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此时此刻,我却连自己能否活下来,都产生了怀疑。
天要亡我,那便亡。
为何还牵涉到那么多我在意的人呢?
我一步一步地缓步走出,那些不断挥舞着双手、显得无比恐怖的活死人,似乎感受到了我那一股压抑不住的磅礴气息,下意识地纷纷退后。
走出了屋子外面的晒场,我遥遥望去,平静地问道:“不死不休,是不是这个意思?”
康克由仅仅只是露了一面,便又隐没在了黑暗里,并不答话,回我话的,是刚刚失去了最硬靠山的卜桑,他冲着我厉声说道:“你这个狗贼,掳我师弟,杀我同僚,还将伟大的巴干达神使给封印住了,你难道还想活着离开?”
我耸了耸肩膀,惨然一笑道:“既如此,我也不多说了。”
拔剑。
言语无意义,说多了反倒是变成了娇滴滴的娘们,求饶对于我来说,根本就不存在于字典之中,所以我毫不犹豫地将剑给拔了出来,平平地指向了前方。
就在我拔剑的那一刻,小白狐儿和稍微休整了一些的布鱼,站到了我的身后来。
布鱼尽管被那虚空巨眼的电柱给弄得一身燎泡,不过他是妖不是人,恢复能力十分强大,而且有着广陵金丹这般的神丹妙药,尽管不能恢复全盛状态,但是多少也有了一战之力。
尽管此战过后,已是死期。
就在小白狐儿和布鱼站出来之后,秦伯与依韵公子也同样站在了我的身后。
没有再多的人了,智饭和尚被藏在了无数臭咸鱼干的最底部,而此时此刻需要面对这近两三百号活死人,和几十上百巴干达信徒精英强者的,就只有我们了。
五个人,亮剑,迎战天下!
我没有想到他们会如此果断地站出来,与我并肩而战,在感动于这些日子以来风雨同舟、相互扶持的情谊同时,也晓得了各自的心态。
大家都觉得,此时此刻,没有退路,没有侥幸,唯有一战,方才是最终的解脱了。
我特意看向了秦伯,这个经历过大半个世纪的老者朝着我平静地笑了一笑,然后开口说道:“当年,有一个让天下人都为之侧目的天才和强者,而我曾经有一次与他并肩而战的机会,却因为某些原因,不能成行;他最终陨落了,不存世间,此事我终身引以为憾;时至如今,我感觉到了,这一次,或许是老天对我这近六十年来不断的追悔和遗憾,一种补偿吧……”
他的话语里,充满了沧桑和无奈,却也有着年轻人都没有的慷慨激昂。
依韵公子也笑了:“我尚晴天,生于浙东尚家,天赋超卓,自出生起就是含着金钥匙的男子,也曾为无数虚荣迷失,甚至还被人称作邪灵四大公子之一;然而时至如今,方才觉得一点,那就是真英雄,靠的从来不是家世和传承,而是自己。陈兄,能与你并肩而战,就算是死,晴天今生来世,却也无憾。”
无憾!
交情泛泛,甚至在此之前却也素未谋面,但是大家今天却能够站在一起来,并肩而立,那就是一种缘分。
天赐的缘分。
目光扫过布鱼和小白狐儿,两人都没有说话,彼此之间清亮的眼神,唯有信任。
我们曾经无数次的面临着各种各样的挑战,无数次的共同面对生死,再多的言语,在此刻,都只是苍白,因为我们同呼吸,共命运,再也难分出彼此。
战!
战!
战!
仿佛有一只大鼓,在我们各自的心头敲响,每一秒过去,都让人热血沸腾,难以自已,而这个时候,有人吹响了呜呜的鸣笛之声,巴干达巫教之中某一位下降者,却是吹响了进攻的号角。
打头阵的,却是那些刚刚还害死的无辜村民。
这些人死状凄惨,口鼻不断往外冒着粘稠的鲜血和微黄的尸液,双手盲目前伸,胡乱地挥舞着,试图抓到些什么,喉咙里面的声带未僵化,故而还能够发出嘶哑的吼声,随着这些活死人不断地从附近的木屋草棚中汇聚而来,两三百多人围在一起,那气势,倒也是骇人之极。
在降头师的催促下,这些活死人不断冲上前来,眼看着离我们只有咫尺,在我身后的秦伯,陡然出手了。
依旧是飞刀。
飕、飕、飕……
因为之前与虚空巨眼的一战,秦伯有一把法术飞刀被融掉,此刻只有八把,不过即便如此,却也宛如暴雨梨花,倏然而往,立刻插破了最前面这一排的活死人头颅。
飞刀穿颅而过,里面蕴含的巨大道力在瞬间释放,准备将里面支持的恶魄消散。
然而却没想到,那些活死人的后背处,突然浮现出了一头苍白无力的鬼獠,就像脱离母体的胎儿,而当它们的那一缕如尾巴一般的触角最终脱离的时候,这具活死人顿时就化作了人肉炸弹,轰然一下,碎肉横飞,没有一块骨头和好肉。
这些碎肉蕴含剧毒,所过之处,草木生烟,即便是泥土,也被消融几寸。
毒!
秦伯的这一试探,将我们的脸色都给弄得一阵黑。
僵尸、活死人,这些逝去的生灵,凭借着恶魄的凶戾本能行事,这样的事儿我们不知道遇过多少次,别说两三百,再多一倍,都并不会感觉有多头疼,但是如果都是像这样,避又避不开,打又打不得,那就可真是有些头疼了。
脱离活死人的那苍白鬼影,在天空之上汇聚,彼此融合,不断呼啸,将整个场面给渲染得阴森恐怖。
下方的大堆活死人却“奋不顾身”地汹涌前来。
我深吸了一口腥臭的凉气,方才晓得这巴干达巫教之所以能够横行一世,并非没有道理,别的不说,这神秘的南洋巫术,以及操弄亡魂尸体的手段,却不知道比国内高出多少倍。
不过这也难怪,毕竟对方的材料太多,狂人不少,精湛也是正常的。
怎么办?
我的眉头皱了起来,倒不是说我怕了这些玩意,不过一旦厮杀起来,恶心不说,麻烦却也不少,而就在此时,依韵公子却跻身上前,淡然说道:“无事,我来。”
说完这话儿,他从怀中掏出了一只笔来。
这笔杆身为象牙,笔头毛发油光水滑,数值朝下,非一般狼毫鼠尾,而配着符笔的,则是依韵公子涅破的一丸朱砂。
笔头沾染朱砂,依韵公子的身影在一瞬间变成了鬼魅,影子分身化作了无数。
而就在他发动的几秒钟之后,围绕着我们那宛如苍蝇的嘶哑呼喝声,顿时就少了一小半。
别人或许瞧得一头雾水,但是我却看了个真切,却见依韵公子将这符笔在一众奔涌上前的活死人额头之上,点出了一个匀润的朱砂痣,除此之外,还在那些家伙的膝盖、手肘处都各点了一颗,力透纸背,穿透了那些褴褛衣物,定格在上。
每一个被点上朱砂的活死人,都停住了脚步,僵直地回转过身去,抵挡同类。
依韵公子的身法飘逸,宛如那全神贯注的画家,而他的画布,则是那不断涌动的活死人大军,此时此刻的他,飘逸灵动到了极点,那模样,帅得让人简直就合不拢腿。
我有些骇然,他的这手段,不是别的,却是——湘西赶尸术!
第六十八章人质,公平
湘西赶尸术是一种通过朱砂、鸡血、糯米以及诸般物品,封锁住恶魄,从而达到控制尸体的一种手段。
这玩意最早是湖广填四川的时候,那些客死异乡的人灵魂无归处。为了尊重风俗,落叶归根,由湘西的楚巫一派研究出来的控尸手段,而后发扬光大,成为了一个系统性的派别。因为多集中于湘西一带,故而称之为湘西赶尸术。
我年幼时,遇到的地包天,就是湘西赶尸家族的其中一员。
不过与此刻的依韵公子比起来,那地包天简直就是太过于弱小了。一支笔,一丸朱砂墨,便将整个汹涌的场面给稳固了下来。
经过依韵公子控制住的活死人纷纷回转过去,将自己的同类给拦在了外面。不让它们有往几面挤的空间。
活死人分为了两派,一边在那人为的催促下奋力往前冲,一边在依韵公子的控制下,化作人墙,将双方给僵持在了这里,也给了我们一定的喘息空间。
有着这时间,我便仔细地打量起周遭的情况来,瞧见在这些活死人的身后,巴干达的一众信徒在毒蛇巴勒、食人魔虏布、卜桑和从阴影中冒出来的小药匣子带领下,朝着我们这边缓慢地靠近过来,而那个让人绝对不敢忽视的男人,则一直隐藏在了黑暗中,并不露面。
他不露面。不过所在之处,给人的感觉却是冉冉血色,浓郁不化。
血手狂魔,果不其然。
到了对方的这个境界。其实是可以自由控制自己的气息,并不会如此刻那般张扬,然而他之所以露出来,却是有给我提醒的重要原因。
他是在告诉我——老子在这里,你就别想走。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那康克由并没有动身,展露出半点儿手段,但是眼瞧见这被用来耗费我们实力的无数活死人,居然被一一地控制住,卜桑等人的面子上却还是挂不住了,有人吹了一下唿哨,有十几人往前一站,却是群声呼喝,试图增强指挥活死人的控制力。
指挥这些活死人的降头师,是一个又老又瘦、长得有几分像康克由的家伙,而在他的身边,那些人且歌且舞,不断地挥舞着双手,气氛凝重而跳脱。
空气为之一凝。
我们发现围在外面的活死人越来越多的,密密麻麻,层层叠叠,不知道又多出了几百人来。
活死人这玩意仿佛变得无穷无尽,头顶上的天空,苍白色的灵魂则已经将月亮的光芒都给掩盖住,而依韵公子则已经涅破了第三颗满含朱砂的药丸,先前宛如鬼魅,划出无数光影的身子,此刻也变得迟缓许多。
人力有时尽。
嘭!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听到像极了响亮臭屁的一声爆响,紧接着这声音就仿佛停不下来一般,连绵不绝地炸开了来。
这当然不是爆竹,也不是响屁,而是那些活死人体内的气息膨胀到了一个临界值,将自己的肚皮给撑破了去。
炸开的这些活死人,几乎都是依韵公子用朱砂点住手脚和额头,控制在手里的那些。
它们体内被那些黑巫师给不断地冲积怨气而无法释放,在此刻,却终于在陡然之间,一齐爆发了。
这些活死人,离我们是最近的。
当第一个爆发开始,我们就已然明了了此刻场间的行事,空旷的平地上,倘若安然受之,只怕就会被那带着剧毒的尸液给腐蚀得不成模样,所以几乎都不用招呼,大家都一同退回了屋子里。
这儿有着满满的臭咸鱼,以及被埋在了下方的智饭和尚。
虎毒不食子,特别是此刻的情形,当主导权都集中在了康克由手下人来的时候,将这家伙给祭出来,其实也算是一记妙招。
我们若是赴死,岂会让智饭一人独活?
同死,大家得同死。
智饭和尚被从那重重臭咸鱼干里面给翻了出来,布鱼一把揪住这个被熏得直翻白眼的家伙,望了我一眼,我毫不犹豫地一把将其脖子给抓住,低声说道:“现在我们都是走钢丝绳,需要有名有暗,一会儿我出去,你们在这里等待着,听候秦伯的吩咐。”
若说经验,早在抗战时期就天下名扬、跻身民国将军的秦伯自然是远胜于我等,众人听得我的吩咐,都没有什么意见。
我揪着一身恶臭的智饭和尚,将其倒拖着,又重新出了屋子,瞧见那些被依韵公子给制住的活死人几乎都爆得差不多了,跟前的地方为之一空,到处都是腾腾的烟雾和腐臭的气息,而不远处集结的活死人,则有摩拳擦掌,准备挤挤而来。
我清了清嗓子,朝着前方的敌人大声喊道:“康克由,你在叫人动手之前,先看一看你这最为宝贝的大儿子!”
这话说完,我一脚戳在了智饭和尚的腿弯之上,那家伙面对着无数前来拯救自己的援军,轰然跪下。
尽管隔着无数活人、死人,瞧不见自家父亲,但是康公子想起自己这一路来的辛酸和委屈,顿斯就是一阵泣不成声的悲鸣:“爹……”
一声“爹”,将充斥空间的复杂咒决,给一下子停住了。
被十几个信徒围着的那个大巫师下意识地张开了嘴巴,却并没有合拢上,而是回过头,朝着康克由的那个方向看了过去。
他一停,那些活死人便也没有再表现出了太多的攻击性来。
场面为之一滞。
唯有头顶上的那些苍白鬼魂,不断地盘旋着,发出低不可闻的哀鸣,呜呜作响,让人浑身的鸡皮疙瘩直冒。
康克由依旧没有露面,倒是卜桑站了出来。
智饭和尚,也就是康桑坎可是在他的手上丢的,这事儿别人可以置之度外,不管不顾,但是他却不能。
硬着头皮站出来的卜桑冲着我大声喊道:“打不过,就耍无赖,中国人就是这样的德性?”
此刻的我已经拔出了饮血寒光剑来,架在了智饭和尚的脖子上,尽管没有催动气劲,但却也锋寒无比,稍微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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