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琴声忽而改弦更调,初时缓缓幽幽,如山泉水流,萧萧落雪,却在渐入佳境时骤然拔高,铿锵激越如金戈铁马,烈火狼烟——
这陌生而美丽的琴曲在这山川峡谷,悬崖古道间只有一人知它由来,那是前世今生皆不甘的雀鸟挣脱桎梏时的泣血悲鸣——《笼雀》。
墨紫幽低眸微笑,自袖中取出那柄紫竹箫,执箫于唇轻轻吹奏,低沉凄楚的箫声自车厢中传出,迅速与那不甘的琴声在长空之上汇成最悲怆的离别之曲。那在烈火中的雀鸟不甘地挣扎着,冲撞着,纵然折翼断喙,血染囚笼,也要挣脱那囚禁它的牢笼,悲鸣在每一个听着这琴箫合奏之曲的人的心中。
突然,有扑棱棱的振翅之声自四面八方传来,回雁关城楼上守城的士兵指着远方惊呼,“好多鸟啊——”
萧望之抬头,吃惊地看见无数雀鸟自东南西北成群飞来,汇成一个巨大的圆环,在回雁关关城上空盘旋不去。所有人都震惊地仰望着那关城上空绝无仅有的奇景,只有那琴箫合鸣的二人仍是专心致志地演奏着这只属于他们二人的悲曲。
回雁关的关门已然敞开,送亲的队伍正缓缓自其间通行,那不甘的《笼雀》之曲已激荡至最高处,关城上空盘旋的飞鸟似是感应到曲声之悲发出声声哀鸣。
送亲的队伍出了关城继续向南,关城城楼屋脊上的姬渊不知何时改为面南而坐,琴声与箫声蓦地一落,飘飘洒洒,离离荡荡。激烈的冷风自北袭来,吹得他长发凌乱,雪衣猎猎。他抬眸,目送着那长长的送亲队伍在蜿蜒的峡谷间一路南行,那怆然的箫声离他越来越远,终究与那长蛇一般的送亲队伍一起在远处一转不见。
箫声隐没的那一刻,那在回雁关城楼上盘旋不去的鸟群恍然惊散,分飞而去,只余下他指下琴声孤独地回荡在这天地之间。
那一日,镇守回雁关的将士看见那个雪衣男子枯坐在城楼的屋脊上很久,极到渐渐西沉的斜阳将他的孤影拉长,直到朔夜的繁星铺陈满天,直到孤独的野兽嘶鸣在午夜凄清的冷风之中。待到旭日东升时,他们才惊觉那个雪衣男子不知何时已然不见。
魏,元狩元年十月初十,自湛江南来北往的冬风将一个出人意料的消息送往金陵城与梁都会京,义诚公主前往南梁和亲的车驾在越过湛江,将要与等在南梁国境迎接她的仪仗会合时,遭遇了西狼王赫泰派兵突袭,两国使者皆受重伤,墨紫幽被西狼骑兵劫走。
此消息在北魏与南梁传开,两国皆是哗然,此次联姻不仅事关北魏与南梁之间会否再起战火,还关系着两国颜面。墨紫幽如今是魏国公主,梁国摄政王未来的王妃,这般公然被掳,西狼此举无异于狠狠扇了北魏与南梁一个耳光,于两国而言皆是莫大的羞辱。
当墨紫幽被西狼人掳走的消息传至慕容英位于梁都会京的宁王府时,慕容英极是平静。他听完吏员的禀报,神色莫测地冲那前来报信的吏员轻轻挥了挥手示意其告退,便返身入了后堂,去了自己的书房。
书房里,有一名面容英俊的少年正坐在一张太师椅上慢腾腾地品茗。那少年,他印象不深,只依稀记得从前曾在墨家的宴会上见过几次,那时这少年生得粉雕玉琢还只是一个天真的孩童。但站在少年身后那圆脸丫环,他却是记得分明,那是从前总是跟在墨紫幽身边的丫环,名叫“飞萤”。
“如何?”墨云飞将手中茶碗放在椅旁的高几上,起身向慕容英躬身示意,“摄政王可要忍气吞声,忍下这夺妻之恨?”不待慕容英回答,他又笑,“原本将家姐嫁来南梁和亲,我大魏陛下就已是忍痛割爱,如今遭此奇辱,想来他是绝不能与西狼善罢干休。”
“她是故意的,对不对?”慕容英冷笑着对墨云飞道,“她是故意让西狼人掳走,逼着我与魏帝合作,联手打击西狼!”
西狼有意破坏北魏和南梁的联姻亲并不奇怪,毕竟南梁对大魏的态度可决定大魏与西狼之间这场胶着了两月的战事走向何样的结果。只是送亲的车驾所行路线皆是秘密,且又深在大魏与南梁境内,远离西狼,西狼人何竟这般准确轻易地一击即中,没有落空地劫走了墨紫幽?
分明是有人有意向西狼透露了送亲行驾的路线。
慕容英顿了顿,又冷冷道,“她一向聪明,难道就不怕我一怒之下撕毁两国盟约,挥师北上!”
墨云飞并未急着回答,却是从袖中拿出一枚青玉螭龙佩呈于慕容英眼前,道,“家姐有言,摄政王曾允诺她,若是有人拿着这枚玉佩前来梁国寻你,只要是你力所能及之事,你绝不推辞。如今,我代家姐请求摄政王,求她。”
慕容英的目光落在那枚青玉螭龙佩上,微微怔忡,那是他许多年前向于他而言极为特殊的女子所许下的承诺。他淡淡道,“西狼人骁勇善战,她如今怕是已被带往西狼王庭,纵然我有心,怕是举梁国之力都未必能救她。”
“只要王爷有心,倾举国之力与我大魏子联兵合作,就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墨云飞目光灼灼地看着慕容英,掌心的玉佩传来凉意,这是墨紫幽临行前最后交付与他的事,是以他才可赶在墨紫幽被擒的消息传到梁国之前就前来拜会慕容英。“大魏与西狼、戎狄之战,梁国想要隔岸观火,坐收渔翁之利,可却也要仔细惦量惦量。此次若是大魏赢了,自是士气高涨,若是梁国那时来犯,怕是连湛江都越不过去。而战败的西狼一向喜好劫掠他国,他们不敢再犯大魏疆土又为了补充自己在战争中消耗的国力,必然是要侵扰梁国西北边境,想来这些年里,梁国西北亦是不堪其扰。倘若是西狼胜了,西狼人好战,岂可容梁国再分一杯羹?”
慕容英沉默不语,他莫名竟觉得面前侃侃而淡的墨云飞身上满是墨紫幽的影子,仿佛此刻立于他面前,对他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之人是那个他午夜梦回中,流连不忘的女子。
“可若是梁国与我大魏合作,借着这此次名头联手一举瓜分西狼,岂不是既解决了两国多年来饱受西狼侵扰的困扰,还可挽回我国帝皇与摄政王你此次扫地的颜面。”墨云飞继续道,“摄政王是聪明人,凡事皆比我透彻,想来你是明白的。”
“巧言令色。”慕容英冷冷地哼了一声。
“那么摄政王是否愿意兑现自己对家姐的诺言。”墨云飞将掌心的青玉螭龙佩再往前递了一分,直逼着慕容英。
慕容英垂眸看着那枚玉佩,叹息一声,伸手握紧了那枚青玉螭龙佩,“她还是这般聪明。”
其实无论是等着北魏与西狼两败俱伤,坐收渔翁之利,还是在此时与北魏联手瓜分西狼于梁国而言皆有好处。慕容英看得极清楚,以梁国目前的实力无论是想单独吞并北魏亦或是西狼皆是不可能,同样对北魏而言亦是如此,若能与北魏联手灭了西狼也未尝不可。但就目前形势而言,梁国若要与北魏联手,对西狼用兵必需要有一个足以说服天下的理由,墨紫幽给了他这个理由。
她太聪明,她知道他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梁国方经历了几场因夺位而起的动乱,想要吞并北魏必需要有等待时机,然而若是魏梁两国肯摒弃前嫌倾力合作,瓜分西狼绝非难事。更何况比起北魏,梁国更不愿意看着常常在梁国西北边境烧杀抢掠的蛮夷之国坐大,骁勇善战的西狼人远比克守中原礼俗的魏人要可怕的多。
而且西狼蛮夷此次的夺妻之辱实是让他让整个大梁都颜面无光,墨紫幽是他亲自求娶之妻,他若是忍了,将来后世史书之上岂非要留下千古笑柄?他忍不了,梁国也忍不了。
更何况她在西狼。慕容英握着那枚沁凉的青玉螭龙佩在想,墨紫幽在定下这个计谋,用自己的安危来算计他时,是否知道,其实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拒绝墨云飞的提议,只因为她在西狼。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祝“幻影千月”生日快乐,么么哒~~
姬渊:YYY~~终于搞定了一堆渣渣,可以娶老婆了~~~
楚玄:且慢,我是来骗婚的。
慕容英:且慢,我是来逼婚的。
赫泰:且慢,我是来抢亲的。
姬渊:生无可恋。。。。。。。
关于男女主琴箫合奏可以招来雀鸟在很前面有过提示,不过估计大家都忘记了……还是没空捉虫,明天会比较忙如果更新只会是在晚上十二点,没更就后天,估计再肥个两三章就完结了。话说难道是我对“玛丽苏”有什么误解么?我以为“玛丽苏”就是一群男人抢女主,然后女主对着男配勾勾手指就可退雄师百万,还河山太平。。。咳咳,那至少在这章,我家大女主是真正的苏了,她和男主啥性格,咋会乖乖按别人安排的路走,就算要被利用也只能按照他们自己的剧本来。。。要抢是吧,大家一起来抢吧。。。
第205章
前往南梁和亲的义诚公主墨紫幽被西狼人在魏梁两国交界地劫走之事传回大魏金陵城,所激起的言义愤自是不比梁国会京少。墨紫幽已是大魏公主; 是南梁摄政王求娶的王妃; 她所代表的不仅仅只是她个人名节; 而是魏梁两国的颜面; 如今西狼这般嚣张地破坏魏梁两国和亲一事; 劫走墨紫幽; 等同于打了魏梁两国的脸,南梁不能忍,大魏自是更不能咽下这口气。大魏众怒滔天; 灭西狼的呼声越来越高。
十月十二,西狼派遣使者带着一位西狼公主前往南梁国都会京,欲与南梁联姻立盟,南梁摄政王慕容英却是当场下令斩杀西狼使者,将那名西狼公主扣压为质。并于十月十四日主动向魏国送来国书,向魏帝楚玄提出,两国合兵联手进攻西狼,一雪两国之耻。慕容英更是在国书中称; 自己欲亲自统率梁军出征西狼。
此事于大魏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大魏朝廷自是不会拒绝,只是两国联兵,梁军主帅既然梁国身份威望都极高的摄政王慕容英,那么魏国就必须派出一位无论是在身份或是威望上不仅仅能统率魏师,还足以震慑梁军的主帅。否则战场之上魏师就会处于被动之地,处处受梁军所利用。
唯此一点让大魏朝廷犯了难; 两国联兵非同小可,放眼朝廷如今能担此大任的自是非徐太傅莫属,可徐太傅正率领大军在北疆抵御戎狄。不仅仅只是徐太傅,朝廷可用的武将大部分都被派往边境前线,而东乡侯此时又正保护着上皇在东海行宫,且论身份威望只怕他都不足以同慕容英分庭抗礼。
就在朝廷官员为此事争执得不可开交之时,十月十五大朝,金陵城自云王府通往皇宫的长街上,街上百姓都惊讶地看见醉生梦死近一年的云王楚卓然穿着一玄铁战甲,骑着一匹通体雪白的战马穿街而过。很少有人知道那匹战马名为“踏雪”,是十年前苏雪君赠给楚卓然的礼物,那老旧的马鞍上脱了线的侧襟还是苏雪君亲手所绣。
长街两旁的百姓目送着楚卓然骑着踏雪一路向着皇骑奔驰而去,他的背影,雄姿英发,威武骁猛,哪里还有那沉湎醉梦的颓废之态。那注目着他离去的百姓不知不觉就热泪盈眶,他们相视而笔,先是喃喃互语,“云王回来了!”紧接着,这声音越来越多,越来越大,最后汇成了一片欢呼之声,“大魏的云王回来了——”
那日大朝,楚卓然一向戎装步入紫宸殿,向着紫宸殿上的新帝主动请缨,请求楚玄允他带兵征讨西狼。紫宸殿的两班大臣都吃惊地看着这个他们以为已是废人的大魏战将,在楚卓然醉生梦死的这十一个月的时间里,所有忧国忧民,又惜他人才的官员都曾一次又一次地踏进云王府的大门劝他放下,然而那个满身酒气,颓废成一滩烂泥的男人一次又一次地令他们失望。所有官员都以为那曾经纵横四海,战无不胜的云王再也站不起来。
可在这国家危难之时,他却再次挺直了那曾经软弱一时的脊梁,用一身战骨支撑起那身沉重的铠甲,一如往昔地坚定地站在了这威严宏伟的紫宸殿上。那瞬间,许多官员如那长街之上的百姓一般不知不觉潮湿了眼眶。
紫宸殿上的两班朝臣几乎是同时跪下,对着紫宸殿北首御座上那神情清冷的男人同声请求,“请皇上派云王为帅!讨伐西狼,扬我国威!”
“扬我国威!”四个字声声回荡在紫宸殿内象征着二十四节气的二十四根巨柱之间,那声音碰撞着,激荡着,震得殿内侍立的内侍和侍卫双耳嗡嗡生疼,几欲晕眩。
所有官员都神情振奋,一脸期待地仰望着那坐于紫宸殿北首的他们的新君,期待着楚玄一声令下,便挥师西狼。楚玄坐在那高高的金座上,俯视着楚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