备也休息一下,小黄门就来通报,说中宫要见他,就在偏殿等着。
谢清一愣,因为谢后昨日刚刚来过。她知道赵俨祇有多盼着她肚子里这一胎,因此平日深居简出,只在椒房殿安心养胎,从来没叫丈夫和兄长操心过。
显然,她突然要见谢清,肯定是出了什么事。
谢清急匆匆地来到偏殿,殿里只有谢湘一个人,显然宫人内侍都被她打发出去了。谢清知道她肯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说,但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无他,他实在是怕谢湘身边没人,万一出点事情可就要命了。
中宫无恙,谢清也就松了口气。这个时候他没心思也没时间计较没发生过的事情。赵俨祇随时都可能醒来,他醒来要是见不到谢清肯定要闹。
谢湘显然也知道这一点,因此连行礼的工夫都没容得谢清,就开门见山地说道:“阿兄,我想现在就把孩子生下来。”
谢清一时根本没反应过来,只是呆呆地看着谢湘,谢湘也就毫不迟疑地看了回去。良久,谢清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妹妹刚才说了什么混账话。顾不得任何礼节,也顾不得孕妇的心情,谢清当场大发雷霆。
“你胡说什么!这孩子才八个月!你知不知道要生个没足月的孩子,你得冒多大风险!就算你平安无事,你把他生下来了,你的身体也就毁了你知不知道!”
谢后从来没见过自己的长兄发这么大的火,一时间也吓呆了。然而片刻后,她依旧态度强硬地回了过去:“阿兄,我还年轻,身体好好养养未必便不好。”
“未必不好,可也未必就好!”谢清气得指着谢湘的手直抖,“我不能让你冒这个险。谢湘,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一个没足月的孩子就算是生下来,他能好吗!”
谢后低着头不说话。她以为对她一向溺爱的兄长会禁不住自己的请求,就帮了自己这一回,却没想到他会气成这样。虽然挨了骂,谢湘却依旧觉得挺开心。她十五岁了,分得清谁是真心待她好。这一刻的谢清疾言厉色,却是真的把她放在心上,真的为她着急的。
可是——
阿兄,对不起,我还是得赌一次。
谢后那天神态沮丧地回去了,谢清以为这事就这么算了。本来小孩子一时兴起,想起一出是一出。谢清开始还想着隔天去看看怀卿,顺便安抚一下妹妹,毕竟她长这么大,自己还是第一次对她发火。可后来忙前忙后也就没顾上,左右自家兄妹,发个火不算什么大事,谢清觉得谢湘肯定知道自己是为她好,因此到最后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第二天,常山王赵望之和顾慎行按照赵俨祇的吩咐,在同一时间一起来探望他。
“叔祖父,先生,我还有些事要交待,说完了也就安心了。”赵俨祇语气很是轻松,好像他要交待的并不是他自己的后事。“我给怀芳喝了点安神的汤,他这会已经睡着了。咱们小声说,别吵着他。”
顾慎行的眼圈立刻就红了,他张了半天嘴都没说出话来,最后才勉强哑声说了一句:“陛下别多想,你没事的。”
只是他脸上的神色却怎么看都不像没事的样子。
赵望之长叹一声,毫不避讳地把他揽进怀里。
赵俨祇看着他们,毫不掩饰眼中的艳羡神色:“先生,我就是说说。我也觉得我大概是会好的。”
“先生,阿湘的孩子出生后,即刻立为太子。”赵俨祇神情端肃,“诏书已经拟好,在……最后的一刻,我会交给怀芳。”
顾慎行此时已经恢复成了平日里那个稳如泰山的大司马,好像刚才那一刻的软弱从未出现过。他同赵望之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开口问道:“陛下,中宫两个月后所生的,一定便是皇子?”
“我不知道啊,赌一次吧。”赵俨祇一副漫不经心的神态,锦被底下的手却攥得发白:“如果不是,便把那孩子换成齐王幼子!”
“算算日子,齐王的那个孩子,这几日便会送到长安了。”
在场的两人在经历了短暂的惊愕后,立刻恢复了平常神色。良久,赵望之哈哈一笑:“陛下好好养病。你这病养好了,慎行也就能安心跟我回常山了。”
所有人都在关注着赵俨祇的病。齐王的一个妾室刚刚给他生了第六个儿子,根本不值得注意。可重病的赵俨祇不仅想好了偷梁换柱之计,却连孩子都快弄来了。
而且,他还用不知什么手段,摆平了与他并不亲厚的兄长。
他有雄才大略,有良臣辅佐,有太平河山,有帝王手段。只要他能熬过这次的病,谁都没法阻挡他成就霸业,名垂青史,万古不朽。
作者有话要说:
☆、36
“陛下,周夫人殿外求见。”某个阳光明媚的上午,一个内侍如此通报。
赵俨祇的病是一日重过一日,这时间难得精神不错,正有一句没一句地跟谢清说着话。
谢清听见不由得蹙了眉头。他跟赵俨祇对视了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到的是一样的担忧。为了封锁消息,赵俨祇病重期间,除了谢后没有召见过任何一个宫妃。也有过要来求见的,都被他随便找个理由打发了。如今周夫人想见天子也算合情合理,可问题是她一个月来都安分得很,怎么偏偏今天就坐不住了呢?
“王春,你亲自去一趟,把她打发走。”赵俨祇一时间也想不到什么好办法。周夫人是城阳侯的嫡亲孙女,他绝不能由着她把自己病重的消息透露给周家人,可他也总不能把人关起来。
看来,他前几日的那招杀鸡儆猴,时效已经过了。
“陛下别劳心,臣来想办法。”谢清不欲赵俨祇多费神。如果周夫人一定要面圣,他虽然没有办法在她面前瞒住赵俨祇的病情,可他至少有一百种办法让周夫人不敢轻举妄动。可是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谢清也不想对周夫人做什么。一来有些手段用在一个深宫妇人身上让他觉得失了身份,二来这毕竟是天子家事,他一个外臣到底不好插手太多。
王春去了多时,回来的时候面色并不太好。他有些为难地对赵俨祇说道:“陛下,夫人不肯走。臣对夫人说您正睡着,夫人却不肯回去,说是公主实在太想您了。”王春偷眼瞄了瞄赵俨祇越来越难看的脸色,硬着头皮往下说道:“周夫人这会已经带着公主在偏殿等了,她说,她左右无事,便等您醒来好了。”
谢清听得连连皱眉。周氏并不是个多执着的女人,她今日这番举动一定是出于什么人的授意,那人大概是一定要得到赵俨祇身体状况的确切消息。
如今敌暗我明,实在不好办。
谢清想了想,对王春说:“春令,劳烦您去请常山王和大司马来一趟,跟他们说,凡是可信之人,尽可多带几个一同前来来。”然后他沉吟了一下,继续说道:“也请中宫来吧。”
谢清如此大动干戈,打得是让周夫人知难而退的主意。非常时刻,外臣出入天子寝殿自是无妨,可她一个宫妃等在这,叫外男撞见就不好了。此外,天子还能同诸臣议事,可以想见赵俨祇的身体并无大碍。
这是谢清一时间所能想到的最妥帖的办法了。当然,如果她实在非要见赵俨祇,那就只好再劳烦谢湘给天子上个妆。到时候让赵俨祇装睡,只叫周夫人远远看一眼赵俨祇的气色便好。
赵俨祇与谢清也算心意相通。谢清刚吩咐完王春,赵俨祇就猜到了他的打算。赵俨祇冷哼了一声,十分不屑地说道:“怀芳指望她自己走?难。周家教出的女儿,能知什么礼?”
谢清听得很是错愕。赵俨祇跟周家的关系有多差他是知道的,但是并未听说他因此对周夫人有什么不满。相反,周夫人是赵俨祇长女生母,一向都是得宠得很。
赵俨祇看见谢清愕然的表情,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他招招手示意谢清过去坐在他的榻上,然后费力窝进谢清怀里,对他嘟囔道:“怀芳不用给她留什么脸面。我不管别人,我只要你高兴。”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谢清也没精神多想。他敷衍地抚着赵俨祇的背,满心想的都是如何把偏殿的那尊大佛请走。
事实证明,赵俨祇对自己枕边人的了解远远比谢清准确得多,而之后发生的事情也让谢清深刻认识到了“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话的重要性。古人诚不欺我,有些事,果然不能只凭常理推断。
在赵俨祇同心腹重臣装模作样地“议事”时——其实就是他照例在一边养神,诸位臣工大眼瞪小眼地坐在一边进行一些休闲活动——周夫人竟然闯进来了。
谢后已经给赵俨祇上了妆。然后谢清就把妹妹送到后殿休息去了,以方便她待会要给天子补个妆什么的。
诸位大臣正在闲适地喝茶看书简,除了怕打扰天子休息不能交流外,这两个时辰过得其实还真挺自在。突然,殿门外响起一阵骚动,似乎有什么人要硬闯,又有什么人在拼命阻拦。
不一会,外面就响起了“彭彭”几声,然后诸人就看见一个宫装女子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饶是在座诸人都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这会也都惊呆了。其实别说他们,连对周家女子的家教有深刻体会的赵俨祇都惊得半晌没说出话来。而稍后反应过来的诸位大臣竟乱作一团,口中连连告罪,不一会就散尽了。
赵俨祇气得浑身发抖。他心里再不待见周氏,那也是他面上的宠妃,长女的生母,如今就像个没教养的野女子,不顾外臣在场就这么乱闯了进来,实在令他颜面尽失。
不过,大概到不了明日,周家女儿的无礼就会传遍整个朝堂。到时候也足够让周济川烦心一阵了。想到这里,赵俨祇竟然又感到了几分快意。
周夫人的样子,倒是比赵俨祇的那些重臣镇定多了。她以为赵俨祗休息、议事全是推托之词,他寝殿里最多也就跟平常一样,有顾慎行等几个老臣在。没想到一下见着了这么多人,她自己也有点发蒙。不过闯都闯了,还能当没发生过不成?周夫人这会尽管脸上发烧,语气却还跟平常没有两样。
“陛下的腿好点了吗?妾想念您,阿豫也想您。”周夫人见自己的丈夫倚在别人怀里,而那人还有意无意地挡了他半边脸,非常不悦。
赵俨祇见她竟浑然不把刚才那场闹剧放在心上,而且还敢给他摆脸色,不由得火冒三丈。他重重一掌拍在榻上,怒道:“朕同外臣议事,卿竟然不管不顾就跑了进来,成何体统!”
赵俨祇的那一掌是真的用了力,可也是真的不太响,以至于周夫人认为他也就是做做样子,自己撒撒娇也就过去了。于是她抱着女儿,走到赵俨祇榻前跪坐了下来,娇憨地摇着赵俨祇的手,声音甜腻地说道:“妾做错了。可是妾只是太想陛下了啊。”
谢清觉得自己夹在人家夫妻二人之间十分无趣,身体也不由得僵硬起来。要不是这非常时刻,他真想就像刚才那些同僚一样跑了算了。赵俨祇感觉到了谢清的僵硬,不由更加迁怒起周夫人来。
赵俨祇记得,这个女人是第二次在谢清面前故意秀恩爱了。他生怕谢清觉得自己喜欢什么周夫人李美人的,尽管谢清看起来对这些事毫不在意,他也不能容忍别人给他的心上人这样的错觉。
“错?”赵俨祇阴阳怪气,实则一语双关,只不过除了他别人都听不懂罢了。“夫人既然错了,那就回去思过吧!承德殿不是掖庭女子能来的地方,卿以后千万记得。”
周夫人进宫许久,这大概是赵俨祇对她说的最重的一句话,她的眼圈不由得红了。还没等她分辨,就听见谢后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陛下恕罪,是妾管教无方,失了陛下的颜面。”
周夫人猛地回头,就见大腹便便的谢后在侍女的搀扶下缓缓走了进来。谢后刚才的话听得她十分刺心,却还不敢反驳。她虽然在心里轻看比她小许多的谢湘,但中宫是小君,她再怎么鲁莽也没胆子对中宫无礼。
谢后一改往日的温和,说出来的话十分刻薄:“卿刚才实在失礼至极,丢尽天家颜面。若是阿豫长大了也和你一样,就算是倒贴个爵位,怕也无人肯尚主!”
谢清虽然觉得这话句句在理,不过从自己一向乖巧的妹妹口中说出,怎么听怎么违和。他想说点什么,却发现这个场合他的存在就已经很突兀了,更别说说话了。
赵俨祇听谢后训斥周夫人觉得十分爽快,他一副围观看戏的姿态做得十足,看得周夫人的眼泪立刻就掉了下来。
谢湘却没有放过周夫人的打算,还在继续说:“卿实在没有做母亲的样子。我看,阿豫不如就交给我抚养,没准还能知礼些。”
谢湘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立时戳了周夫人的心窝子。她霍然站起,回身指着谢湘颤抖着声音说道:“你休想!”
赵俨祇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