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一样,难得没有用那欠揍的玩笑语气。
这家伙倒难得实诚了一会。素衣懒懒地听着。不为友好交流访问,却仍要打着和平交流的幌子,是要来做什么?做给别人看的吗?
“娘娘是聪明人,微臣也不想在聪明人面前绕圈子,”程四忽然转过来,在黑暗中紧紧盯着素衣的的方向,冷冽的目光在月色下分外清冷逼人,素衣浑身一凛,下意识地坐直了身子。
鹰立如睡虎行似病,她从来不敢小看这个玩世不恭的家伙!眼下这个人露出了他本来应该有的面目,是为了什么?
素衣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
“眼下两国的局势,娘娘了解多少?”程四感觉到了素衣的戒备,却丝毫没有柔和下来的迹象。素衣忽然发现,这个人似乎总以让别人感到不舒服为自己的最大乐趣。
“天下局势,关我一个女人什么事?不管对这个世界了解多少,我都是旁人手中的一件玩物,我又何必枉费心神?倒不如老老实实地做一个看客,来得逍遥自在!”在那样审视的目光下,素衣本能地觉得,自己越笨,活命的机会就越大!
此时此刻,她已经明白自己的处境并不是安全的,仿佛她自己完全无助地暴露在天地之间,而那个在她面前一向卑微的程四,却像紧盯着猎物的猎豹,明明没有什么动作,却已经用气场在周围布下了天罗地网,让你无处可逃。
手中紧紧攥住一把牧草,素衣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竟已是冷汗淋淋。每说一句话都需要耗费巨大的力气用来保持声音的平静,连程四对她的不合规矩的称呼,也没有力气去指责了。
程四没有像平日那样笑起来,而是紧盯着素衣,似乎想要看透她有几分真意。
在素衣几乎要虚脱的时候,程四终于轻笑一声:“果然冰雪聪明。难怪……”
“难怪什么?”等了半天没有下文,素衣急得几乎抓狂。
“难怪让皇上魂牵梦萦,无时或忘!”程四微微冷笑,似是终于失去了逼视的兴趣,收回目光,望向遥远的月亮。
“如今的局势,并不平静。皇上根基未闻,早有宗室蠢蠢欲动,国事又不安宁,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言官,巴掌大的事也能说得天崩地裂般严重,朝里朝外早已是议论纷纷!默翰王子野心太大,皇上早已知道不得不防,本欲扶植木黎王子上位,以求两国安宁,谁料宗室之中早有人居心叵测地帮默翰王子在中原锻造神兵,筹备粮草!娘娘,依您之见,我皇如今当如何保住我中原万里江山?”程四的语气从咄咄逼人到漫不经心,这一方天地的气氛,却完全没有恢复正常的迹象。
不再受那目光逼视,素衣终于放松了些,身上的冷汗被吹干,头脑也便稍稍清醒了些。想必自己无论如何装傻卖呆,也是逃不过这个家伙的眼睛了,素衣反倒坦然起来,沉默片刻方冷冷道:“最直接的做法,是除掉默翰王子,以绝后患。至于其他王子,根本不必扶植谁,让他们窝里斗即可。先攘外再安内,朝中宗室没了外援,怕也成不了气候!”
程四轻拍了两下巴掌,微笑着转过身:“果然是巨眼识穷途!娘娘就不怕微臣此番正是为此而来吗?”
谁知道呢?你若真为此而来,我又能有什么办法?
素衣觉得很无奈。明明她完全可以置身事外的,这些人为什么一定要把她牵扯进来?不是说历史是男人的事吗?
难道他们担心将来的史书中缺少一个红颜祸水的角色,所以才拼命地想把她拉进这场游戏中来?
真够可恨的呢!
“若真是为此而来,程大人不该先动手,然后再说话么?否则此刻告诉了我,岂不前功尽弃?还是程大人准备灭口,此番只是让我死个明白?”素衣觉得自己的心理素质迟早会被练出来的。比如现在,明明那么怕死的,竟然在这样一个空寂的夜里,跟一个危险的人物,从容地讨论着自己的生死!
第一百零八章 铁马冰河入梦来
更新时间2014…7…3 18:46:08 字数:2049
“娘娘怎知微臣此刻没有动手?”程四终于恢复了正常的笑容,胸有成竹的样子却让素衣更加毛骨悚然。正待问个清楚,那该死的家伙已莫名其妙地哈哈笑了两声,很没有礼貌地径自扬长而去。
素衣憋了一肚子气,却没有个地方发,别提多难受了。
她很胆小,所以知道这个人危险的时候,她本能地选择了做一只鸵鸟。
她不是英雄,因为知道自己渺小,所以下意识地选择逃避一切。
她不会冲动地追上去要他说个清楚,因为即使说清楚了,她也依旧无能为力,只是徒然将自己置于更大的危险之中罢了。
无能为力。
这样的感觉很不好。
不是第一次有这样的意识,却从来没想过要让自己强大起来,去对抗那些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力量。
她承认,她是个很消极的人。
在素衣的世界里,天下事没有能改变的和不能改变的,只有能接受的和不能接受也要接受的。
她不会天真到以为自己可以做改变这个世界的那个女强人,让这个世界、让这个只有男人主宰的世界记住她,这件事本身并不怎么美好,何况她对此完全没什么兴趣。
人世,本来就是无奈的。
在确认程四的身影已经完全消失之后,素衣强撑着乏力的身子,艰难地挪回帐篷。
也只有在这样的时候,素衣才肯承认,她出来散心发呆的地方,离帐篷实在太远了。
菡香丫头素来有沾枕入梦的本领,这会儿已是后半夜了,她早已不知打了多少个盹。这会儿见素衣回来,她几乎搞不清楚今夕是何夕了,迷糊了老半天才懒懒地揉着眼睛,将看起来更懒的素衣拖进了帐子。
这做主子的也忒不像话了。白日里旁人劳作的时候她只高睡不起,夜里人和牲畜都睡了,只有野狼还到处溜达的时候,她偏来了精神,死活都不肯睡!这谁伺候得了她啊?
素衣早已听惯了菡香的唠叨,平日素来不以为意,今日却有些上心起来,待丫头终于唠叨够了,她忽然淡淡地问了一句:“今日王子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啊?哦……”菡香说了一半的话被截断在中间,愣了半天不知道如何接下去了。
自家主子来这里这么久,似乎是第一次主动关心王子那边的事情吧?
难不成呆了这么久,突然开窍了?
才不信!自家主子就一个榆木脑袋,她能开窍鬼才信!
她若真关心倒好,只可惜默翰王子那边的消息,只有有心人能把鸡毛蒜皮的小事传过来,论到正事,却似乎从来没有人想过要跟这边说一声的,这可怎么办?难道从明日开始,要着人打听那边的事吗?
斟酌了半天,菡香仍只能实话实说道:“没听到什么动静。今日晚间王子照例不在,想是练兵未归吧?”
照例?
素衣心底的不安渐渐扩大起来。
照例,看似并没有什么不对,可暴风雨来临之前也是很宁静的,这样的消息完全不足以让素衣放下心来。
程四不是个喜欢信口开河的人。听他的意思,此时已经着手行动,那么默翰王子岂不是很危险?
她该管这件事吗?
事到如今,她已经连自己的立场都搞不清了。
在旁人看来,她是维系两国友好和平的一个工具,恐怕只有少数人知道这友好这和平纯属子虚乌有的。而知道这个事实的人,一定会觉得她此时的处境分外尴尬。于公于私,她都已经找不到自己正确的位置,若这层漂亮的窗户纸被捅破,第一个无处容身的,就是她本人了吧?
进也是错退也是错,恐怕在所有人眼中,她都只有死路一条了。
也许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处境确实艰难,但艰难的原因,却不是类似于当年孙尚香那样进退两难的尴尬,而是想不到更好的办法,来让自己置身事外……
这会儿还这样想,是不是太过无情了一点?
说不清是哪里来的信心,她总觉得程四其人虽然阴险狡诈,但未必能当真置默翰于死地。默翰王子能让凌涵清感到头疼不已,不除之不得安枕,又岂能是泛泛之辈?程四来到人家的地盘上耍把戏,未必不会贻笑大方呢!
说起来,这一次若凌涵清当真想向默翰下手,似乎有些过了。默翰有野心是不假,但他从未试过用阴险招数来针对凌涵清本人,可是凌涵清却当真想要用见不得人的招数,一定要对默翰除之而后快……
怎么说得清呢?便是当真如此,只要司马迁的同行们笔锋一转,黑的也成了白的,只要说是为了天下苍生,死个把人值个什么钱?
总而言之,政治这事,压根就不适合女人来玩。素衣如今只能祈祷,赶明儿默翰还活着吧,这样她可以找个机会告诉他一声,把程四这个定时炸弹早早地打发了回去是正经!
至于今后么,似乎还用不着现在操心。逐鹿天下,是每个乱世都会有人喜欢做的事。她虽然不赞成,却也只能看着。至于是非成败,她又哪里管得了那么多?
只是今日总觉得程四那个家伙还有未尽之语。他到底还有什么话只说了一半?
对了,他准备怎么对待她?
跟他周旋了一圈,似乎把最应该关心的事忘记了。
当年西施那样完美的女间谍都混了个沉江的结局,她这个什么用也没有的,是不是应该当场就砍了祭旗?
她这个不讨喜的性子,似乎把能得罪的人都得罪光了。凌涵清不会忘记她的绝情,默翰不会看不到她的冷漠,只怕不管什么时候,如果需要牺牲她,任何人都不会犹豫的吧?
当下唯一的希望,就是指望默翰能看在她的父兄还有点用的份上,暂时保她一条小命吧!
对了,任老爷子和大哥该不会是凌涵清的棋吧?如果是,那她就彻底完蛋了!
乱七八糟,谁说得清楚呢?
现下唯一可以确定的一件事,就是今晚肯定不用睡了。
唉,命苦啊!怎么总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就不能让她安静一阵子吗?
第一百零九章 女为悦己者容
更新时间2014…7…4 19:30:28 字数:2034
不会有人比失眠的人更期盼天亮的了。
有什么比辗转反侧数着自己的心跳盼天亮更让人痛苦的吗?
有。
漫天漫地的黑暗中已经悄悄渗进了丝丝乳白色,起不起身?
不可以啊,这个时节,草原上最不安分的牛羊都还在酣眠呢。
东方的天幕已经被利剑刺破,起不起身?
等等吧,这个时候,连最勤劳的阿妈们都没有出门,她怎可胡乱惊动了人?
第一缕霞光已经给草原披上了粉红的纱衣,起不起身?
再等一下吧,这是一天中最美的时光,她怎能因为自己莫名其妙的担心,让大家灿烂的笑颜上沾染轻愁?
红日初升,草原上忙碌而欢快的一天又要开始了。素衣听到了菡香窸窸窣窣起身的声音,外面似乎是暄和,低声和路过的草原姑娘交谈着什么。
罢了罢了,是时候起身了。这样总躺着胡思乱想,到底也不是办法啊。
素衣费了很大的劲儿,才让自己有决心从并不怎么舒坦的羊皮褥子上翻身爬起来。也是直到这个时候,她才发现自己浑身酸痛得可怕,倒好像经历了一场不眠不休的逃亡一样。
不至于吧?不就是翻来覆去烙了一夜的饼么?素日又不是没有失眠过,怎么偏这一次累成这样?
唉,想来都是命苦啊……
素衣夸张地感叹着自己悲惨的命运,料定这个时辰定然不会有人进来照应的,她也懒得叫人,只好自己草草收拾了一下,起身,出门。
素衣艰难地迈动两条不听使唤的腿,打个哈欠走到帐篷外,毫无意外地,看到了菡香丫头见鬼般的表情。
“那个……主子,您这是……出来解手的?”菡香吭哧了半天,终于挤出了这么一句问候。
没办法,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合理的解释了。如果这个解释不对,那一定是主子今天中邪了!
很遗憾的是,她可怜的主子,今天似乎确实是中邪了。
“呵呵……丫头啊,今天天气好好哦!陪我到处走走可好?”素衣笑得那叫一个亲切。
大煞风景的是,可怜的小丫头非但没有受宠若惊,反而瞪大了眼睛连连后退。
事有反常即为妖!主子今日不正常,所以她的处境很危险!虽然对主子忠心很重要,但她还是要先保住了她自己的小命,才有机会表达她的忠心不是?
于是,可怜的素衣又一次讨好自己的丫头失败。说“又一次”,是因为这对主仆实在太缺乏默契,这么多年来,沟通似乎从未成功过。说出去真让人笑掉大牙啊!
当然了,毫无悬念的,迫于主子淫威,可怜的小丫头最后还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