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第二天又在训练场上看见了谢清,魏质实在吃惊。他看谢清昨天那副样子,今天铁定是起不来了才对,没想到他竟然又来了。
“谢校尉,你怎么来了?”
“来练习马术啊。”谢清诧异地看了魏质一眼,然后翻身上马。
谢清上马的动作略有点怪异,魏质心中了然,忍不住劝道:“哎,累着了就歇几天,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呢?”你跟自己过不去不要紧,可你的母亲却要跟你的侍女过不去啊!魏质想着就把话说了出来:“你也替你的侍女想想。”
谢清更诧异了,他心想这跟辛绾有什么关系。他实在累得很,不欲多问,便自动忽略了这句话,对魏质说道:“咱们开始吧。”
昼食前,魏质对谢清说:“谢校尉回家吧,今天结束了。”
谢清愕然,怎么今天的训练跟昨天比起来轻松得多,而且还只有半天?
魏质心安理得地跟他胡诌:“昨天是我莽撞了。你身体不好,得慢慢来,谁也不能一口吃个胖子不是?那话怎么说的来着,细水长流。”
然后谢清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居然真的信了。完全不知道魏质的打算其实是每天叫他随便跑跑,他才不管谢清的骑术如何呢,他只想着如何跟谢家的漂亮侍女交待。
从此谢清过上了昼食前练习骑射,昼食后去军中混脸熟的规律生活。
转眼过了大半个月,到了端午节。谢清的骑术有了相当不错的进境,身体竟然也比以前好了不少,辛绾的一颗心总算暂时放回了肚子里。太一神保佑,她终于不用担心皇帝陛下龙颜大怒了。
谢清屋外的荷花七七八八地开了。他又叫人弄了几棵梅树栽在卧房的西北边,这样冬天梅花开时,凛冽的朔风就会把梅香吹进房里。谢清最钟爱那种带着寒冷的香气,混着松香闻起来实在惬意。可惜在长安时,一到冬天赵俨祗就怕他冻着似的,必得把窗户关得严严实实,连透个气都要挑他不在的时候。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今年冬天总算是轮到自己做主了,必要闻够这种冷香才行——天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就又过上了那种处处受人管制的生活。
现在军营里调侃谢清身体弱的人少了很多。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谢校尉虽然身体差点,但是他学问好啊。学问好的人在哪里都受人尊重,何况谢清长得好看又平易近人,谁都愿意跟他亲近。
魏质最近跟谢清的关系很不错,常去谢清家蹭饭吃。一开始去的时候,谢清吃惯的精致小菜根本喂不饱魏质,后来每回魏质去,辛绾都叫厨子额外弄一大锅汤饼专门给他吃。
汤饼不是什么好物,但奇怪的是魏质每回都兴高采烈地吃得渣都不剩。
谢清这边日子过得开开心心,赵俨祗在长安城里却过得不怎么样。辛绾传回去的消息基本没有让他高兴的。第一次得知谢清天天跑练兵场跟着训练的时候,赵俨祗差点把桌子掀了。他心里无比怨怼,心说老子把你捧在手心这些年唯恐委屈了你一点,是为了叫你跑到边郡去摸爬滚打的么。赵俨祗怨念地差点专门颁个旨意叫谢清不许去训练什么骑射,还是顾慎行好说歹说才拦下。后来听说谢清这么短的时间内就交了个能天天带回家吃饭的朋友,还是个男的,赵俨祗这心里就怎么都不是滋味。
朝堂上,御史大夫路之远还在锲而不舍地跟他掰扯广陵王赵辛私铸钱币的事,因为子嗣那个迫在眉睫且老少咸宜的话题随着周夫人有孕这一消息的传出而不得不告一段落。比起几个月前的焦头烂额,赵俨祗现在已经完全麻木了。路之远说什么他基本都懒得回答,转过眼去就给赵辛的从妹周夫人赏赐各种财物,频繁到就算是借着周氏有孕这个由头也太有点明目张胆了。因此路之远很快就气病了,而且据看病的医官说还病的不轻,将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参加朝会了。
赵俨祗心里高兴的不行,脸上还得装出一副哀切的表情。他让王春亲自去了一趟,并带了不少名贵的药物补品,叮嘱路君一定要好生养病,至于朝堂上的事情,一切不必担心。
与此同时,赵俨祗又单独召见了城阳侯周济川。
“外祖父,”此语一出,周济川就打了个冷战,他连忙离席,拜伏下去:“陛下折煞臣了。”
赵俨祗一脸的真诚:“外祖父说哪里话。朕自幼丧母,周夫人待朕视如己出。您自然当得朕一声外祖父。”
好像完全没有赵世昌毒死韩氏一尸两命,随后赵辛又差点害死谢清的事。
而有的人偏偏就吃这一套。天子降尊纡贵何等荣耀,荣耀得让周济川竟然也把自己女儿做下的好事都选择性忽略了。
“外祖父,大兄这回闹得实在太厉害了,朕压了这许久都没压住,你看,还把路大夫都气病了。再不稍加处置,就太不像话了。外祖父是明白人,大兄如果不高兴,您得跟他说说这其中的缘故。”赵俨祗说的顺畅,一副为难的样子演得出神入化。
事实上,这事除了让他心烦外,他压根没想过要压下去。广陵王无状,最好人尽皆知。
不过他现在这副样子再加上这段时间的这些事,在周济川看来完全属于新皇年纪尚小,手段不行。
“这事广陵王是有点错,陛下处置他也是应该的。只是不知陛下准备如何处置?”
“广陵王监管手下不力,削一县。”赵俨祗看着周济川玩味的目光,忙找补了一句:“外祖父,朕是这样想的。广陵国辖下北平贫瘠,安平狭小,朕准备在这两个县里挑一个。”
周济川闻言再无不快,北平土壤贫瘠,不宜耕种,地广人稀;至于安平,则确实狭小,在广陵诸县里实在不算富庶。他朗声笑道:“陛下费心了。既如此,臣便斗胆为广陵王请个罪。北平地广,以儆效尤想必效果更好。”
赵俨祗喜上眉梢,连连称是。似乎连多日来笼罩在眉目间的乌云都散开去了。
送走了周济川,赵俨祗嘴角牵起一个冷笑。广陵富饶,赵俨祗不介意赵辛做个富贵诸侯王,因此广陵郡国那些富庶的县他一个都没打主意。反倒是北平县,虽然贫瘠,但是从地形上来看实实在在是个屯兵的好地方。他不知道赵辛或者赵辛的手下有没有这个眼光,反正北平一日在赵辛手上,他就一日放不下心。
如今,终于可以安枕了。既能堵住御史大夫的嘴,又给自己了了桩心事,赵俨祗对自己的谋略满意得不得了。
第二天,兴高采烈的赵俨祗弄了一堆奇珍异宝送去给周夫人,理由自然是用过无数次的那个——周氏有孕!
如此,里子面子都给足了赵辛,想来他再不会计较北平那个穷地方了吧。
周氏有孕后,赵俨祗涉足后宫大为减少,一个月里有一半时间独居承德殿寝宫。有流云三人陪着抚琴饮酒,漫漫长夜也不算难熬,刻骨相思方可少解。
这一日是谢沅侍中。赵俨祗一早就发现他不对劲。一向都是笑嘻嘻的谢沅今天居然蔫得很,做事也规矩得多,一句都没同赵俨祗调侃。
赵俨祗心道这可奇了,让谢沅消停下来,这可得是多大的事啊。越想越开心,于是放下手中的奏疏问道:“琢璧今日是怎么了?”
谢沅没精打采地回道:“陛下,臣没事。臣就是心情不好。”
赵俨祗好奇心起,追问道:“哦?卿还有心情不好的时候?来跟朕说说,怎么个不好法?”
此语十分欠揍,不过赵俨祗仗着自己是皇帝,别人就算气死也没胆揍他。
谢沅翻了个白眼:“没什么,臣家里要给大兄议亲了。”
赵俨祗如遭雷击,一时间呆在那里不知说什么好。他听了这话心里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其实谢清现在议亲已经算是晚的了。赵俨祗明明一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而当这天真的来了,他还是难过得无以复加。
片刻,赵俨祗闷闷地问道:“怀芳议亲,你难受什么?”
殿里的气氛明显沉闷了,不过不影响谢沅心中窃喜。他面上还是那个懒散的样子:“这不明摆着的么。大兄成了家,下一个就是臣了啊。”然后哀哀叹道:“成了家就有诸多束缚,哪有现在随意?就说陛下吧,陛下就是再怎么想在承德殿夜夜笙歌,一个月里不也得在后宫轮一圈?一国之君尚且不能随心所欲,何况是臣。”
当面品评天子的私生活,可谓无礼至极,而赵俨祗却没什么反应。事实上,谢沅之后的抱怨赵俨祗都没怎么听清。他这一整日都沉浸在谢清即将成婚这一噩耗中。他不说话,谢沅自然也不说,只是在一边偷偷窥视皇帝陛下的郁闷,自己在心里默默雀跃。
作者有话要说: 广陵国辖下的那个北平和安平都是作者胡编的==
琢璧是谢沅的字
☆、22
谢清在代郡也听说了家里在给自己议亲的事,相比谢沅和赵俨祗一个比一个哀伤,谢清倒是平静得很。他对自己的终身大事没什么憧憬,心里没有中意的人,所以自然没什么要求。
有的时候他自己也奇怪,“春心萌动”这种事,不知为什么,好像从来就没发生在自己身上过。
谢清的军旅生涯在熬过了最初的不适之后,现在已经是如鱼得水了。除了他的骑术实在没什么大进境,累死累活地练了好几个月,到现在也就只练到可以骑在战马上狂奔而勉强不摔下来而已。这在魏质看来简直就是没有进步,不过他难得地什么都没说,一是因为美人相求,再者嘛,他本来也就指望着谢清会骑着马逃命就可以了。
谢清念书的时候天赋过人才华横溢,练起武来却发现自己书念的有多好,习起武来就有多不开窍。别说拿刀砍人了,他练到现在连身盔甲披着都费劲。大概一旦真的上了战场,他也只能挥挥剑意思一下。
某一次他颇为沮丧地对司马通说起自己的担忧时,司马通立刻惊悚了。他怎么也想不到,谢大夫居然还记挂着上战场这样的事,简直就是嫌自己活得太舒坦了。他委婉地对谢清表示了战场上刀剑无眼像谢大夫,哦不,如今是谢校尉了,像谢校尉这样的人才都是呆在后方出谋划策的,谢清则向他展示了自己立功杀敌的宏伟志愿,表示自己大好汉家儿郎,为国捐躯马革裹尸还在所不惜。然后司马通的惊悚就变成了绝望,心想你不惜命我可惜命,我大好汉家儿郎没有死在战场上而是死于皇帝的迁怒我可找谁说理去——他是怎么都不会忘记,临行前天子特地召他密谈了一个下午,全篇只有一个意思:你去代郡爱干嘛干嘛,但是有一点,谢清必须得安安稳稳地送回长安来。
不过谢清虽然没有习武的天分,但是别的事情做得还是不错的。比如,他准备训练一队探子,平时在匈奴境内做做生意,打探打探消息。太守司马凤对这事不置可否。拜赵辛的“英明”治理所赐,代郡官兵飞扬跋扈,百姓敬而远之,一点都看不出来传说中的军民一家亲是个什么样子。探子首先要足够忠心,但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谁会全心卖命呢?
不过不知谢清用了什么手段,探子这事很快就见了成效。
秋天桂花飘香时,谢清和魏质去了边城。这一日谢清正埋头读书,一个探子疾行而来。谢清惊讶地抬起头,他记得这个人此时应该在匈奴境内拿粮食和美酒换匈奴人的马呢。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听那探子急道:“匈奴的一队骑兵,大概三千人,向着这边来了!”
谢清和魏质都愣住了。
迅速反应了一下,谢清连忙问道:“大概还有多远?”
“百里以内!”
谢清盘算了一下时间,边城常受匈奴人的滋扰,因此守军长时间处于警戒状态,布防是绰绰有余的。只是秋收时节,现在应该仍有不少百姓在城外干活,疏散起来大概需要不少时间。想到这,谢清顿时就冒了汗。
魏质可没想那么多。他一边下令布防,一边叫了一队亲兵,令他们速送谢清返回桑乾。
“胡闹!如此关头,清身为大周军人,岂可退缩!”谢清一向温润,这样的疾言厉色魏质还是第一次见。
不得不说,谢清发怒起来很有气势,魏质一下子就被震慑住了。不过军情紧急,他没心思七想八想,只是按着自己的本意反驳道:“你在这能干嘛?你连甲都披不上,剑也使不好,我还能指望你上阵杀敌不成?你快回桑乾去,我还能少分点心保护你!”
谢清想了想,打仗这事自己一时半会确实帮不上忙。因此他犹豫了一下,对魏质说:“魏校尉言之有理,既如此,战乱起时清退守后方便是。”
“也好,那你就待在这吧,我去布防了。”魏质主要是怕伤着他,这会听他主动说会在后方待着,也就没那么担心了。
“留步!”谢清忙赶上魏质:“你且容我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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