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玄一走,韩忠立刻上前来候在皇上身边,方便随时伺候。皇上却是看着楚玄远去的背影,淡淡问韩忠道,“朕听闻,因为那个许瑞,你与成王近来闹得很不愉快?”
“臣该死。”韩忠连忙跪下请罪。
近日,因楚玄坚持要杀掉许瑞,而韩忠却多加干涉,导致朝野间都在盛传他们二人不合之说。
“朕知道成王在北疆一连斩了你六个干儿子,如今又坚持要杀掉许瑞,拂了你的脸面,你心中多有不快。”皇上淡淡道,“但是你这些干儿子也实在不像话,否则朕当初又如何会打了你六十廷杖。以后认干儿子时,眼睛擦亮着些,莫要再给自己惹了一身骚。”
有些事,皇上心中雪亮。大冷天里,韩忠顿觉得自己背上沁出冷汗,他垂首道,“是臣识人不明,臣知罪。”
“你既然认了识人不明,那该杀的还是要杀。”皇上又道,“莫要再为难成王。”
“是。”韩忠回答道。
“起来吧。”皇上又缓缓笑起来,“派人去将贵妃唤来。”
语罢,皇上转身向着梅林深处踱去,韩忠连忙吩咐人去传萧贵妃。吩咐完之后,就见皇上已走出好远。韩忠微微笑了笑,皇上方才虽是在教训他,可那语气里的轻松快意,他却是听得分明。果然是不能与楚玄走得太近。
***
离开皇宫之后,楚玄未回成王府,却是乘车直接去了梨园。到了梨园,出来迎接他的照旧是姬渊那个少年徒弟。
“你师傅呢?”楚玄问。
“正与墨小姐在后院戏厅里呢。”少年笑着回答。
“看样子,他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楚玄举步熟门熟路地往后院方向走。
“早就好了,”少年跟在后面,以袖掩着唇笑,“师傅不过是故意赖在床上,诓着墨小姐照顾他呢。”
自从姬渊受伤之后,墨紫幽每日一早便到梨园来照顾他。而每次一见到她来,姬渊原本在芙蓉班众人面前的云淡风轻立刻就变成了一脸柔弱,哼哼唧唧地缠着墨紫幽侍候他。饭若不是墨紫幽亲手喂的,他便不吃,水若不是墨紫幽亲手倒的,他便不喝。就连睡觉也要墨紫幽奏箫又或者读书来哄他入眠。
有一天午后,少年正要去给姬渊与墨紫幽送热茶时,他在门外看见墨紫幽倚在姬渊的榻边已累得睡着。而原本装睡的姬渊却悄悄睁开眼睛,伸出手去纠缠着墨紫幽放在榻边的细白手指。
他看见姬渊的神情那么地小心翼翼,那么地温柔绮绻,一点一点地勾住墨紫幽的手指,然后与她十指交握,才一脸安心地闭目入眠。
那时他站在门外,忽然就想起《牡丹亭》《题记》里的一句: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作者有话要说: 呃,男女主结尾冒个头。。。明天粗长哈,今天先睡了。。。话说咋滴我换个书名封面就唰唰唰地掉收藏????
第178章
“他倒是过得逍遥自在。”楚玄笑说了一句。
“怎么,难道王爷近来过得不自在么?”少年跟在楚玄身后边走边笑。
楚玄不答; 只是淡笑着继续往前走; 远远的就听见有人婉转在唱:“……洞天深处同欢笑; 直饮到月明时候……”
楚玄看见芙蓉班排戏常用的那三间厅里; 墨紫幽穿了一身水红褶子; 扮作那《连环记》里禀闭月之容的貂婵正娇娇羞羞地在扮作吕布的姬渊身旁坐下。姬渊正向她笑语道; “妙嗄,唱得好!此乃词出佳人口。请问小姐,方才令尊说金冠是小姐制造的么?”
墨紫幽以袖掩唇; 娇羞作答,“正是,只是不佳——”
少年张口正要提醒那二人楚玄的到来,楚玄却是抬手制止,他独自一人缓缓踱步上前,倚在厅门边含笑抱臂看着厅中那一双男女口中各自念着对白,目挑心招,眉目传情。他们唱的是《连环记》里的一出《小宴》; 《连环记》讲的是三国时司徒王允利用义女貂婵施下连环计,拉拢吕布除掉董卓,这一出《小宴》便是貂婵勾引吕布之戏,如今已唱到了下半出。
楚玄站在厅门边看了许久,就见扮着貂婵的墨紫幽正向着扮着吕布的姬渊一挥水袖,娇娇一拜,含笑道; “……温侯言及至此,使奴家肺腑洞然。温侯若未曾娶妻,奴家愿侍巾栉……”
他见惯了姬渊笑,却极少见墨紫幽笑,如今见她一笑,才忽然惊觉原来这世间也不仅只姬渊有那颠倒众生的本事。他细细看去,就见墨紫幽一举手一回眸间的风华韵质尽是魅惑,一颦一笑间的般般风情皆是妖娆。她不仅天生就有着那蛊惑了吕布和董卓的美人皮相,她还演尽了那野史传说间的女子的妖冶之骨。
难怪古来多言红颜祸水,总有男人为了那倾国之色祸乱苍生,也不知是那些男子将自己的野心和昏庸全然借着女子情爱来掩盖,还是这些女子当真就有这乱世的本事。楚玄在心中笑,以闭月之□□惑董吕二人自相残杀,若那貂婵能有墨紫幽这般容貌风情也不奇怪了。
厅里的一双男女已互赠了凤头簪与玉连环为聘为证,正相携而拜,齐唱一支《滴溜子》:“——连环结,连环结,同心共守。凤头簪,凤头簪,□□并偶。密意深情相媾,调和琴瑟弦,休停素手。海誓山盟,天长地久——”
厅门边,楚玄听到这里,含笑击掌,道,“怎的今日不唱那《牡丹亭》,却唱起这《连环记》来了?”
“过几日皇上要在玉山别宫为王爷摆宴庆功,”姬渊直起身,对着楚玄笑道,“我正欲在宴上唱这《连环记》,便趁现在过上一遍。”
“为我庆功,为何你要唱这杀机四伏之曲?”楚玄笑叹道。
“不合适么?”姬渊笑吟吟道,“我倒是觉得这《连环记》在那时唱来,一定应时应景,颇合王爷心意。”
“也是,”楚玄淡笑道,“到了那时候,也就只有唱这《连环记》才够精彩。”
“我听闻皇上命御用监工匠赶制了近百盏琉璃宫灯欲在宴上用,”墨紫幽已恢复了平日里的清冷之态,淡淡道,“此次别宫行宴,皇上与贵妃也不仅请了诸位官员,还命金陵城中正五品以上官员家中未婚男女皆去赴宴。看样子皇上是想在宴上为王爷你选一位正妃。”
小墨府与大墨府虽已分家,但墨越川已被追封为正一品镇国大将军,且萧贵妃一向喜爱墨紫幽,自然也不会把她落下,故而小墨府早早便收到了帖子。
“大约如此吧。不过——”楚玄竖指于唇,颇有几分神秘地对墨紫幽和姬渊笑道,“那些宫灯还有别的用途,可我现在不想告诉你们,你们不妨猜上一猜。”
姬渊与墨紫幽相视一笑,都不理楚玄,竟是默契十足地一齐走出大厅欲回姬渊的小楼去卸妆。
“你们真没意思,”楚玄摇头跟在他们二人身后,笑问道,“怎么都不追问我一句。”
“若是重要之事,王爷自然会同我们交代。”姬渊笑着回答,“若是王爷不说,那多半也是无关紧要了。”
楚玄笑而不语,只是跟在姬渊和墨紫幽二人身后,一起回了姬渊的小楼。往日都是姬渊亲手帮墨紫幽卸的妆,但今日楚玄在这里,墨紫幽便独自上了姬渊的小楼,让人送了水来,自己卸妆。姬渊却是留在了小楼底层,也让人送了水进来,自己坐在妆台前开始卸下头饰,再用湿布慢慢卸掉脸上的粉彩。
楚玄尾随进去,倚在姬渊身后的博古架上看他,看着他那张俊美绝伦的脸一点点褪去粉彩,露出原本的晶莹白皙来。他道,“相王就快到金陵城了。”
“王爷下定决心了么?”姬渊边细心地擦干净自己的半边脸边问,“这一招很险,王爷若是后悔了,我们也可再从长计议。”
“越险便越有效不是么?”楚玄淡淡道,“这样的决心早在九年前,我便有了。”
“那王爷到底在不安什么?”姬渊抬眼,看着面前的铜镜里映出的楚玄的双眼,又问。
屋中一时静默,楚玄站在博古架前,透过姬渊面前的铜镜与他沉默对视。许久之后,楚玄缓缓移步上前,他的目光紧紧地盯在姬渊映在铜镜中那卸了半面妆的脸上。半面干净剔透,如那无遮无拦之清水,半面粉妆浓抹,如那云遮雾绕之峥嵘,就如同姬渊这个人,时而清澈透明,时而叆叇不清,总以为已看透,却总有那么一部分永远看不透。
楚玄停步在姬渊身后,与镜中的姬渊对视着,道,“我在害怕,害怕失去某些东西,害怕某些答案。”
有一种不安,会让你一边去否定,又一边去怀疑,因此让自己饱受折磨,日夜焦躁。
“王爷是否想过,”姬渊通过铜镜,凝视着楚玄那双太过复杂深沉的眼睛,道,“有些答案其实根本不重要。”
“也许。”楚玄缓缓笑了起来,问,“姬渊,你喜欢墨紫幽么?”
“王爷为何总追问这个问题?”姬渊含笑反问道。
“你又为何总是不肯正面回答我?”楚玄一笑,未再追问,只是伸手拍了拍姬渊的肩,转身道,“玉山别宫这出《连环记》,你可一定要好好唱,莫要让我失望。”
语罢,楚玄人已走出屋外,姬渊通过铜镜看着那空无一人的屋门口,微微皱眉叹息。
***
两日之后傍晚,相王的车驾从金陵城东南门入了城。因相王十一岁便早早就藩,自此再未回过金陵城,故而金陵城里未设府邸,只能住在城东的驿馆之中。
相王今年三十岁,相比之楚玄等几位兄弟,他的相貌太过普通,身材瘦弱,行走时微微佝偻着背,许是性情使然,看过去颇有几分谨小慎微的卑微之状。
他与带来人侍从一起进驿馆,刚刚打点好一切之后,便接到皇上旨意,让他在驿馆中好生休息,明日再进宫面圣。相王便舒舒服服地让人伺候着在驿馆里头沐浴用膳,到了戌末时分便入睡,养足以精神防止明日面圣时出差错。可他方才躺在,相王府的刘长史却是忽然一脸凝重地拿着一封信来找他。
“王爷,大事不好。”刘长史一进了相王的屋子,便挥退了所有侍候的下人,又极为小心地观察了一下门外左右有无偷听之人,才关上门拿着一封信对相王道,“方才突然有人投书于我屋中,你快看看这信。”
相王见刘长史神色凝重,顿时就跟着紧张起来,他接过刘长史手中的信,打开一看,就见信封之中有两张信纸,一张泛黄老旧似是有些年头,另一张纸质却新。他先展开那张老旧信纸,只看了一半便吃惊道,“这,这是哪来的?为何会有这等东西!”
那是一封苏暮言九年之前“写给他”的信,信上用语极为亲昵,拜托他对成王楚玄多加照顾,更让他找到机会不要忘记替苏家报仇。
“这肯定是伪造的!”相王将整封信看完,已是大惊失色,“我十一岁便就了藩,与苏家人从无往来,苏暮言怎会写这样一封信给我!”
“王爷再看看另一张。”刘长史提醒道。
相王脸色苍白地将另一张新纸展开细看,越看脸色越白,就听刘长史道,“我方才也看过,那人信上说他手上还有许多苏暮言写给王爷的旧信,他威胁王爷,若是不按他的意思行事,便会将这些信呈交给皇上。”
“假的!那一定是假的!”相王惊慌道。
“既然王爷断定是假,那不如我们将此事奏禀皇上,请皇上为王爷做主?”刘长史提议道。
相王一楞,又立刻否定,“不行!绝对不行!若是父皇当真受了蒙蔽,以为我与苏家关系匪浅,我岂不是死定了!”他抓着那两张薄纸在屋中紧张地在屋中走来走去,最后茫然无措地抓着刘长史的胳膊,急急问道,“阿公,你说怎么办?父皇多恨苏家人啊!若是这些信被父皇知道——”
刘长史伸手安抚一般轻轻拍了拍相王的手背,道,“王爷稍安勿躁,不如我明日想法子托人从刑部将当年苏暮言的笔迹弄出来比对比对,再做定论。”
“好好,”相王点了点头,忽然就觉得心酸,顿时扑进刘长史的怀里哭了起来,“我就知道进金陵城一定没好事!所以当年母妃临死前才让我一定离金陵城远远的!”
他自小就不得皇上喜爱,母妃早丧,故而一向小心谨慎,不敢有丝毫不轨之举。此次皇上突然召他回金陵城,虽然外间都传这是皇上有立他为储之意,但他心里清楚着,皇上从未正眼看过他,自他十一岁就藩起就再未召他回过金陵城,怎么可能突然之间对他青眼有加,要立他为太子。
是以,他尚未起程就已是惴惴不安,生怕是他在封地上做了什么不合皇上心意之事,才被传至金陵城问罪。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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