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她和两个山贼的对话,那两个贼子对她还毕恭毕敬的,只怕她不大不小还是个头目。”邱绎微微沉吟,伸手便想再封常玉的穴道。常玉突然叫道:“胡林对我好,只不过想骗我做他的压寨夫人。”邱绎一怔,常玉又嘤嘤地哭起来:“你们信也好,不信也好,我不是山贼,我是被逼得。”
碧落听她哭得凄切,到了邱绎身边,拉了拉他道:“或许她真的是被逼得。”
邱绎叹气道:“你怎得还相信她?山贼若要谁做压寨夫人,抢上山去便是了,何必这样好米好肉伺候着;这世上美貌女子多的是,何必抓了他的相公来逼她干这事?”
碧落哑口无言,常玉却突然怔了一下,问道:“你说什么?”邱绎冷哼一声,这时外面忽然又传来适才那个洪亮的声音:“阿玉,是我,现在只我一个人。”原来他去而复返,却不知为了什么事情。
邱绎和碧落对视一眼,忙伸手又扣住常玉的喉咙。常玉哼了一声,道:“你又来做什么?”
洪亮的声音这次却十分温柔,轻声道:“我适才听你……你第一次未和我发脾气,你可是想通了?”
常玉高声叫道:“你将我相公还给我,我便想通了。”
“阿玉……”那声音越来越低,却越来越软,“你何必总想着翟子方,他……”
“我是子方三书六礼娶的娘子,我不想着他,莫非还想着你这个杀人越货的山贼头子胡林么?”
“我是个山贼不假,可我……”那个叫胡林的山贼头子低叹道,“你便真的一点都不明白我的心意么?”
“谁要明白你的心意?”常玉突然伸手用力一推,邱绎正在凝神细听这其中的关节,一时未留意,竟然被她推开了扣在脖子上的手。常玉站起来,叫道,“你装什么好心?你若要对我好,便把子方还给我,让我们回?轮莺煤霉?兆印!?p》“你抓了子方,却逼我在这里给你干这些见不得光的勾当,我心中好苦……”常玉扑到床上,正要痛哭,可右肩撞到床角,她忍不住大叫了一声,侧着身子坐到了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糟了!”邱绎一惊,连忙上前抓住了碧落,一手握了刀对着常玉说:“别哭了。”就听着外面大叫道:“阿玉,你怎么了?阿玉,你没事吧?”常玉也不顾邱绎的威胁,只是高声地痛哭。
邱绎一时有些踌躇。“哐”一声,外面有人踢了门冲进来,叫道:“阿玉,你……”那人穿了一身蓝衫,身上搭着半片虎皮,身后挂着一把大刀。眼小鼻大,两片嘴唇翻出,满脸胡须,十分丑陋。他冲进来,见到邱绎拿着刀对着常玉,大叫道:“阿玉,你别怕。”说着一抽刀,便往邱绎身上砍来。邱绎将碧落往远处一推,自己侧身一跳,躲开了刀。
正文 13 灿若桃李
胡林转过身,刀势一快,带起一阵风便朝邱绎左右劈来。邱绎将刀一掷,却没掷中胡林,忙双手齐扬,掌化游龙,一推一送,迎向胡林。两人瞬间便过了十几招,碧落和阿玉分别躲在屋里的一角,看见两人掌刀过招,将屋内的桌椅几乎都毁成了碎片。
忽然听见邱绎闷哼一声,碧落忙定睛看去,原来双掌毕竟难敌大刀,邱绎的左臂被划了一道刀痕,碧落惊叫了一声。她左右环顾,伸手从地上抓起了一条桌腿,使了劲朝胡林扔去。她这掷物伤敌的本事便像是天生神奇一般,百发百中,反而比邱绎准了百倍不止,当初在花艳楼连中顾铭胜两元,此刻信手一扔,竟然就砸中了胡林的头顶。
胡林被桌腿砸中,脑袋上一痛不由得一愣。邱绎趁这当口,轻轻一跃,一翻身一探手,已抄住胡林衣襟,微微用力,便将胡林扔到床脚边上。
胡林低吼一声,爬起来,见到常玉坐在地上,不顾邱绎,反而转身对常玉安慰道:“阿玉,你别怕,我马上杀了这两人给你出气。”常玉僵着脸,压根不去理睬他。
他站起来,将刀一举,正要朝邱绎冲来,突然大叫一声,竟然扑到在地上。邱绎一惊,忙跃到碧落身边,顺手揽护住碧落。这才定眼看去,原来常玉适才在两人相斗的时候,悄悄地将剔骨刀摸在手里,趁着胡林背着她,一刀便扎在了胡林的背上。
胡林躺在地上,吼叫道:“阿玉,你……”
邱绎连忙上前,踢走了胡林手里刀,先点了穴道制住了他,又点了他其他穴道封住伤势。胡林不能动弹,只是低声道:“阿玉,你要杀我?”
常玉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却躲到了邱绎的后面,轻笑道:“我就是要杀你,反正你不肯放了我们夫妻,这样的日子,我再也不想过了。索性我们几个同归于尽好了。”
胡林躺在地上默不作声,喘了半晌的气,才开口道:“阿玉,是我骗了你,我没有抓了翟子方……”
“什么?”常玉一惊,从邱绎身后闪了出来,跪坐到了胡林跟前,抓住他的肩膀道,“子方在哪里?”
胡林喘着气,微微呻吟,却不回答她。碧落躲在邱绎怀里,转身对胡林叫道:“你行凶作恶,逼阿玉为你做事,如此缺德。如今还不快些说出人家相公的下落……”
胡林嘿嘿笑了两声,半晌才低声说道:“阿玉,我还记得我第一次见你,你便穿着这条杏红的裙子,和一群人站在阆华山那颗桃树下面,你笑啊笑,那么多人,只有你笑得最好看,满树桃花开了,却都比不上你的笑。”他说半句,便要停一句喘气,时而疼痛扯动,面上十分狰狞,却说着这样柔情的话。碧落和邱绎两人见了,感觉十分怪异,皱了眉头对视一眼,退到了一旁。
常玉一怔,也出了神道:“那天我见到了子方,他笑嘻嘻地看着我,伸手便折了一枝桃花送给我,他的笑便像是清风一样,叫桃花都开了。”
胡林叹道:“我那时便站在翟子方旁边,可你眼里却从来都没见着过我。”
常玉恨声道:“子方说你是个山贼,那日哄着他和你做了朋友,后来又将他家劫了。”
“我是个山贼,嘿嘿嘿……”胡林笑了几声,忽然提高了声音,“可你不知道翟子方也是个山贼。当年我才是二当家,他才是我们寨子的头把交椅。”
“你说什么?”常玉,碧落和邱绎三人齐齐一愣。常玉叫道:“你胡说,子方只是一个米贩子,在?轮莩亲鲂┬n?狻!?p》常玉全然不顾自己身上的肩伤,站起来,转了两个圈,又叫道:“他若是山贼,怎么会被你抓走?”
“我……我没抓翟子方……”胡林喘气说道。碧落见他说话上气不接下气,忍不住对邱绎说:“先帮他把刀拔出来,敷了伤口?”邱绎摇头道:“刀子拔出,他便活不成了。”他上前连点了几个大穴,又伸手往胡林嘴里塞了一颗药丸。
胡林精神一振,他看着常玉,眼里全是柔情,缓缓道:“那日是我和他下山到城里逛,他见到你,听你唱了那首歌,便动了心思……阿玉,你那歌唱的真好听。”
“后来他胡乱安排了人,用三书六礼骗你成了婚。可没过几日,他便玩厌了你,便准备抛下你回山寨去。我……我一时气不过,便和他争执了起来。”胡林越说越累,便停下了歇一歇。
常玉瞪大了双眼,摇头道:“我不信,子方不会骗我,他怎么会骗我。我……”她眼珠转来转去,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这么好的一个女子,他却要对不住你……我越想越气,随手拿了刀子便捅了上去,他没防备,把他便捅死了,我才顺势做了老大。”
“你杀了他?”常玉顿时呆坐到了地上,半晌才转身摇晃着胡林,“那你为何要骗我,说他抓了他,要我为你做事?”邱绎连忙上前拉开她,低声道:“且让他留一口气。”
“嘿嘿……”胡林裂开了嘴,狰狞的脸上却满是温柔,“阿玉,你对他那么痴心,我不忍心叫你知道真相。你若知道他死了,肯定也活不了了。我……我……给你留一点念想,好让你也能活着陪我,就算是日日咒我恨我,我也认了……”
邱绎和碧落听得目瞪口呆,转头看常玉,常玉痴痴地坐在地上,嘴里喃喃念道:“翟子方死了……子方死了……”
胡林喘了口气,对邱绎说道:“这位兄弟,我瞧你们俩是好人。我求……求……你们一件事。”邱绎眉头一皱,问道:“什么事情?”
“我怀里有面……旗子,是我们黑旗寨的当家……信物。你拿了它,一路上没人会为难你……我……我只求你,帮我……帮我……把阿玉送到她?轮莞改傅募依铮?埠谩??焙?盅傺僖幌3?负跛挡簧匣埃?皇茄郯桶偷赝?徘褚铩?p》
正文 14 良辰虚设
碧落上前扯了扯邱绎的袖子,点了点头。邱绎叹了口气,正要答应。忽然常玉尖叫一声,伸手拔起胡林背上的刀,又在他身上狠狠地连戳了好几刀。邱绎和碧落猝不及防,眼看着胡林身上鲜血喷出。胡林睁大了眼倒在地上,望着常玉,丑陋的脸上却微微笑着,挣扎着说了一句:“阿玉,你唱的歌真好……”才断了气。
常玉仍是疯了一样不住地在胡林的尸体上落刀,邱绎看不下去,上前在她的肩上微微轻劈了一下,她手一震,手里的刀便掉了下去。常玉怔怔地看了一眼胡林,又见到自己满身是血,突然又吓得站了起来,躲得远远的。
碧落见状,上前软声对常玉道:“阿玉,你别怕,他已经死了。我们送你回家。”常玉缩在一角,不住地打颤。碧落伸手要扶她,她却用力甩开碧落的手,忽又咯咯笑道:“我不回家,我就在这里,我要等翟子方回来。”
碧落瞧了瞧邱绎,不知所措,邱绎沉声道:“常玉,翟子方和胡林都已经死了,你家在?轮菽睦铮课宜湍慊丶摇!背s袢允俏??Φ溃骸拔壹揖驮谡饫铮?揖驮谡饫锏茸臃交乩础k?滴腋璩?暮锰??冶愠?韪???!彼底牛??咦鸥瑁?位斡朴频乜?嗣牛?搅嗣磐獾拇笫髋裕?吭诹耸魃稀?p》邱绎顾不上她,伸手从胡林的怀里摸出了一面黑旗,拉了碧落出门解开马的缰绳:“趁山贼不知道他们老大已死,我们尽快赶到?轮萑ァ!?p》碧落指了指常玉,轻声道:“不管她了么?”邱绎看了眼常玉,她仍靠在树上,一时痴笑,一时哼歌,那布裙犹似嫁时衣。他低声摇头道:“她心志已乱,便是带回去只怕也找不到父母。留在这里,那些山贼说不定还会看胡林的面子。咱们先离开要紧,我自有安排……”说着便拉了碧落分别上马,一喝声便催马急奔而去。
碧落一边策马,一边却忍不住回头看着常玉。常玉睬也不睬他们两个,只是靠在树上,眼里含情,面上带笑,唱着他俩最初听到的那首山歌:
“山上有桃花哟,水中有月亮,
那么娇艳却难摘哟,摘不到手多可惜,
哥哥喜欢那桃花哟,摘不到手多枉然……”
这歌声却再不似刚才那般尖利,只是凄柔哀怨,在山林间飘飘荡荡,若隐若现。马越跑越远,碧落再也见不到常玉的身影,可那歌声却始终在碧落的耳边缠绕着,一丝丝钻入她的耳里和心里。
她倚树而歌,风情无限,可又能与谁说,有谁能解?这从此以后,人间良辰好景万千,与这女子,终究如虚设,不过一场空而已。
邱绎和碧落经历了刚才那一件事,两人似有默契般。这条路上两人一声不吭,只将黑旗插在马上,纵马狂奔,一心要赶到?轮莩恰p硎钦夂谄旃?皇怯杏茫?闶歉献乓孤罚?膊患?腥私俚馈a饺瞬幻卟恍荩?淮呗砜煨校?搅说诙?煸缟咸烀擅闪潦保?沼诩?搅饲懊嬗墟湔尽?p》邱绎这才收了黑旗,放慢马速,吁了口气道:“见到驿站便放心多了。”碧落却低着头不言不语,邱绎连叫了几声,碧落才茫然抬起头来。
邱绎忙问道:“碧落,你怎么了?”碧落摇了摇头。
“可是被刚才的事情吓坏了?”
碧落仍是摇头,突然一拉马缰,纵身下了马,轻唤道:“邱绎……”
邱绎吓了一跳,也勒住马,跳下来道:“怎么了?”
碧落坐到了路边,沉默了片刻,才仰起头对邱绎道:“邱绎,常玉为何不肯随我们回家,还守在那里一直唱歌?”
“她已然失心疯了,不可以常理度之。”
碧落哂笑一声:“她没有疯,她只是……”
“她思念自己的丈夫。她唱着歌,盼着翟子方能听见,好回去寻她。”碧落深思着,可又摇了摇头,蹙眉道:“可胡林说翟子方本来是山贼头目,骗了常玉,而且已经被他杀死了。你我都听见了,不是么?”
“常玉虽听见了,可却不愿意相信。她心中,宁可当翟子方是被胡林关在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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