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之事哪有可能总有十成十的把握,正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 风险越大,收获也就越大。”墨紫幽轻描淡写道,“这就是一场赌博,只是我赢了而已。”
楚烈心中一震,他忍不住再一次重新审视起墨紫幽,她也正神色淡淡地看着他。她那双含着笑意黑白分明的眼眸中透着一种将人玩弄于股掌之中的嘲弄。
这个眼神,他曾见过,那是镜子中的他自己。
那个高高在上纤尘不染的女子倘若坠落凡尘与他成为同类,一定就是墨紫幽这副模样。
一瞬间,他莫名就开始觉得心痒难耐。果然这个女子对他而言就是一种诱惑,就算他差一点就杀了她,却也还是逃不过□□。
“可你日后又要如何在墨家生存下去?”楚烈又笑道,“为了我四弟闹得众叛亲离,值得么?”
墨越青和宁国公府支持楚烈已是众人皆知之事,墨紫幽在司正司牢房里受审时,全祖清也再三向她明示暗示让她攀咬楚玄有墨越青的意思在里面。可她偏偏无动于衷,墨越青才会一怒之下将飞萤和侍剑关入柴房。而她这一次设计帮着韩忠除掉了全祖清,等于狠狠得罪了宁国公府,她如今就算脱罪,回到墨家又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秦王在说笑么?我能算得全祖清凄惨而死,难道还算不到以后?你就莫要替我操这分闲心了。”墨紫幽轻笑起来,“况且,能这么狠狠地恶心秦王你一次,实在太值得了!”
“区区一个全祖清而已,”楚烈故作不在意地笑道,“于我来说算不上什么,你又何必如此得意?”
“只是一个全祖清么?”墨紫幽微笑着反问。
如今全祖清身上不仅有虐待囚犯引发犯人暴动的罪名,还有假传圣旨打伤萧贵妃之罪。皇上已下令将他鞭尸示众,又命韩忠追查同党。韩忠完全可以借着铲除全祖清同党的名义,一次性把宁国公府和楚烈安插在后宫中的人连根拔除。
这些年来宁国公府很聪明的没有让萧贵妃在皇上面前为宁国公府讨要好处,但却利用萧贵妃在后宫提拔安插了许多自己人窥视帝踪,制衡韩忠。如今这几年经营一夕俱毁,损失可是不可估计的。
而楚烈和宁国公府既然联了手,彼此在宫中安插的眼线难免就会有所交集。牵一发则动全身,宁国公府的人保不住,他的人也难免会被扯出来。
“你还真是为我四弟考虑的极周道。”墨紫幽不过一个小小闺阁女子,她去算计这后宫利益又有何用,还平白得罪了墨家的姻亲宁国公府。在楚烈看来,墨紫幽这分明是在为楚玄作谋算。他笑道,“钉子拔掉了还可以再钉进去,这皇宫内苑漏洞太多,韩忠是防不住的。你也莫要太得意。”
墨紫幽但笑不语,她的确知道防不住,但已成规模的势力和三两个暗桩比起来自然不一样。这不过是楚烈的逞强之言罢了。
“不过,我还是想知道,我四弟到底有什么好?”楚烈眯着眼一脸不解地盯着墨紫幽看,“论相貌,论才学,论能力,论地位,我一样都不输给他。为何你偏就愿意为他这般赴汤蹈火?”
却对他不屑一顾。
“其实我仔细想一想,成王当真也没什么好的,待我也总是冷冰冰的。”墨紫幽假意偏头想了一想,然后向着楚烈微微笑道,“大约是秦王你实在太让我恶心了,所以就显得成王哪里都好。”
“墨紫幽!”楚烈脸上的表情一瞬间因受伤而扭曲。
从前,墨紫幽面对楚烈时,言语上总还留有一分余地。可经过此次,她觉得她与楚烈之前算是彻底撕破脸,没有什么掩饰的必要。是以,她的言语也就如冷锋那般不留情面,刀刀见血。
楚烈沉默地盯着墨紫幽,她毫不避让在回视着他,他在她眼中看见毫不掩饰的厌恶和轻蔑。自他与她相遇这两年来,从一开始她就是用这种眼神看着他,从一开始她就对他这般毫不留情。他真的不懂,在与她相遇之初,他到底做错了什么,会让她在往后的两年里对他排斥厌恶至此,甚至最终到了如今这般撕破脸的地步。
他一直以为,上天让墨紫幽出现在他面前,就是为了成全他对苏雪君的求而不得,她是为他而生,为他而来。
可如今,他忍不住要想,上天让墨紫幽出现在他面前,难道就是为了让他再一次体验那种求而不得的抓心挠肝之感么?
刹那间,那过往积郁的怨气一齐涌上心头,有对苏雪君的,有对墨紫幽的,还有其它说不清道不明的不满足。他忍不住恨恨道,“墨紫幽,我恨你!”
“哈!”墨紫幽一脸惊喜地抚掌大笑起来,“秦王殿下,这真是你我认识这么久以来,你对我说过最动听的话,比你从前对我表的那些真心要动听千万倍!”
楚烈看着她的目光如数九寒冬的坚冰透着阴森的寒气,这个女子总是知道如何轻易用言语伤他最深。可如今,他再也说不出从前对她所说的那些情义之言,甚至连掩饰的语言都没有。
他可是差点就杀了她。
“秦王殿下,你我之间就该如此呢。”墨紫幽又收起了脸上的笑意,淡淡道,“你我这一次的梁子算是结大了,所以麻烦你日后离我远一点,你我就不要再继续恶心对方了。”
楚烈依旧沉默地盯着她看,可是很快地,他脸上的冰寒之色尽褪,又露出他最惯常用的那种如沐春风的虚伪微笑,他道,“可我突然觉得,能一直恶心到四小姐你何尝不是一种乐事?”
其实他早该明了的,对墨紫幽虚情假意根本毫无用处,她那双长空皎月一般剔透的眼睛轻易就可以看透他内心的欲望。从前种种在她眼中,不过是他如跳梁小丑一般的独角戏。还远不如坦然地露出他的本色。
墨紫幽的目光冷了下来,不得不说楚烈方才那一句话已经成功恶心到她了,这个昨天才差点要了她的命的男人,今天居然还能这么厚着脸皮地向她表示日后要继续骚扰纠缠于她?
她真的忍不住想作呕。
见墨紫幽如此表情,楚烈反而笑得更开心,他向着她踏近了一步,声里放得很轻,那种轻中透出一种亵玩之意,他道,“四小姐,只要你活着,你就该是我的。纵然你要死,也只能死在我手里。”
墨紫幽心中一凛,却是面上却是无动于衷地道,“麻烦你站远一点,我怕我会吐。”
楚烈脸上的笑容没绷住,再次扭曲了一瞬,只是这一次他比往常任何一次都迅速地控制住了情绪,张口还要再说什么,却是看见墨紫幽身后,韩忠正一脸皮笑肉不笑地向着这里走来,他脸上的阴狠之色在一瞬间全然收敛得云淡风轻,只是淡淡看着韩忠走到面前,“韩总管。”
对上楚烈的视线,韩忠不阴不阳地笑道,“哟,秦王在这里拦着墨四小姐做什么?”
“没什么,我与四小姐的情谊非同一般,她终于洗清罪名,我自然要来好好恭喜一番。”楚烈的眼神闪了闪,又轻声笑起来,“韩总管,你近来同我四弟真是打得火热。说起来,当年送苏阁老一程的便是韩总管你呢,想来我四弟一定对你感激涕零。”
韩忠的脸色蓦然一变,楚烈又将视线轻飘飘地转向墨紫幽,别有深意地笑道,“四小姐,早点回墨府吧,我在墨府备了一份大礼等着你。”
语罢,他广袖一拂,转身长笑着大步离去。
墨紫幽微微凝眸,偏头看了身边的韩忠一眼,韩忠的脸色略带阴沉,显然他已被楚烈方才所言动摇。
当年苏阁老被杖毙虽是皇上下的旨意,韩忠不过是执行者,可是他的确在暗中授意行刑者对苏阁老下狠手。他一直担心楚玄会记恨此事,若非他的孙女韩艳死活要嫁给楚玄为妾,楚玄又对他再三承诺,礼待有加,他根本不会这么早就选边站。
皇上终究会老,早年的勤于政务和这些年的纵情声色已掏空了皇上的身体,特别是皇上这一次一病这么久未有大太起色就更是让韩忠不安。他是一个贪恋权力之人,迟早是要挑选下一位主子。
只是,他原本的打算是看着皇上的这几位皇子最终决出胜负,再对那胜出之人示好投诚,这样便能省了他许多事。
可惜,偏偏是楚玄替他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孙女,偏偏他的孙女轻易就对楚玄死心塌地。当年穷困潦倒之下,卖子换盘缠进京之事,一直是他多年心病。人年纪越大,追忆之事便会越多,从前没有的诸多心软与愧疚便会时不时地浮上心头。特别是当他以残缺之身坐享富贵荣华之时,难免就会思念起曾经舍弃的血脉。
故而,他对好不容易找回来的韩艳很是疼爱,可以说是百依百顺,而韩艳又非常懂事孝顺,一张甜嘴哄得他心花怒放,最终在她的软磨硬泡之下他选了楚玄。
“听说韩夫人已有一个多月的身孕,我还没恭喜韩总管。”墨紫幽忽然淡淡对韩忠笑道。
作者有话要说: 卡完了。。。总觉得渣男被我越写越恶心?
第141章
韩忠一怔,有几分诧异地看着墨紫幽; 韩艳是他孙女这件事还是个秘密。可墨紫幽不仅知晓此事; 还连韩艳有孕之事都一清二楚; 他越发地认定墨紫幽与楚玄之间的关系不简单。
“成王殿下真是对韩夫人宠爱有加啊; 那位红颐姑娘早早就进了成王府却是至今未有动静呢。”墨紫幽继续道; “倘若韩夫人一举得男; 这便会是成王殿下的长子,若是将来韩夫人成了正室,又或者成王殿下没有嫡子。那么此子继承大统便是名正言顺; 以韩总管你在后宫和前朝的势力,想来他仰仗于你必然是一生顺遂。”
韩忠心中一震,他总觉得墨紫幽这番话是在暗示他,只要韩艳得男,楚玄登基之后若有生变,以他本事将来靠着韩艳之子挟天子以令诸侯也未尝不可。
而此事,他的确想过。他虽帮着楚玄,但未必没有提防着楚玄; 他牢牢把控着自己手中的势力,就是防着有朝一日楚玄大业得成时找他秋后算账。真到那时,他便一不做二不休,暗中解决了楚玄,再扶韩艳之子上位。
“韩总管,成王殿下倘若当真记恨于你,便不会让韩夫人有孕。”墨紫幽点到为止道; “你能想到的,难道他想不到?他让韩夫人有孕,这岂非说明他相信韩总管你。韩总管可莫要负了他的这份信任。”
韩忠心中又是一震,的确,他能想到的,楚玄自然也想的到。他韩忠有多大的野心他相信楚玄很清楚,只要韩艳有子,他无论如何将来都会扶这个孩子上位。
他要让大魏未来之主身上流淌着自己的血脉。
他要做千古宦臣第一人。
可楚玄还是放任韩艳怀上孩子,而这个孩子很可能会成为楚玄的长子。楚玄这般为之,岂非是在默许他,又或者这个孩子也能算是楚玄给他的一个承诺。
一瞬间,韩忠面上神色轻松起来,他掩饰地笑道,“墨四小姐说笑了,我可没有这么大的野心。况且王爷迟早是要迎娶正妃的,也一定会有嫡子的。”
墨紫幽在心中轻笑,她知道韩忠方才那动摇的心意再次稳住了。这世上最难把握的便是人心,最容易被玩弄的也是人心。
有些人只可利诱不可情动,只要利益足够大,所有的野心家都喜欢冒险,韩忠就是一个野心勃勃之人,他甘愿为自己的野心在楚玄身上冒一次险。
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有时候只要利益合拍,血海深仇都都抛诸脑后。
“我耽搁久了,该出宫了。”墨紫幽淡淡道,她对楚烈临走时所说的话有些在意,总觉得他那份大礼不会是什么好事。
“马车早就安排好了,墨四小姐慢走。”韩忠向着那名站在三十步远的宫女招手,又向墨紫幽道,“对了,我本是来找墨四小姐你的,皇上知你此次受了大委屈,是以决定重赏你以作补偿,一会儿给你的赏赐之物便会送到墨府。”
“有劳韩总管了。”墨紫幽向着韩忠福身行礼,便由那宫女陪同着往皇宫正南门方向走去。
韩忠站在原地看着墨紫幽的背影,不得不说墨紫幽又一次让他吃惊。那天在司正司前,她对他说出她自救又能除掉全祖清的计划时,他就对这个女子感觉吃惊。他原以为她也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空有姿色的普通弱女子罢了,却不想她竟有陈平之才,够阴狠,敢冒险。
而方才,她的言语虽然很隐晦,却是不动声色地替他分析了支持楚玄的利弊。这般计深虑远,奇谋善断的女子死在牢房里的确可惜,难怪楚玄舍不得。
墨紫幽出了皇宫正南门,一路走到下马碑界外韩忠替她安排的马车前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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