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易见,这一次神池宫算是伤筋动骨了,所以这才会想要通过引进人才的方式,来重新建设这个神秘的修行秘境。
说句实话,能够加入神秘的天山神池宫。这对于大部分修行者来说,绝对是一件让人兴奋莫名的事情,因为如果加入其中,不但能够在功法、丹药、法器以及其余诸般修行之上有所保障,而且还能够有参透本我的机会,进入传说中的昆仑之路,乃至直接飞升,成为天仙,与天同寿,与日同辉,化作万年不朽之存在,按理说是没有人拒绝得了的。
但是人总是有例外的,这事儿对于我来说,恰恰又没有什么吸引力。
并不是说我对于修行一道之上并没有什么野心和远望。而是因为我想起了北疆王与龙在田在决斗之前所说的那一句话。
当龙在田说起毁灭神池宫,北疆王会不会愤怒的时候。北疆王回答他,这不是我的家,我的家在北疆,在西域,在这整个世界之上,而不仅仅只是在偏安一隅的天山祖峰之间。
那句话说得我荡气回肠,相比于窝在一个角落看世界,寻求那虚无缥缈的道家真义,仙灵述求,我还是觉得把握自己想要的幸福,来得更加重要。
倘若是加入了神池宫,在这个注定就会自我封闭的秘境里,我想必得不到真正的快乐。
何况,这里还没有小颜师妹,没有我师父和李道子,我一众的师兄弟们,以及我虽未常见、但一直常驻在心中的家人们。
我是一个肩上背着无数责任的男人,而在野人林重见张大明白之后,我晓得自己又多了一件任务,那即是无论有多么的艰难,我都要找到在黄河口一役走失的张大明白和努尔。
我自己遗失的兄弟,自己要一个一个地找回来。
能够得到银姬宫主本人的邀请,这绝对是一件莫大的荣幸,然而我却终究还是婉拒了。
当我说出了这话儿来的时候,我明显地看到这位高高在上的大人物脸上略过一丝意外和冷淡,不过她还是强忍着自己心中的不快,继续劝解我道:“陈先生,神池宫虽说在江湖中已经久未闻名,但是比之世上诸多门派,依旧还是顶尖的,你若能来,长老之位自不必说,若是积攒几年威望,这走马队统管与教谕大长老之职,也是任你挑选,你看如何?”
她对于让我加入神池宫一事,显得十分的热心,这般的许诺都说出了口,不过我的心根本不在神池宫,当下也只是拱手推辞,直言家中有父母,门中有长辈,不可抛下他们,孤身来投,此事心领,不胜感激。
我说得谦逊,但是拒绝的意思却明确无疑,当听到我的表达如此坚决的时候,银姬宫主的脸当下也是变得有些冷了,最后又问了我一句:“就连神姬那傻丫头,都不能让你改变主意么?”
我莫名一愣,不知道她的意思,当下也是继续推脱道:“这个……”
我没有说出话来,但是银姬宫主却也明白了内中的意思,冷淡地说道:“懂了,落魄江湖载酒行,楚腰纤细掌中轻,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我本以为你与那个胆小鬼不一样,原来在情感上面,都将我神池宫当做了这青楼之地,也罢,这样难以担当的人,又如何能够承担得起我的寄托?行了,先生自去,银姬打扰了。”
这话儿说完,银姬宫主便离开了,留下恍然若失的我,停在原地很久,一直到小白狐儿叫我,方才心思沉重地返回城中去。
我回到了居住的客栈,伙计晓得了今日我和北疆王的表现,对待我的态度好得出奇,鞍前马后不说,还整了一大堆的吃食,弄得旁人都嫉妒了,闹将起来,结果那伙计眉头一瞪,大声说道:“1024今日在我神池宫生死存亡之机,忙碌奔走,出生入死,而诸位则在客栈中安享清茶看戏,就请不要多言了。”
这话儿说得众人无语,不过继而又回过神来,纷纷朝着我打听今日之事,试图找到一些秘闻八卦来。
能够前来神池宫的一众行商,必然都是外界的一方厉害角色,虽然大家都戴着木壳面具,不敢透露身份,但是如果能够结交一二,也是不错的事情,不过今日银姬宫主对我说出那一番话来之后,我的心中却是莫名沉重,也没有了交际的心思,简单吃了点饭,然后回到房间里,什么也不管,洗了个澡,便蒙头一觉睡过。
次日醒来,来到客栈大厅用早餐的时候,我才听人谈及,说此次神池宫蒙遭大难,罪魁祸首虽是那教谕大长老和神池宫驸马母子,但与宫主多少也有些牵连,于是银姬宫主发布了罪己诏,并且拟定让神姬宫主在三日之后接受祖灵灌顶,成为新一代的宫主。
对于这个决定,神池宫的人们表现出了两种情绪,一是舍不得银姬宫主,而另外一种,则是对于在此次事件中崭露头角的神姬公主的期望,希望她能够带领大家,重建神池宫,并且借此机会,消除内宫外宫之间的隔阂。
一天之前,神姬公主还是一个手下没有半个心腹的寡人,此刻却是拯救全宫的英雄,天山祖灵的代言人,地位如此天翻地覆,倒也让人诧异。
我还听说了一件事情,那就是银姬宫主准备此番事后,便去勘破死关。
所谓勘破死关,其实就是闭关修行,出关之日,要么死,要么成就仙灵之身,陆上神仙的修为。
我对于这事了解不多,但是却晓得绝对危险,而且倘若是要勘破死关的话,必然是需要神游太虚,历经无数苦难,而银姬宫主之所以这么做,就我心中猜度,可能最大的原因,则是想要去无尽时空中,找寻那个慷慨而去的黑胖子,那个与自己一再错过的爱人。
如有来生,共结连理。
大劫过后,百废待兴,我瞧见的神池宫到处都是一片忙碌,而停留在客栈里面的行商则因为戒严的解除,归心似箭,纷纷去办了手续,准备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我与小白狐儿吃过早餐,回到小院的时候,遇到走马队的迦叶,他正在指挥手下搬运北疆王的行李,我一问,方才晓得是银姬宫主的交代。
我表示明白,北疆王此番赴死而去,虽说两人之间并无约定,但是我却晓得此刻最有资格处理他遗物的人,应该就是银姬宫主了,想到众人的离去,于是与迦叶谈及了自己也准备离开的想法。听到我说起,迦叶一阵诧异,问我说不参加神姬公主的继任典礼么,早上的时候他还听说执礼长老准备发布观礼嘉宾,在此次大劫中立下大功的我便在其中。
我摇头,说如果可能,我尽早下山便是了,这所谓继任大典,终究还是神池宫的事情。
迦叶也不做多劝,而是与我谈及了昨日后面的收尾工作,说起昨日在林中盘查,斩杀了九个脸色铁青、尖牙利齿的异类,并且抓获了四个身强体壮的野蛮人,这些家伙投降了,要求按照什么《日内瓦公约》,给他们应有的待遇,唯有可惜的,就是没有找到那个主谋鲁道夫,不知道他是死在了林中,还是进入了时空裂缝里去。
我问难道不可能逃离神池宫么,迦叶笑了,说事发之后,神池宫的出口已经派了重兵把手,他不可能溜出去的。
我想到一事,问有没有抓到龙飞扬的一对儿女?
迦叶告诉我,龙飞扬那个纨绔儿子龙小海目前一直处于失踪之中,倒是他的女儿龙小甜,走马队在野人林附近的一处树洞中找到了她,现在正羁押在内宫,至于如何处理,则自有上面的人操心,他是没有办法干预的。
我本想出言为龙小甜求情,然而一想自己并无资格,便不再言。
迦叶离去之后,我在房间收拾行李,没多久,门被推开,我回头望去,却瞧见神姬公主半面柔美的脸庞来。
第六十九章相送不如怀念
“要走?”
“对,事情办得差不多了,交易会也结束了。便下山,说不定还能赶回家过年。”
“不多留几天?”
“啊?”
“三日之后便是我继任神池宫宫主的大典,这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刻,我希望你能够在场,可以么?”
面对着去除了素净装束,穿着一身红黑相间正统宫装的天山神姬,我多少有点儿不太适应,而当她抬起头来,向我发出了邀请的时候,我沉默了一下,想着自己其实也没有太多的事情急需要去做,犹豫了一下,然后说道:“其实我在不在场,并没有那么重要吧?”
“对你不重要。对我重要。”
天山神姬认真地说著话,我瞧见她那清澈如水的眼睛,终于点了点头,然后说道:“好,我一定来。”
瞧见我答应了下来,神姬白皙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了微笑,然后又我道:“你跟我娘亲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怎么感觉她对你似乎不太喜欢?”
我想起银姬宫主昨日招揽我时的情形,不觉有些尴尬,讪讪地笑道:“都是误会,误会……”
天山神姬此番过来找我,倒也不是单单为了向我发出邀请。还有一件事情,就是问我关于北疆王的情况,以及昨日他为何突然消失。
我问神姬,她母亲是怎么告诉她的,神姬摇头,说她一提起这事儿,娘亲就显得特别严肃,也不理她,让她心中一阵好奇,所以忙完了手上的事情。就赶紧过来找我了解。
对于北疆王,神姬的感觉十分复杂,起初自然是一个禁忌话题,直到长大了,方才从别人的口中渐渐地知道了一些当年的情形,自己也有过一些猜度,而当她真正了解到自己的身世之后,其实对他恨意大过于亲近,觉得这般不能担当的男子,根本就配不上她的娘亲,也做不得她的亲生爹爹,然而所有一切的印象,都在这几日发生了改变,当她名义上的父亲龙在田大举叛旗的事情。是北疆王撑起了整个局面来的。
若是没有北疆王,便联络不到阿史那将军和外宫诸多掌柜。也无法让我真心相助,而当北疆王一去不返之后,神姬的心头,方才真正地升起了思念的情绪来。
这情绪并不浓烈,淡然如水,然而却渗透入骨,让她午夜梦回之间,心中一阵疼。
听到了天山神姬的述说,我决定将我知道的北疆王告诉给她。
一个真实的北疆王,他好抽烟,喜烈酒,行事大大咧咧,无所顾忌,有着西北汉子那种慷慨直爽,也有着大男人心中那难以表达的小小柔情,他在外界,是名震天下的北疆王,是无数草原部落的守护神,坐镇西北的刀客,而在自己的爱人面前,却是一个身负枷锁的单纯男人,在得知银姬宫主可能会有危险,明知道自己有血誓在身,回归必死,却也怀揣着对爱情的信仰和救赎,依然决绝地踏上了这条不归之路。
北疆王,自回到天山主峰博格达的那一刻,就知道自己此生便要了结于此了,然而他却没有半点犹豫,也从来不愿意说给他人知晓。
要不是生死时刻,我甚至都不知道三刀斩破天下的北疆王,其实就是一个即将逝去的生命。
而如今,北疆王离开了,他一刀斩破虚空,去将那恐怖的平衡石给破去,相比于蛇窟和虎啸野,野人林才是真正的恐怖之地,要没有北疆王的前往,即便是银姬宫主,也没有办法封堵住那迸出三大凶物的空间裂缝。
他用自己的牺牲,换来了此刻虽然满目疮痍、但终究还是充满生机的神池宫,换来了余下之人的生存。
我复述着北疆王对龙在田的表达,以及临终时对银姬宫主的表白,整个人都沉浸在一种悲伤的情绪中,而平日里冷若冰霜的天山神姬,则哭得就像一个小孩子。
没人疼、没人爱,孤孤零零的一个小孩儿,在这冷漠的世间哭泣着……
我想伸手拍拍她的肩膀安慰一下,然而伸到了一半,终究还是僵住了,没有多说两句宽慰的话语。
因为我知道自己并没有什么立场去说一些漂亮讨巧的话语。
神姬走后,我将自己关在房间很久,不吃饭,也不睡觉,小白狐儿叫门我也不回,便静静地坐在床上,背靠着墙,想了很多很多的事情,一会儿想逝去的北疆王,一会儿想起了或死或散去的一组兄弟,一会儿又想起神姬和小颜,一会儿却又想起了在神仙洞府中与李道子疗伤的时候,他抚摸着我的脑袋,严肃地说着:“你身负十八劫,是个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孩子啊……”
整整三天,我都没有出门,而是盘腿在床上,静静地思索着自己一直以来的人生,想起了无数的过往,这是在以前行走之中所没有想过的事情,无数的悲欢离合、人间感悟都涌上了心头,感觉那酸甜苦辣咸,便化作具象一般地出现在舌根之处去,又缓缓地散于百骸之中。
那几天我是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是如此的重要,不光是对于自己,也是对于别人。
我认真地思索着生命的意义,思索着无数出现在我生命中的过客,他们在我的世界里面,到底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什么是道,什么是我?
我起先的时候似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