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贪墨,平抑粮价之外,还反常道而行,鼓励各大寺庙与富户趁着因受灾而工价低廉之时大兴土木,又让当地官府在山西各处大肆举办各种游园活动,让很多灾民受到雇佣得以糊口。如此以工代赈之法,大大减轻了赈灾的压力,也博得了满朝的赞誉,都赞他国士无双,又赞楚玄慧眼识珠。
且,萧望之在山西赈灾之时,广为宣扬皇上爱民之心,竟让接受赈济的百姓们签下一份万言书感谢皇上对子民的照拂。
当那份上面全是些歪歪扭扭,一看便是不识字之人所写的字迹的万言书呈送到皇上手中时,皇上那虚荣自满之心顿时被萧望之和楚玄二人捧高到了极点。他立刻命楚玄带着那份万言书前去宗庙祭告先祖,之后又命人将那份万言书收藏起来纪念自己的为帝功绩。
皇上龙心大悦之下,还想直接将萧望之提拔至正三品户部右侍郎的位置上,萧望之连忙推辞了。他如今年不过二十五岁,坐到正四品的右通政已属罕见,侍郎之位再往上一步便可入阁。以他的年纪来说实在升得太快,难免要遭人妒恨,反而不利。
皇上仔细想想也是,便重赏了萧望之和楚玄,还给英国公府赐了一道匾额,上书“国士无双”四个描金大字。此等高誉实为罕有,被各大世家冷落多年的英国公府顿时就开始门庭若市,想为萧望之说亲之人都快将英国公府的门槛踏破。
萧望之如今这般炙手可热,朝中新贵里怕也只有年初因受墨越青推荐前往岭南剿匪立下大功的苏见可与之相较。
不过,这还不是楚玄最为人所津津乐道之事。今年三月末,两江再次暴发水患,楚玄再次力排众议,大胆启用了一个因曾犯错而被贬在家的官员李林。这李林是个治水奇才,但偏偏有点小贪,受召入金陵城的途中居然顺手拿走了沿途一处驿站的几斛麦子。
楚烈一派的官员,立刻抓住这个机会反对楚玄任用李林,要求将李林下狱严办。楚玄却反而下令赏赐李林,这赏赐便是十大袋麦子。他在常朝之上命人将那十大袋麦子摆在大殿之中,然后让李林当众一袋一袋背回去。
李林不敢违命,自皇宫至自己下榻的驿馆来回背了十趟麦子,一路受人指点耻笑,直让他羞愧地抬不起头来,这种惩罚简直比抽他一百鞭还令他难受。
但是当晚,楚玄却是青衣乌帽,掩人耳目前往驿馆同李林深谈。驿馆里的小吏说,他看见李林向楚玄下拜的身影被烛光投在窗子上,屋中还传出李林感激涕零的哭声。李林不是傻子,他清楚知晓,楚玄看似当众羞辱了他,伤了他的自尊,可这何尝不是一种保他的手段。
第二日,楚玄依旧坚持任用李林前往两江治水,朝臣们反对,他便很客气地让他们推荐出一个合适人选。结果却是满廷鸦雀无声,毕竟两江此次水患比十几年前那次更为严重,若是治理不好,举荐之人也要跟着落罪,故而他们反对起李林来很是起劲,让他们推荐人选却是全都息了声。
至于楚烈一派的官员,却是抱着等待李林在任上再出贪墨之事后,连同楚玄一起弹劾的想法,故而没有吱声。
哪知,李林自这次之后,竟是痛改前非,在两江治水时别说是贪墨,就连当地官府向他上供,他都不肯受。而他也确实是治水奇才,短短半个月便治理好了两江水患,再次为楚玄立下一功。
自此,楚玄十袋麦子改掉了李林贪墨的毛病,造就了一位良吏之事也在魏国中传为美谈。当年的“白泽君子”之美名,再次被人提起,常常挂于众口。
只是这一次,楚玄不会再犯从前的错误,让自己因声望过高,而使皇上感到威胁。他在监国期间很好地把握着他与皇上之间的关系,别人赞他一句,他便会让人赞皇上十句,就比如他授意萧望之带回来的那份万言书。
如此上体圣意,下达民情,游刃有余地周旋在皇上与群臣之间,令上下皆赞,不过短短半年,已再无人敢小瞧楚玄。
转眼到了五月初,皇上龙体大安,终于可以理政。他便收回了楚玄的监国之权,却也未让楚玄如从前一般赋闲,反而将六部之中最为重要的吏部交给楚玄掌管。皇上这一个举动,很明显地说明了楚玄如今在他心中的份量。
同时,皇上又下令在五月初五举办端午赛舟之宴庆贺他病愈。
可是,在端午行宴当日,兵部突然接到北疆急报,北方的戎狄突然集结大军进攻大魏北疆,北疆驻防竟被戎狄大军一击即溃,一连被夺走了数个城池,边关告急。
皇上立刻责成兵部集结二十万大军派往北疆退敌,可是该派谁为三军主帅却令皇上犯了难。
恰好一个月前,大魏东北一个附属小国遭遇他国入侵而向大魏求助,众臣商议之后,便让云王楚卓然带兵前往支援。
而如今宁国公镇守西南正时不时与因抢夺西狼王位而混乱的西狼人冲突,原本戍卫北疆的徐家人又因徐淑妃和八皇子楚玉一事免职赋闲在家,掌管中军的三位将领东乡侯,江夏侯,永城侯倒是可用,然而他们三人是戍卫金陵城的,将他们全派出去了,皇上难免不安。且这三人里,东乡侯因七皇子楚宣被牵连,另两位在军中的威望还不足,做一军之将可以,做三军统帅却是不行,怕压制不住其他将领。
国中竟然无大将可用。
就在皇上为此烦忧而召集群臣廷议时,秦王楚烈站了出来,提出愿为三军之帅,带兵前往北疆,替君分忧。楚烈是皇子亲王,单凭他的身份就足以凌驾于那些武将。楚烈这些年来也曾带兵剿匪,有军功在身,对于行军打战并非生手,再有军中人才从旁襄助,必然可以胜任。
只是,楚烈刚站出来,楚玄也跟着站出来要争这个三军统帅之职。一则,他不能在皇上面前表现得畏战退缩,二则这一趟前往北疆,单是大魏的主力军便有二十万,楚玄怎能放心让楚烈掌握这些军队。
无论是楚烈还是楚玄都是亲王,两人自小跟在皇上身边,对于他们的智慧和才能,皇上都很清楚放心。不过相比才刚刚监国半年的楚玄来说,曾有军功在身的楚烈在军中威望上要比楚玄更合适一些。
可皇上最终却是定了楚玄为三军统帅,命他带领二十万大军前往北疆夺回失地,驱逐戎狄。
廷议散后,楚玄独自一人大步向着宫门走。这个结果早在他与姬渊意料之中,国中无大将便只能以亲王之尊为统帅。可楚烈就快要娶宁国公的外甥女墨紫冉,再加上先前楚烈频频闹出事来,皇上疑心过重,如何敢将二十万大军交于楚烈之手,故而十之八、九这个三军帅位会落在楚玄的身上。
只是行军打仗并非儿戏,这一仗楚玄若是败了,日后朝廷再想收复北疆失地便很难,还会使大魏失去北方屏障,而他也会因此成为众矢之的。可他若是胜了,若是声誉过盛反而会引起皇上忌惮。
可偏偏这个三军之帅,他又不得不争——
他回想起五月初五兵部刚刚接到急报那夜,他在姬渊的小楼上与他秉烛夜谈。
那夜,姬渊便对他说,“王爷,秦王一定会站出逼你争这个帅位,而你必须得争。”
那时,他忧心地回答道,“可若我带着大军在外,后方却全为秦王所控制,这实在太过被动。”
姬渊却是笑了,他那双雾气氤氲的凤眸在烛光下闪着烁烁的华光,他道,“所以王爷要记住我一句话,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忽然,他感觉到背后有一道灼灼的视线正盯着他。他回过头,远远望见楚烈正站在议政殿外的汉白玉扶栏后,笑盈盈地看着他。
夏日早晨的阳光打在楚烈半边脸上,将他另半边脸蒙上一层朦胧的阴影,在这半明半暗,蒙昧不清这,竟隐隐透出一种诡异来,仿佛是一个会将人吞噬的陷阱,令人不寒而栗。
楚玄微微皱起眉头,又回转头大步继续向着宫外走。
他想起那夜姬渊最后那句话,“王爷,便在这一战与秦王分出胜负如何。”
议正殿外,萧镜之慢慢走到楚烈身后,微抬起下颌看着晨光中楚玄远去的背影,道,“这么好的机会,你却让成王抢了去。这一趟,他若是败了也就罢了,他若是胜了,他如今在朝中的声望就会更上一层楼,令你望尘莫及。”
“古往今来,有几位帝王是靠着声望被推上皇位的?”楚烈却是淡淡笑起来,“靠的都是全都诡计与手段。拼的是耐心与狠心。他当初为太子时,声望之高何曾不是令我望尘莫及,可后来呢?且他行军在外,而我却在他后方,多的是法子可以摆布他,所以他无论是胜了还是败了,都甚合我意。”
“所以你其实根本就不想争这个三军之帅?”萧镜之蹙眉道。
“不,我只是做了两手准备罢了。争到手了,有争到手后的策略,失败了,也有失败之后的方法。你是知道我的,我一向喜欢留下后招。”楚烈笑着道,“且,我就快要娶你那个表妹了,宁国公手上已有西南二十万大军,以我父皇的性子怎会放心再交二十万大军在我手上。”
萧镜之盯着楚烈沉默不语,楚烈的确是永远留有后招,这一点他深有体会。
“说到宁国公,那件事你们处理的如何了?”楚烈转过身来,将背倚在汉白玉扶栏上看着萧镜之,道,“我听说皇上已让韩忠派了幽司的人秘密前往西南调查那件事。”
“替死鬼可没那么好找,这个人必须同我家有着密切关系,皇上才不会起疑。都怪封家那个臭老头,还有你喜欢的那个墨紫幽!否则皇上又怎会知道这事。”萧镜之沉下脸来,又道,“不过苏见给我出了一个极不错的法子,虽是有些冒险,不过我这法子若用了,说不定还可以一举解决了成王。”
“哦?”楚烈微微挑眉,“愿闻其详。”
“苏见说,我们可再伪造一封苏暮言的亲笔信,用这件事将成王拉下水。”萧镜之颇有几分狠戾地勾起嘴角,“当年我便该这么做的,那时若非漏下了他,如何会有今日。”
“你连这种事都让那个状元郎知道了?”楚烈猛地眯起眼,盯着萧镜之道,“你会不会过于信任他了。”
“是他自己猜到的,”萧镜之维护着苏见冷冷道,“他是聪明人,知道我不想让成王为苏家翻案,还会猜不出当年苏家一案另有隐情?而为苏家定罪的便是那些信——你且放心,我与他相交两年,他的底细我早查了个透,还曾数次故意露出破绽来试探他。他若是会背叛我,早就这么做了。”
“可你还是不可掉以轻心,”楚烈又缓缓微笑起来,道,“对了,若说你们要找个替死鬼,他不就很合适么?他与你的关系算是足够密切了。”
萧镜之的脸色一瞬间冷若冰霜,楚烈却是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别这个表情,不是你告诉我的么,成大业者,该舍得时当舍得。”
语罢,楚烈长笑着走远,独留萧镜之一人站在原地。
作者有话要说: 呃。。这章继续过渡。。。不小心让女主隐了一章。。。楚玄最近的戏份比较多。。。。明天继续粗长。
第163章
北上退敌的三军主帅定下的当夜,梨园里迎来了一位意外之客——徐太傅的次子徐浩明。
徐浩明一身布衣方巾乔装成平民百姓在夜色中敲开了梨园的角门; 下人将他领到姬渊小楼时; 姬渊正在小楼底层的东次间中; 就着满堂明亮烛光亲手为一名女子上彩。
徐浩明走进堂屋; 就见姬渊侧身站在那里; 正用左手轻抬起那女子的下颌; 仔细端详着她的面庞。右手拿着一支笔,笔尖醮满了墨色,正细心地为女子描着眼型; 那道浓黑的眼线将女子的眼色勾勒成妩媚的形状,又斜斜地自眼尾上挑而起,带出一抹动人的妖娆。
“徐二爷这般乔装夜访我这陋居,所为何事?”姬渊边描边漫不经心地笑。
对于姬渊这般怠慢的态度,徐浩明并不动怒,他开门见山道,“我有件事想求成王,希望请姬班主替我向成王转达。”
“这就怪了; ”描完了眼睛,姬渊又拿着笔细细替女子描着眉,“我与成王非亲非故,你要求他,为何却找上了我呢?”
徐浩明看了那女子一眼,欲言又止。
“事无不可对人言,”姬渊替女子描完了一边的眉毛; 直起身子拉远了距离仔细看了看,满意地笑了,“况且,我任何事都从不瞒她。”
徐浩明微微一怔,芙蓉班在金陵城中的名头极大,又加上姬渊深得圣宠便更为引人注目。徐家人一向持中庸守身之道,对金陵城中的各方动向都有所掌握,他可从未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