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着,只听远远地一叠声“大姐”的呼喊,随即便见江月白气喘吁吁地跑到了自己跟前。
江清风扬起眉,冷起脸道:“月白,这么大早的,就慌慌张张,哪里像样。什么事?”
江月白急道:“大姐大姐,那天你受伤回来后,江管家让人就将棠香院管起来了。你现在醒了,能不能让父亲……他这几天,都没怎么吃没怎么喝……”
江清风默了一默。她摘下一朵萎黄的花,抖落满枝的清露。随即扬手,将花扔到了水里。
江月白昂起头,大声道:“大姐,我知道,父亲上次想趁你不在,从林哥哥那里拿走……但是,他毕竟是我父亲……你能原谅他吗……”
江清风微笑了一下。俞氏,这个男人,自己无论在前世还是这一世,都没有亏待过他什么。虽是母亲的夫侍,地位卑下,自己也是好食好衣地供着。可他还是不满足。竟然想让月白代替自己,成为江府的当家人吗。
江一水这次掌握的信息中,有明确的证据显示出,自己的行踪私事,大多都是他遣人送出。而上次飞峪山的暗杀,这次与景元赵将军一起被刺杀,都是他花了大价钱的手笔。藏得这么近的一只毒蜂,自己竟从未怀疑发现过。但最终,他想成的事,还是败在他想成就的女儿月白手里。可叹啊。
江清风望了望一脸急迫的江月白。然后道:“月白,你父亲做了什么,你明白吗?”
江月白拼命点头道:“我明白,明白的。府里有一支藏得好深好深的,武功都很高的人。父亲以前总对我说,这些人,都是母亲给他来保护我的。可是被大姐你抢走了。”
她低了头,道:“我一直说,有大姐保护我,不需要她们的。但父亲总不听我的……”又举起手拉拉江清风的腰带,紧张道,“父亲上次那么做,也是为让那些人回来。但没想到……那时候正好是大姐你碰到了坏人,林哥哥又正想让那些人去救你……”
江清风伸手揉揉她的脑袋,蹲下去,看着她的眼睛道:“月白,这些事情,本不应当同你说。但是,你也慢慢长大了……你跟我来吧,我都告诉你,希望你能够理解。”
江月白睁大了眼睛。江清风一笑,牵起她的小手,一路来到了棠香院。
门口的女卫们仗刀执剑,守卫森严。见是两人,急忙行礼让道。江清风点头示意,领着江月白缓步走了进院子,推开了正厅的大门。
光线涌了进去,照亮了厅内的黑暗。一个人影坐在正厅的主位上,抬起袖子来遮住眼睛。
江清风轻声笑道:“早。”
那人半日没做声。然后才放下袖子,冷笑一声,嘶哑道:“江清风,你又没死啊。”
江月白大概没听过这人这样恶毒难听的声音,不由惊讶道:“父亲……?”
江清风拉着她,在一侧的两张椅子上坐下了。
座上的人正是俞氏。他一手撑着额头,一动不动地坐着。过了好一阵,才动弹了一下,将手指从宽大的袖子里伸出来。他干巴巴道:“好冷……哼,你把她带过来,是想做什么?”
江清风轻嗤一声,道:“我不想做什么。”
俞氏垂下头,又沉默了一会。他突然一扬衣袖,猛地站了起来,大叫道:“你?江清风,我还不了解你。你来,是想我死吧……”大概是起来得太急,又因为几日水米不进的缘故,他身体晃了几晃,摔到了一边,将旁边的桌椅撞得哐哐作响。
江月白也直跳起来,惊慌道:“父亲!你怎么了——”
江清风冷眼看着他,慢慢道:“我父君走得早。你来江府没有多久,他就去了。那以后,我因为你背地里的话,受了母亲多少鞭打惩罚?后来母亲也去了……”
她轻轻敲打着椅子的边沿,道:“这么些年下来,念着你作为长辈,我可曾怠慢过你一点?但直到现在,你都做了些什么?你自己清楚。你几次买了玉叶阁的人,想要杀了我。”
俞氏扶着案几站起来。他讥刺一笑,道:“江清风,那都是你应得的,应得的。明白吗?”
他昂起头,望着门口直射进来的光线,不屑道,“你从小就是个沉闷的女娃儿,根本不讨人喜欢。还有脸怨恨我和将军?可笑!……将军去了。你养着我们父女,那本来也是应当的。你也只不过是害怕别人非议罢了!更何况,将军说过,江家是月儿的,月儿的!”
江清风肃起脸,没有说话。江月白在一旁,张大了嘴,已经听得呆掉了。
俞氏掉过脸来,斜起眼睛道:“江清风,你这个人,冷心无情,其实心里除了自己,没有别人。又不长眼……天该让你孤独到死!”
他按住头,想了一想,大笑道,“可怜的叶秋罗,居然疯掉了。啧啧,好像是为你疯的?真是可惜了他,长得还挺漂亮的。江清风,这么多年了,也终于有个男人喜欢你了。虽然是疯的……还有李文长。哈,可笑。亏你活了一二十年,就单单认她为友。真是失败的人啊。”
他顿了一顿,又激动道:“天知道,那林享怎么会死心塌地跟着你!当然了,他是一个下人,不值什么。你也就跟他配了……可笑,你还想让他掌管府里,爬到我头上来!”
江清风平静道:“安静吧。你还不如想想,你要怎么办。”
俞氏大嚷了一阵,这时一下泄了劲,颓然坐倒在座位上,道:“我知道,江家从来不留叛徒。只恨我怎么不在你还小的时候,早些下手!江清风,你想用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吧。只是希望,不要让月儿见到。”
江月白一直听得半懂不懂的,这时却突然听明白了这话。不由更是惊慌。她看看江清风,又看看俞氏,来回看了几次,暴躁道:“你们!你们……”
她望着俞氏,流着泪,大喊道:“父亲!大姐对我是真心的好,我感觉得出来。你为什么要那样想,那样做……江家是大姐的,是大姐的!我不要!”
俞氏眨了眨眼,向她伸出一只手,一面流下一行泪来:“月儿,我也是为你好。本来……”
江月白在原地连连跺脚,捂住耳朵,道:“你还说,你还说!我不听!”
江清风站起来,道:“俞氏,我也不杀你,也不会让你怎么样。我会给你一处清净田庄。以后,你就在那里,好好祈福养老去吧。你要是安份,月白还能过来看你。否则……”
俞氏如泥塑一般,呆呆地坐着,瞪着眼睛,不发一言。
江月白还在拼命发着抖,用力哽咽着。江清风拉过她,摩挲着她的背安抚着,一面道:“好了,好了。没事了,月白。我们走吧。”说着,带着她迈出大厅,一径离开了。
身后,侍卫们重新关上了棠香院的门,锁住了一院的死寂无声。
作者有话要说: 看文的菇凉亲~~~捂脸~~~最近新接手一项工作,手忙脚乱,情绪低落……
更文很慢,对大家很抱歉的,鞠躬鞠躬~~~我一定努力更,不让菇凉们失望的~~~
☆、第 43 章
江清风身上的伤好得很慢,但也渐渐地恢复了。
那日晚上,江一水从玉叶阁拿到了一些证据。不但有俞氏对江清风下手的证明,更有一部分,是关于此次景元使臣一行的被袭。甚至,有牵涉到景元十三皇子,也就是凤翔皇夫为何久病不起,以致逝世的原因。
江清风知晓此事重大。考虑再三后,终于通过最能信任的途径,将消息秘密迅速地呈递给了凤翔的女皇陛下。事情最终会变成什么样子,只能看女皇是怎样决定了。
同她一起被送到蕉桐馆的景元国赵将军,清醒后刚能下地行走,还处在不时摔一跤吐口血的状态,仍然在向江府表示了最大的谢意后,就急匆匆地告辞离开,处理外交事务去了。
当然,赵将军这么舍生忘死也是有原因的。景元这次来的使臣,在那晚上差不多被杀光了。好像景元的陛下也大怒了。驻扎在凤翔都城外的军士,也早就乱成了一团。军队里纷纷传言,将军被人暗杀了。军士们鼓噪叫嚣着,要报仇查凶,已经与凤翔的禁军对峙好几日了。
凤翔京城内一片平静。除了城外边有点儿吵,其他的都好得很。百姓们平常该怎么过,就怎么过。使臣馆怎么晚上起火了,天家怎么给皇夫服丧,女皇怎么伤痛悼念,连连罢朝,都是不倦的话题。至于底下怎么暗潮汹涌,那也就难说了。
江府内也很平静。
虽然说起来,府里一些仆侍突然消失了,似乎从来没有存在过。甚至连邢二管家也不见了。虽然俞氏的棠香院大门深锁,整日里静悄悄的,不见个人来往。虽然每日里可以看到,江月白江二小姐更加夜以继日地苦练武艺鞭法。
总的来说,江府还是很平静的。比府外平静得多了。当然,也比府外安静些。仆侍们行走的时候,呼吸讲话,都放轻了许多。大概,大家突然一起觉悟到,不要惊扰到别人。
这日,江清风正在松泉斋坐着,慢慢地看着一本字帖。或者说,在装作看一本字帖。她的目光,不时瞟向一旁。那里,林享倚在窗下的长榻上,认认真真地看着书。
窗外,松声阵阵,清泉汩汩流动。浓荫映照进来,衬出一室清凉幽静,绿意森森。微风吹拂进来,林享满头漆黑柔软的长发飘动着。他无意识地拨弄着一绺头发,沉浸在书中了。
江清风忍不住地看他,想着,不知道为什么,只要看到他,听到他说话,就很开心。或者不说话,他只要在一旁,心里就很满足了。
正想着,只见林享的一缕发丝垂下来,遮住了他的眼睛。江清风终于放下手中装模作样的字帖,几步走了过去,坐在榻旁。
林享一面抬起手指,拨开头发,一面道:“清风,这句话我怎么读不断……”回头却见江清风坐在了身边,温柔地笑着,按住了他的手。
林享放下书,直起身惊讶道:“怎么了吗?”
江清风笑道:“没事,我就好好看看你。”一面看着他,一面将他的书扔开了。
林享挡不住她的注视,脸悄悄地红了,小声道:“清风……”
正在这时,门外有仆侍来报说:“小姐,女皇陛下有召。”江清风顿了一下,起身摸了摸林享担心的脸,说声“放心”,便跟着仆侍出去了。
传令的羽林卫军士领着江清风,出了江府,一路来到内廷。又穿过重重宫门,越走越深。最后到了一处偏冷的宫殿。那军士停下了。随后将她请了进去,轻阖上门,小心退下了。
眼前暗了一下。一股陈腐的灰尘气味和霉味扑入鼻端。江清风闭了下眼,又睁开来。只见大殿之内,别无他人。只有女皇一人,斜靠在殿内的主位上,一手撑着头,直直地看着她。
江清风迅速俯下身去,行礼参见。有一刻时间,殿内极为寂静,只听见参拜声音的余响,缓缓地消失在大殿黑暗的角落里。便仍安静地伏在地上,一动不动。
终于听到座上的人开口道:“起来吧。”
江清风站起了身。只听又道:“江爱卿,站近些……不,再近些。”
于是又往前走了几步。这宫殿本就不大。江清风这么一来,直接就站在女皇座位跟前了。
女皇稍稍坐正了身体,抬起下巴道:“听说爱卿受伤了。可好些了?”
江清风垂手而立,微躬身答道:“臣多谢陛下挂怀。伤已经不碍事了。”
女皇轻轻点点头。一面动了动身体,使自己在位子上坐得更舒服一些。又道:“孤知道,这次护卫使臣馆,功劳最大的,就是你了啊。”
江清风回道:“臣有罪。臣守卫不力,以致馆驿起火……”
女皇抬抬手指,做了个手势,道:“不必多言。这个事情,孤都知道了。爱卿你已经尽力了。”又道,“赵将军可是向孤大大地赞赏了你。本来,她带着人,怀着怒气来我们凤翔……经此一事,她也没什么可说的了。事情是景元的人做的。当然,凤翔也有人……”
她坐直了身体,探出手去,拍了拍江清风的肩膀,道:“江爱卿,多亏了你啊。”
江清风立刻俯身行礼,道:“谢陛下。”
女皇道:“起来吧。”随即站起来,走下了座位。一面在殿内慢慢走动,一面道,“前些时候,让你重新回到了禁卫军。你受委屈了是吧?”
江清风恭谨回道:“不。是臣的不是。臣……”
女皇笑了一笑,道:“孤知道你委屈。但是……”她停住脚步,顿了一顿。又回头问道,“江爱卿,这地方是哪里,你可知道?”
“臣不知……”
女皇望了一望窗外,淡然道:“这座殿,是孤还是皇女时,所居之处。孤的皇夫,第一位皇夫,就是在这里,与孤初见的。也是在这里,一直陪着孤……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