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洁身自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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洁身自爱- 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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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洁将项链放入掌心,忽而觉得母亲一直在她身边,她昏昏沉沉地叫了一声“妈咪”。她会把母亲这份未完成的事业继续下去,无论遇到多少困难。
    于直同卫辙、冯博和言楷一起踏入饭店时,言楷才低声对于直耳语:“周潇来试过过高海那个本子, 她听说我们和郑导演有饭局, 就和她的经纪人一起来了。”
    这位周潇, 是去年因演了北京某传媒集团投拍的青春电影女配角而出道的小花旦,最近风头很劲。言楷因为制作娱乐节目,同她打了几回交道,对她诸般宣传异常上心,还会借着公事的权力,给对方行便利。
    言楷的私心,于直倒也有所觉察,且并不多加干预。但此时听言楷耳语,脸色立刻沉下来,卫辙也瞥言楷一眼,冯博拍了拍言楷的肩膀。言楷垂头垂脑地跟着他们走进包房。
    青春靓丽的周潇正坐在郑导演和他的几位编剧搭档身边言笑晏晏,看到于直一众人,迎上来弯腰握手,口口声声“前辈老师”相称,对言楷也只是蜻蜓点水般把手一握,转个身就坐到郑导演身边,嗔道:“商业电影证明了我的商业价值, 就是还缺一个演技奖来证明我的努力。好的本子大家可要先想着我啊!”
    她的经纪人在一旁赔笑:  “听说郑导下个月去印度参加佛诞日,我们潇潇也是信这个的, 找了个超高明的设计师设计了一条独一无二的佛坠给导演带去开开光。”
    卫辙又瞥言楷一眼,言楷垂着脑袋,不知在想什么。于直和冯博一直未开口,厅内只听郑导被周潇和她的经纪人两三下哄得晕陶陶,问道: “什么独一无二的佛坠这么稀奇?快点拿出来给我看。”
    经纪人笑道:  “最稀奇的可不就是新鲜出炉,设计师等会儿亲自送来。”
    恰在此时,敲门声起,服务员拉开大门,于直便看到了一张苍白的侧面,苍白的面孔上有着不太正常的红晕, 衬的她一双本该盈盈如水的双眼惫倦而凄迷。可她还是坚持笑着,没有看到反向着门而坐的于直一行人,而是朝着周潇那个方向礼貌地点一点头。周潇的经纪人疾步过来,走出门外,不一会儿再进时,手上多了个礼盒。
    于直因为此时的意外,所以一时未动,看着周潇的经纪人将礼盒拆开,拿出一条金项链,金项链上缀着一只精致的玉佛手,佛手温润纤细。
    他的目光未能离开那双纤手。
    周潇说:“要把‘心无挂碍’放在掌心,才能得到我佛真意。这样才能念好经文。”
    郑导连连点头:  “小周啊,你的粉丝说你是文艺女青年,还真没说错”
    心无挂碍。于直在想。
    卫辙小声咳嗽,正想同他耳语,于直已经身随心动,在众人错愕的眼光中,起身拉开包房大门,快步往外走去。                                           l高洁一手扶着腰, 一手扶着墙, 一步一步地挪动着往饭店门外走。大功告成以后,巨大的疲意和阵阵冷意毫不留情地侵袭过来,她的精神不时换散。
    虽然大功告成,但是累得超过了她的负荷。她有点不安,摸了摸肚子,孩子很平静, 但她可以感受到孩子和她一同呼吸的脉搏。她在心内默念着,球球, 妈妈今天让你辛苦了, 接下来会休息几天的。
    高洁艰难地挪到大堂, 腿脚一颤,终于支撑不住,坐在等位处的沙发上。她拿出包里的笔和备忘录,想了好一阵,才想起自己要记的是什么。
    终于又把一个棘手问题解决, 虽然过程并不愉快。
    刚才那位客人在包房门口刻意压低了声音,但声音仍然不友好: “看来高女士你还是诚信做生意的,没有耽误我们的大事。不过我们平白支出一笔项链成本怎么算?”
    高洁在当时脸上礼貌地微笑着, 心里在给自己下命令, 她需要尽快回家体息,她不能再同眼前的刁钻客人纠缠,她已经支撑了近两个小时,接近她体力的极限。可她还需要坚持着她的原则来应付难缠的顾客。
    她虚弱地但不卑不亢地坚持着,这样讲:“也许是我在记录您的需求时记错了。我对项链的事情很抱歉。不过我对我的设计很有信心,应该符合您的要求。这样吧,您把设计的尾款付给我,项链就当我对这份疏忽的补偿,送给你们。”
    对方没有想到她如此爽快又如此坚持,确定地又问一句:“你只收设计费?”
    高洁坚持着:“设计很费工夫,是有知识产权的,请您谅解。我的定制作品,都是只做一件的,有它必要的价值。”
    对方似也不想耽搁太久,说道:“好,那我们也爽快,就按你说的办。”
    高洁无奈地坐在沙发上,在备忘录上把这笔订单的单号写好,加上备注——支出顶链赔尝款,需收设计尾款。将备忘录收好后,她准备撑一把站起来,眼前竟一下天旋地转, 耳边轰轰嗡鸣。
    这时,有人用手臂环住了她, 一手扶住她的腰, 一手抬着她的手肘,帮助她立起来。可她立起之后,气血一涌,登时眼前一黑,整个人软了下去。
    在一团黑暗里, 高洁是清醒又不太清醒的, 她知道自己双手紧紧抱着自己的双臂, 一阵阵地发着抖, 但她想竭力让自己冷静一点。
    可是无法冷静,她有着接肿而至的麻烦, 一波接着一波,需要她去想办法,去披荆斩棘。她能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呢?办法她已经想了千百种, 殚精竭虑到周身发冷,困顿乏力到四肢虚软。
    刚刚就解决了一个,她还未能喘息,然后,她好像又看到了于直。她是不太清醒了吗?为什么于直就在她身边,她却看不清他的面孔?这才是最糟糕的。就像那一晩,舞台灯光乍亮,她就没有看清楚他的面孔。他站得远远的,又冷冷地俯望着她。她琢磨不准,才会心头紊乱,焦急万分。
    这样的他逼迫着她,她从来不怕来自顾客的刁难,却害怕真正由他而来的发难。尤其现在,她的头很烫,身体很冷,在这一时间,没有办法给自己迅速建立起抵御的堡垒。
    他为什么来?她着急地想,手一抬,摸到了自己的肚子,整个人一震,深藏的巨大惊恐又在折磨她了,她抵御不了,急躁到穷途末路,无法可想。眼泪很意外地涌了上来,高洁伸手一抓,仿佛抓住一片衣角,就如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她别无他法了,只能用最笨的一个办法。她语无伦次地说起话来,她在说什么?她听不清自己在说什么,只是一个劲儿地说着说着,一直到什么都记不得了。
    高洁不知自己睡了多久,悠远绵长得仿佛走过一段人生,她被追逐着,就在亚马逊的深草树林中,她狂奔、喘息,停下一步,就会成为猎物。她回过头,看到了追在后面的金花斑斓的大虎,一对锐利的眼,冷而且厉。高洁跌了一跤又一跤,伸手想要有所攀援,将自己置于更安全之处,又处处无所依傍。
    有人握牢了她的手。她喘息着醒过来。
    “别动。”对方说。
    高洁慢慢睁大了眼,看到眼前人影晃动,和梦中的影重叠,她顺着梦势,想要往后退, 却是一点儿动弾不得。
    于直探手抚向她的额头:  “你发烧了,不过现在温度降了点儿。”
    高洁的意识回笼到现实。她怎么了? 她现在虚弱得处在一个失重的状态 她手一动,想了起来,她的身体不对劲,她想到了她的孩子。
    于直按住了她想要动弹的手:  “孩子很好,你也没事。”
    高洁才看清楚探在她面前的于直,他的发凌乱地堆着,遮到他的眼前,他的眼隐在发下,她看不甚清。她想起了她的梦,还有梦之前的现实,记忆苏醒过来,灼心灼肺的焦急也随之苏醒。高洁张了张口,却一下发不出声音。
    于直抬起了眼。
    高洁见过深情时的于直、锐利时的于直、冷漠时的于直、嘲讽时的于直,但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于直。他凝视着她,几乎一动不动。她很难去形容眼前这样的于直, 温和得像静止的风浪, 但也是复杂到难以捉摸的 。她所拥有的既往经验告诉她,她每次判断的结果都是错的。这样太累,她不太想琢磨了。她依稀记得自己体力和情绪崩塌时的全部表达, 最后终于还是将心里最想说的话全部说了, 这样也好。
    “我会照顾好他的,真的。”高洁无声地开着口,无力阻止自己的脱口而出°于直维持着静止的姿势,看了她好一阵,看到她再度没有了气力,又闭上了眼睛。
    她听到他说:  “你好好睡吧。”然后就是他起身走出门外的声音。
    于直走出门外,伸手在衣究里掏了掏,才又想起,他戒烟很久。他无奈地伸手抚着后颈,靠在墙上,他总是忘记他养成的新习惯。
    昨天到今日,整整十四个小时过去了, 他没有睡过,一直看着高洁。他很久很久没有用这样长的时间看着睡着时的高洁,上一次,还是在亚马逊的阿贝特河上。
    那时的她有什么样子的呢?肌肤白得不太健康,胳膊、腰肢和腿都很细挑,鹅蛋面孔还很瘦削,闭着眼睛时,神情甜净。
    现在的她,肌肤还是白得不太健康,因为怀孕,四肢有点浮肿,连脸上都微微肿着,闭着眼睛时,还紧紧蹙着眉。
    她整个人都没有放松。
    于直差一点忘记了高洁是一个痛到极处,也会忍痛到极处的人。
    所以,昨晩她的失控,于她是一个意外,于他也是。
    于直从来没有见过这番模样的高洁。她浑身发烫,脸色白到异常,双颊却泛着不太正常的红晕,本该盈盈如水的双眼内冒着跳动的火焰。她看着他,抓住了他的衣襟,睫毛瑟瑟乱抖,泪水跟着潸然落下。
    现在的她也许不会记全她当时语无伦次的话,但他全部记得。
    她的嘴唇跟着睫毛一起瑟瑟抖动,她说:  “于直,我这辈子,只会有球球这一个孩子了,不要和我抢球球,我会是一个合格的妈妈,我会带好他,我很努力很努力,我会给孩子创造很好的环境,我也不会阻止你们家对他的关心。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她泪光中的乞怜和越来越急切的叙述,让他被灼烫,被扼住了喉咙,痛到几近无法呼吸, 几乎瞬间就击溃了他一直部署着的全部防线。
    这不是他第一次看到她落泪。但这是高洁第一次真切地让他看清楚了她的万分焦灼和千般哀求、自鄙自弃和苦痛挣扎、无计可施和无可奈何。她泪如雨下,不能自制,凄然地不住哽咽,哀求着: “于直,你就高抬贵手吧!”哀求至最后,她的意识更加模糊,小声地絮叨着,然而于直听清楚了,她在说, “如果如果……当初没有认识你, 我就不会犯这么多的错。 可是……没有……如果。”
    一直以来,直到那晩在喧嚣的庆典收尾时,于直发现了他一直没有刻意去想,却时时刻刻隐约折磨着他的一个假设:如果高洁不再算计他、不再回避他、对他坦承她内心最真实的想法,他会怎么样?
    他会怎么样呢?当高洁真的向他坦承内心深处的防备和恐惧后,所有的念头都在他脑海深处碎成了灰尘,心脏痛到不能自持。
    他抱着高洁,在她耳边说:“原来你是这样看我的。”原来他的声音竟然这么痛苦,原来他竟会把她逼到这个崩溃的地步,原来她宁可当初没有认识他。
    于直的手机响了一声,发来消息的莫北,报着他再为人父的喜悦,他的次子,今日晨曦初露时降生人间。于直回复了一句“恭喜”,然后狠狠握紧手机。
    在昨夜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抚摸着昏迷着的高洁的肚子,不停地问医生孩子的情况如何,医生不停地安抚他说孩子没事,一直到他抚摸到轻微的胎动了,才慢慢放下了心。他的孩子不过才存在半年不到,已经在生死之路上几番起伏,排山倒海的内疚击打着他。
    林雪在凌晨获悉高洁病倒后,打电话过来问他:“高洁没事了?”
    他爸医生的话简单转述给祖母,听到祖母叹了一声:“我一直很担心她。赵阿姨说她心事很重,公事很吃紧。阿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于直沉默着。
    林雪说:“你最近也瘦了。”
    于直说:“奶奶,您早点睡吧。”
    林雪又是叹了一声:“以前你感情上的事,我从来不管你怎么处理。这一次……不一样啊!”她顿了顿,“大年夜那天,你也知道我和高洁在书房里聊了很久。”
    于直依旧沉默地听着祖母的话。
    “高洁对我说,她做了很可耻的事,不会奢求原谅。她还说,她对你没有任何想法。”
    于直把掌心的手机攥紧。
    “我想,你应该懂高洁说的‘不会奢求原谅’是什么意思,我是不知道你们两个人在这件事情里的弯弯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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