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洲身在这艘旗舰之上,但见左右两百名赵军士卒覆着牛皮坚甲,持着强弩硬弓,严阵以待。晨雾未散。船身随着水流的拍击,不住晃动,不少还未适应舟船的赵军北方士卒,不由面色苍白,作势欲呕。
周洲这几年来已适应了船上的颠簸,自身稍好一点。这时雾气已是微散了一点,周洲站在船舷边缘下望。但见在五牙大舰左右外型狭长船首尖头的艨艟斗舰簇拥在附近。
在艨艟斗舰上,赵军士卒并没有持弓箭,而是拿着带铁钩的竹篙,不知何用。
周洲又望向身后,但见五牙大舰避开的白浪之后,皆是赵军三层的主力战舰,这主力战舰皆作方头方尾,速度当然是远远不如。艨艟斗舰,以及五桅的五牙大舰,但这些船船身宽大,却不容易在浅滩作战中搁浅。
周洲见了赵军水师的阵势,不由点点头,心道这程名振果真是精通水战,有这样人身为主将。真是有了依靠。
周洲想到这里,突听见身边哇地一声,原来赵欣不通水性,在一道大浪打在船身上后。当下大呕了起来。
周洲见了好笑,却有幸灾乐祸的意思,但听见就在这时,前方唐军水营,传来了铛铛的钟响,显然是发现了在浓雾之中出击的赵军水师,而鸣响示警。
周洲当下面色凝重,这时他并没有继续在甲板上,而是登上了船楼。
登上橹楼,但见程名振面色凝重,身后的斗篷飘起而起。周洲向程名振行礼道“唐军水师要出战了。”
“废话,谁不知道。”程名振骂了周洲一句。
周洲微微有些动怒,这时程名振道“传令下去,船速稍缓,靠近唐军水营三十丈外,擂鼓!”
周洲心神顿为吸引过去,但见赵军战船抵近唐军水军后,猛然鼓声大做。
这时雾气已是消散了差不多,周洲可以隐隐绰绰的看见唐军水营和舟师上,唐军士卒奔跑的身影,以及那脚步踏在木制甲板上,那沉闷的咚咚声。
“射!”
对方传来一声大喝。
周洲见甲板上的赵军士卒,早有防备的竖起了橹盾。
但见薄雾之中,唐军的箭矢疾疾射来,但大多数都打在了船首上。
五牙大舰船身高大,唐军士卒的弩箭,很难射到甲板之上,相反若是赵军士卒就可以轻易居高临下射击,周洲恍然才明白为什么刚才程名振说,船战利在大舰巨船。
五牙大舰安然无事,而艨艟斗舰也是无恙,赵军艨艟舰外面都是蒙了一层牛皮,船身坚固,遇到箭矢袭来,赵军士卒尽数避入甲板躲避箭矢。
在作战之中,程名振一直留意着唐军水营的动向。但远远见唐军水门一分,程名振即道“唐军拍船来了,传令摇琵琶橹后撤!”
话音落下,赵军舰队立即后撤,赵军逆流行进,要后撤绝对要比前进快速。
但见船尾处两个巨大的琵琶橹放下,周洲这几年也算是粗通驾舟之道了。
琵琶橹不同于方才木浆,在顺水行舟大大有利于木浆,老艄公都有句话说是一橹三桨,说的一橹可抵得上划三浆的。
但见赵军舰船琵琶橹,橹身犹如游鱼打水般,扑腾扑腾一前一后的拍击着水面,船侧的腰橹也是一并打水。
赵军的舰队,立即向下游而去,而这时远处呼哨声传来,唐军拍船上的抛石,划过空中,砸在河面上。
只听得噗通一声,水花砸起了三米高!
随即唐军水营上的抛石机,一并开火,抛石如雨点般砸来,砸得黄河水花四溅。
周洲看见赵军一艘艨艟退得稍稍慢了些,船侧被抛石砸中,当下船侧掀翻,船上几名士卒当下弃船跳到水中,奋力挣扎,但几个浪头过后,河面上就只剩下木屑,不见士卒的影子。
“程将军!”周洲看得大怒。
程名振道“书生就是书生,几条人命试出唐军虚实,还有什么不值得!”
就在二人说话时,但见船头旌旗向南飘动。
程名振满脸喜色道“呵,终于起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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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五章五牙大舰显威
这时唐军舰队,乘着赵军舰队暂退的时机,几十唐军战船一并从水门之中而出。
周洲但见唐军舰队的船只虽不高大,但是却是转动灵活,操船的艄夫经验丰富,水军士卒亦是十分彪悍悍勇,对于黄河浪对船身的颠簸,丝毫无碍。
唐军的方头战舰,劈浪而来,其水军士卒,就纷纷如灵巧猿猴一般,快速爬上桅杆,有的攀住桅杆,有的一脚钩在桅索上,张弓朝赵军射箭。这等勇悍,实在不似不会水战的北人,而似蛮横的江东水贼。
而赵军士卒只能在甲板上,勉强竖盾抵挡。
就在赵军水军落于下风的这时,起风了。
周洲看着程名振脸上的喜色,待又看到赵军士卒皆是奔到甲板上欢呼的情景。行船有句话是,船驶八面风。说的是无论哪面的风,船都能行驶。但顺风而行,在水战之中,还是大有利处的。
特别是清晨雾散后,这突然起的东北风。对于在北岸逆流作战的赵军,无疑是胜利之风。
“全速前进!抢占上游!”程名振拔出剑来,大喝一声。
随即赵军桅杆上的旗手,当下打出旗语,将程名振的号令,告诉给各舰。
顿时赵军战舰上的船夫舵手们从船头到船尾,一并大喊道“亥向转舵!”
“亥向转舵!”
水夫们一并打着口号。
赵军后方舰队当下纷纷砍断挂在船舷两侧的太平篮,太平篮上与荷着的压浪石,纷纷坠入河水中。激起水花。甲板上的水夫扯起帆来,张起满帆来。这时正是刮着东北风,桅杆上的船帆吃了满风,张得鼓鼓的。赵军舰队齐向黄河上游驶去。准备于唐军舰队上方,抢占上游之势。
唐军主舰乃是一艘三桅三层的大沙船,怀州道行军总管黄君汉持剑,两脚八字张立稳稳当当地立在摇晃的船头上,看到这雾散后,突然骤起的东北风。不由暗叫不好。逆风而行,本是张着半帆的唐军战舰,船身摇动,各个舰船,连忙放下了披水板,在逆风之中以稳定船身。
但是就在这一眨眼的功夫间,赵军舰队纷纷砍去了船尾的太平篮,并张了满帆全速冲向黄河上游。
眼见赵军水军大将要抢上游的意图,黄君汉怎能允许,当下喝道“张夜叉何在?”
“末将在!”一名手脚粗大。满脸黝黑的大将站了出来。
黄君汉道“赵军是要抢上游的,你给截住他,让他们知道你张夜叉在黄河上的名号!”
对方朗声道“某早就是等得不耐烦了。”
话音落下,张夜叉随即下舰。
黄君汉又道“给我放火船,拦截住赵军,不准他们冲破这河道!”
“诺!”
部下大声抱拳答允。
原来唐军在上游早有准备。眼见赵军要冲破河道,当下从隐蔽处扯开油布露出十多艘火船来,唐军将其推下顺流朝赵军舰队而来。
“总管,是火船!”
“火船!”
但见上游河面上,十几艘堆满柴薪,正熊熊燃烧的火船,正顺水直下,直冲赵军战舰而来。
“这是要火烧连环船啊!”赵欣身为堂堂郡守,现在已是面无血色了,大失分寸。这本是也可以理解,换做是谁第一次经历战阵,也会吓得手足无措的。
但赵欣偏偏是说的场合不对,周洲骂道“什么连环船,我军又是不是曹军。这里并非赤壁,又非长江,而是黄河!”
不过周洲也知道,这黄河河面,本就不宽阔,这火船一来,令两百多艘赵军战舰实难以躲闪。
“惊慌什么!”程名振大喝一声,下令道“命令艨艟战舰给我上前,堵截火船!”
但见游弋于赵军水军战舰左右的艨艟战舰,皆是一并而上。艨艟战舰上,赵军一并拿着士卒带着铁钩的竹篙,竹篙长三四丈,此乃水军所用的钩拒,用于水军作战之中,遇见敌船退则钩之;进则拒之。
就在唐军火船接近的一刻,赵军士卒们皆是拿起钩拒,抵住唐军火船,将之推到岸边。
程名振冷笑道“我岂不知唐军火攻这一手,但火攻之道,全在风势,眼下风势于我有利,火船焉能烧得了我。”
见程名振镇定自如,周洲闻言顿时大生佩服之色。
就在赵军艨艟斗舰拒唐军火船一刻,这时唐军阵中踏水之声大起,但见三艘车船如奔马般驶出唐军战舰阵列。但见这唐军车船傍设四轮,如水车一般卷水而进,无论前进后退都是十分灵明。
周洲识得这车船,乃是南朝荆州刺史徐世谱所制,乃是用脚力踩船而进,端是南朝水军的利器,没想到唐军居然也有此船。不过看去唐军应也只有三艘而已。
但见中间车船之上,遥遥竖立一旗旗帜上,书着一个张字,此人应该就是率领车船出战唐军将领。
程名振道“唐军反应倒是不慢!传令下去,五牙大舰与艨艟战舰阻拦唐军前进,其余舰船继续前进!”
赵军的旗语迅速传下,赵军舰队当下也是一分为二,一路主力舰船继续冲向上游,一路是两艘五牙大舰,率着三十余艘艨艟斗舰从北岸折向南岸,迎向唐军舰队。
两军舰队迅速抵近,待前进至弓矢射程之内后,两军士卒一并朝对方船上射箭。
箭矢密集如蝗,不时有士卒中箭,从船弦上跌下,栽入水中。两军还同时都在箭矢上取火,以火箭射出。而彼此船上的抛石机也是没停下,但船只所携的抛石机都只有两梢三梢这样,要破船很难。
唐军赵军射出的投石,火箭大多都是射在彼此船只的挡板之上,一时无论侵入船体。
唐军大将张夜叉见赵军舰队仍是要取上游心底一急大喝道“快,给俺加速踏船,挨上,打他娘的。”
张夜叉心知水战中弓箭,抛石车只是手段,真正要获胜,还是要靠跳帮战。
张夜叉当下好不耐烦,催促部下加速前进将船靠上去。
待到了五六丈了,张夜叉部下纷纷拽起飞爪,朝赵军船上丢去。
飞爪抓牢船舷之后,唐军士卒都是奋力一拽,两船迅速地挨近,最后砰地一声,船舷撞在一起。在船身猛烈摇晃之中,唐军士卒顿时嗷嗷地大叫,举着刀就冲上了船舷去了。
残酷的接舷战,令本是浑黄的黄河河面上,顿时泛起了一大片的红色。
周洲看着附近船舷上的厮杀,不由恻然,两军士卒在狭隘的甲板上生死相搏,方寸之内,即辨生死,这样的水战比陆地之上,堂堂正正的两军列阵厮杀比起来,更考验士卒的勇敢,士气的高低。
“杀啊!”
五牙大舰左右十几艘艨艟斗舰上,都被唐军成功跳帮,两边的士卒在甲板上舍生忘死的厮杀,可以见得赵军落于下风,而唐军后续的舰船,又不断朝前涌来。
五牙大舰船身较高,唐军虽很难跳帮上船,但不等于不能,待唐军收拾了附近的艨艟斗舰,再杀到孤立无援的五牙大船上。
“将军,我军当前进,直插唐军心腹。”周州决然对程名振道。
“哈哈,正合我意。方才小看了你,没想到你一介书生还有这胆量。”程名振欣然道。
“前进!”
五牙大舰冲了唐军阵中,船头上赵军士卒利用居高临下的优势,向下方唐军船只倾洒着箭矢。
五牙大舰犹如一条巨鲸闯入了鱼群之中。
张夜叉见赵军的五牙大舰,当下喝令四面唐军船只上前围攻,命令还未下达,就见头顶一黑。
五牙大舰船首那高达近二十丈的拍竿左近,赵军士卒解开了缆绳,但见船辘轳快速的转起,拍竿上所系的巨石,从船头二十丈的高处斜斜的砸落下来。
但见砰地一声巨响,张夜叉所在的车船右舷,遭遇了巨石狠狠地一砸。
整艘船顿时被拍翻,倾斜了四十五度后,左舷被拍进了河面,船身翻了一面,犹如死鱼一般躺在河面上。
精通水性的张夜叉事先跳水脱身,而左右几十名士卒尽数没入了黄河之中。
拍竿轰击得手,五牙大舰上赵军士卒一并欢呼,赵军士气大作。
船侧士卒又齐摔出了十几个飞爪钩了唐军一艘三层战舰。战舰上的唐军士卒手忙脚乱,纷纷拔刀,去砍钩在船上的飞爪,但明显已是太迟了。
“逮住了这家伙,放石!”船舷边赵军纷纷大喊。
而被飞爪缠上的唐军士卒看到,五牙大舰上拍竿上的巨石缓缓坠落的一幕,面上露出了绝望的神色。
唐军士卒当下毫不犹豫地纷纷朝黄河的激流中纵身投去。
拍竿在唐军士卒纵身入河的一刻砸到,直接在战舰的船头砸了一个大洞,船身沉入了黄河之中。
见到五牙大舰的恐怖,顿时唐军本要四面而上攻击赵军旗舰的船只,皆是纷纷后退。
“杀!杀!”周州见到这一幕也是红了眼睛。而这时冲向上游的赵军主力舰队也已是完成了迂回,从侧面杀向唐军舰队。
顿时黄河水面上鼓声大作,火红色的赵字大旗,如烈焰一般铺展而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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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六章圣旨
日已过午,黄河水岸上,木屑浮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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