谢清的房门。屋内一片漆黑,不过惯于夜间视物的伊丹依然清楚地看到谢清侧卧在塌上,似乎好梦正酣。不过十几步的距离,伊丹便可轻易抓到他的猎物,而几可忽略不计的障碍物,就只有几块石头。
可他却怎么都越不过那些石头。
伊丹绕了半天,发现他就像遭遇了鬼打墙一样,一直在原地打转。正在此刻,房里的灯骤然亮起。谢清支起身体,三千青丝铺陈塌上,他展颜一笑:“清不知贵客驾临,怠慢了。”
当真是风华绝代,魅惑众生,伊丹这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鲁莽汉子,直觉得自己的狗眼都要被闪瞎了。
赵俨祗见承明醒了过来,不知怎么就没有那么难受了。他亲昵地在承明头上胡乱揉了一把,想着这便是怀芳小时候的样子啊,一颗心几乎软成了一汪水。
他对谢后和她身后众人说道:“熬了这些天你们也累了,都去睡吧,我看着他就行。”
谢后哪有心思去睡觉,可她也不敢反驳天子的好意。谢湘担忧地看向纪成初,希望他能说句话,好叫赵俨祗打消这逞强的念头。
可是纪神医只看了看赵俨祗,便点点头说道:“嗯,陛下气色不错。”说完便好像生怕他反悔似的,大步流星逃出了椒房殿。
谢后:……
谢清不慌不忙地挽着头发,却尴尬地发现了一个小问题——他不会梳发髻。后来谢清索性把头发扎成了一束,这才偏过身子下了榻,对伊丹施了一礼,轻声慢语地说道:“大单于见笑了,老友相见,清竟不冠,实在失礼。”
伊丹还手忙脚乱地在那堆乱石里绕呢,听见这话脸色愈发阴鸷。他觉得自己就快转晕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迈过一块石头,却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原处。伊丹不由急躁起来,他厉声喝道:“谢清,你使的什么妖术!”
比起一身杀意的伊丹,谢清则显得愈发温润端方。只听他不慌不忙地答道:“小戏法而已,不足挂齿。清这几块石头,勉强挡些爬虫罢了。”说着谢清竟略带羞赧地笑了笑:“贵宝地净是些蛇鼠,大单于见笑了,清一见这些东西,就浑身都不舒服。”
好歹是匈奴单于部落首领时常出没的地方,就算没有广明宫的华丽舒适,又那就至于叫人睡不好觉了。谢清这话说得简直就像是长安城中的纨绔公子,对一桌一椅都挑剔的要命。可伊丹偏偏知道不是这么回事。谢清这令人如沐春风的指桑骂槐简直快把他气死了。
这几块石头中实则暗合了四象八卦,精妙无双,绝不是如谢清所说只是个“勉强挡些爬虫”的小把戏而已。可惜伊丹单于没读过阴阳五行八卦的书,十分武断地认为这是中原人的妖术。
几名黑衣死士凭空出现在石阵后面,辛绾面沉如水,挡在谢清身前。谢清干笑了一声,对伊丹道别:“大单于,今日招待不周,恕罪恕罪。清还有事,先行一步了。”
伊丹身后的门“轰”地关上,谢清竟就这样在他眼皮底下凭空消失了。
辛绾面无表情地拉着谢清狂奔,没跑出多远,谢清就跟不上了。辛绾急得一把把他抛在一个死士的背上,以便一行人以更快的速度逃窜。
偏偏谢清看不懂辛绾的焦急似的,十分不开眼地笑着问她:“阿绾,我刚才演得怎么样?”
辛绾:……
他们得知匈奴人潜入城中时,伊丹已经在来谢清居所的路上了。比匈奴人估计的还不如,他们在城中只有五千人,其余人马全数驻扎在城外。跑是来不及了,况且谢清也不想把狼牙城拱手相让。大概是有了上次的经验,谢清觉得伊丹此人十分好骗,因此才故计重施,布下疑阵,眼巴巴地坐等伊丹往里跳。
辛绾对谢清这种有三分胜算就敢赌命的习性简直快抓狂了,每当这时,她都恨不得赵俨祗把这人关起来才好,以至于很久之后她的祈求终于被太一神听到,竟然成真。
辛绾并几名死士带着一个累赘谢清,全力奔到城门下。谢清大约是一点没准备高估对手的智商,策略非常简单:把伊丹困住,偷偷跑到城门处,然后打开城门,与城外驻军里应外合。辛绾私下觉得这个办法跟谢清本人一样不靠谱,不过她也没有靠谱的办法,只好默默地发了枚信号弹,同时心中祈祷着匈奴人都瞎了。
援兵未至,辛绾觉得自己急得嘴都快起泡了;偏偏谢清竟然还有心思对她说:“阿绾,反正现在闲来无事,你帮我束一下发吧,我怎么弄都弄不好,哎,对了,我的那只玉冠带了么?”
如果站在她面前的不是她从小便开始侍奉素来尊敬、并且豁出性命也要护其周全的谢清,辛绾觉得自己还是一掌把人劈晕来的省心。
“公子,现在是束发的时候么?”辛绾不明白谢公子是从哪看出现在是个闲来无事的时候的,她咬了半天牙,才忍住没有破口大骂:“您可稍稍容婢子省点心吧!”
事实证明一向散漫的匈奴人在群龙无首的情况下更加容易□□掉。魏质很快集结了大部分人马,几乎兵不血刃地就把城外那一万散兵游勇给解决了。
城门一开,魏质看到的就是一个仪容不整的谢清,这令他实实在在地愣了一下。在他的印象里,谢公子哪有一次不是博带高冠衣袂飘飘望之若仙?这样狼狈得连冠都戴得歪歪扭扭的谢清,就好像是落入泥沼的天人,还真是让人觉得亲近不少。
谢清的发自然是辛绾在心情极端恶劣的情况下给他束的。一向对他温柔顺从的辛绾,在抓着他的头发的瞬间,突然恶从胆边生,给他弄了个乱七八糟,冠也戴歪了。
反正事后就算谢清责怪,也完全可以说是因为天太黑的缘故。
谢清浑然不觉,他极度亢奋地找魏质要了匹马爬了上去,带着大队人马去围剿伊丹了。
不过伊丹显然没有傻到待在原地等着周军来抓。他在那石头阵里折腾了半天,然后他带来的一个猛士,以力大无穷闻名的,把其中一块石头拍碎了。
难题立解,伊丹开始觉得有的时候简单粗暴反而更好。
伊丹一从那间破屋子里脱身出来,就隐隐觉得自己大概是被人将计就计地算计了。他看着空无一人的街巷,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关键时刻,伊丹单于骨子里的优柔寡断起了决定性作用:他居然站在原地思考起来。
虽然只有片刻,也足够谢清与魏质汇合了。
伊丹不愧是匈奴数一数二的勇士,他从小在大漠上长大,捕捉过无数猎物,也曾数度险些成为别人的猎物。也正是因为这种经历,他才历练出无比敏锐的感官,这是无论如何天纵奇才的汉人都无法比拟的。
狼牙城城门一开,伊丹就听到了响动。虽然周军已经尽量保持安静,但在如此静谧的夜里,伊丹连喘息的声音都听得到。他瞳孔骤然缩紧,带着他的人向密道口狂奔起来。
伊丹猛地刹住脚步,停在密道出口处,几乎没有停顿地张弓向天连射了三箭。
那是撤退的信号。箭矢破空声在寂静的夜里异常刺耳,不多时,便断断续续有人向伊丹所在的地方跑来。匈奴人越聚越多,可周军的脚步声也越来越近。
汉人有句话,叫做君子报仇十年未晚;还有一句,叫做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两句话伊丹都十分认同。他这回没有再犹豫,伊丹并不认为自己的两万人能与十万周军抗衡,这种情况自然是能跑一个算一个。伊丹果断地打了个撤退的手势,赶到此处的匈奴士兵以最快的速度从地道口消失了。
伊丹还没跑出密道,便听到了头顶上方传来的厮杀声。他知道留在城里的人一定凶多吉少。伊丹紧紧握着双拳:谢清,来日方长。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怀芳,你怎么越来越二了?
☆、63
谢将军的境况比起伊丹单于来可谓是天差地别。小小的狼牙城自是容不下十万周军的,于是那些不必战斗的周军便自发地将狼牙城围了个水泄不通。
此一役,周军以极小的损失歼灭了几乎所有匈奴士兵,逃跑的屈指可数,投降的一个没有。谢清心情大好,他并没有指望能在这抓住大单于。保住了狼牙城,还给了匈奴人重重一击,已经算是意外之喜了。
算算伊丹此战的战损,可知他本部精锐大半已毁。经此一役,单于式微,其余七个部落首领必然要有一个甚至几个垂涎单于大位的。最后必是强者得胜,成王败寇。不过,谢清突然有了个新的想法。
光明宫中鸡飞狗跳的一夜总算是过去了。天快亮的时候,赵俨祗搂着承明沉沉睡了过去。谢后看着这一大一小睡得人事不知,终于松了口气。
不过该出的事一件不会少,阿豫的病稍微好了些,周夫人便又有精力兴风作浪起来。
起先是赵俨祗醒来后,就顺便留下来陪孩子们玩一会。承明大病初愈,还没有被获准下床,只好眼巴巴地看着别人玩,不一会就嘟起嘴来。
赵俨祗从刚刚认识谢清的时候开始,谢清就一直保持着一副大人的样子,赵俨祗从未见过他流露出一丝孩童该有的任性。如今终于在谢清的儿子身上见到了谢清的童年,赵俨祗心里充满了一种奇异的幸福感,仿佛生命终于圆满了似的。
作为一个日理万机的帝王,大概是不应当有太长时间的欢乐的。赵俨祗这边还没从他脑补的圆满人生中回过味来,那边气势汹汹的周夫人便找上门了。
原来,她不知从哪听说太子的小伴读也得了跟阿豫一样的病,开始她还不觉得什么,闲下来后却越想越不忿,乃至直接找到了椒房殿来。
怀卿和婠儿一起逗着只小奶猫;阿绥被长姊丢在一边,一直在努力地伸手去够他怎么也够不着的小猫;他还走不利索,谢后得时时在一边扶着。而赵俨祗就像个普通的父亲一样,大喇喇地歪在塌上,安抚着因为不能出去玩而闷闷不乐的承明。
这其乐融融的画面无疑刺痛了周夫人的眼。天子对自己和赵豫的宠爱仅仅体现为一堆冷冰冰的珠宝珍物;可他几乎从来没有陪阿豫好好玩过一次。连这次阿豫病得这样重,他都只是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