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贺聪慌了,扑上来抱住他爹的脑袋就晃:“快,大夫呢?喊进来给我爹治病啊!爹你别有事别吓我——”。
也跟着跪在地上哆嗦的大汉和阿牛,此刻全然没有了主张:“少爷。大夫没跟着来啊,大当家的嫌他们坐马车太慢——”。
贺聪忽然感到脑袋被人重重的拍打了一巴掌。一个清脆的声音在喝斥:“你别晃,你想害死你爹啊?”
这些古人真他妈没文化,阿圆确认的看一眼贺大当家的五官,口眼还看不出歪斜来;但是口角正在流涎;嘴里跟长了个大舌头似的“咯咯——”着,听不清他想说的是什么,肢体软绵绵的瘫在地上,左边的一侧甚至还在微微的抽搐。
阿圆不懂医学,却知道这种前兆很可能真是中风,学习人体穴道的时候她曾经专门琢磨过这种病症,因为一个跟她关系很好的孤儿院老阿姨,就是发病之后半瘫在床的,医生说过,人过了四十,需要特别注意中风这种情况,这是由于脑血管病供血不足;运动神经功能障碍所引起的,若是当时救治得力,后果不会那般严重。
可是现在没有大夫在身边,三个傻男人只剩下哭和叫这两项本事,阿圆顾不上多想,才一巴掌拍上贺聪的脑袋,就这么晃下去的话,贺大当家这条命,就一准儿扔在自家这一亩三分地上了。
“站到一边去!把嘴闭上!腿脚还能使的话,赶紧去请大夫!”阿圆的第二个命令又发出来了。
当然,要想说话有人听,在这种情况下,横眉立目凶神恶煞是必须的,这还不够,阿圆一只手“噌——”,从前衣襟上拽下了一枚亮闪闪的绣花针出来!
阿牛第一个身子哆嗦了一下,这个女人拔刀砍自己大腿的那一幕他还记得清楚着呢,只不过这一次,拔出一根细针来要扎谁?
大汉还算清醒,“嗷——”一嗓子就开门跑了,外面登时是兵荒马乱的声音。
“将你爹上半身垫高点,对,扒你的衣服叠好垫上,把你爹的衣服松一松,把脑袋歪倒一边去,别等吐了的话呛到了。”阿圆冷静多了,等着贺聪和阿牛共同按照嘱咐做好,深吸一口气,盘腿往地上一坐,抓起贺大当家的一根手指,手中的绣花针毫不犹豫的扎了下去。
“给他挤出血来!”阿圆扎向第二根手指,瞪着眼安排贺聪下狠手。
为什么要拿针扎自己的亲爹?还要放血?贺大当家此刻已经进入半昏迷状态,第二针下去,连个抽搐都没有动静了。
贺聪其实真的很聪明,从阿圆的神色中,他看出了她不是开玩笑,也不是要害人。嘴巴张了张,愣是没问出为什么来,果断的听从阿圆的话,跟着阿圆的速度,把老爹的每一根手指都挤出了血珠子。
那些血珠子,是近乎暗黑色的红,坚持着搅在一起不肯流淌下来。
贺大当家的十根粗萝卜一样的手指,开出了十粒未开放的花苞。
嘴角的流涎,似乎不那么严重了,阿圆再次攥攥酸痛的手指。天知道,贺大当家手上的皮肉,怎么就那么厚实难扎?
阿圆的绣花针再次下落。指向的是贺大当家的耳垂,这地儿柔软的多,跟穿耳朵眼儿似的。
“哇——”,一股浊流喷溅出去,阿圆的手上胳膊上都糊满了呕吐物。
这不幸亏刚才给大当家的把头侧放了?贺聪还没来得及表示一下感慨。阿圆冷冷的声音又安排上了:“擦一擦,继续挤出血来!”
于是,贺大当家有生以来第一次扎上了两个耳朵眼儿,还点缀上了两朵耳钉,是鲜艳的红宝石做的。
自己就知道这么多了,只能用于中风的急救。接下来,就只有寄希望于早找到大夫处理了。
好在,贺大当家就吐了那么一下。呼吸渐渐地平稳了不少。
阿圆屁股往后挪,身子靠在冰凉的墙面上喘息,看着少年小心翼翼的为他爹擦拭嘴角上的污物,忽然的,心就柔软了起来。
“贺聪。你很喜欢读书吗?”
少年的身子一紧,为爹擦拭的动作更轻了。也没有回头看阿圆一眼,却像发誓一样的给了个出乎意料的答案:“我再也不读书了,我回赌场。”
贺聪的声音,像屋外寒凉的冬风一样,经历过与亲人生离死别的震撼,这个孩子发现,自己的意愿其实也没那么重要,若是爹能就此醒来,就此再不得病,那么,回赌场也行做别的也行,他都听他爹的安排。
阿圆的喉头一哽,再也说不出相劝的话来。
有时候,你可以相信宿命的安排,因为无论你怎么执拗的绕着它走,最终,都还会拐到它的面前。
或许,贺聪的人生道路就注定要走在赌场那条不归路,然后继续率领他的孩子向前走。
又或者,总有那么一段机缘存在,贺聪还是会绕回一直向往的读书那条康庄大道上去,贺大当家也不再阻止儿子的选择了呢?
就让问题留给不可知的未来去决断吧!
贺大当家醒来时,大夫还没有请到,阿圆观察他的五官没有大的异样,才敢让人慢慢儿的抬起他,安放在隔壁雇工居住的火炕上。
他的口唇干裂,贺聪用布巾子沾湿了润泽,大当家的眼眶,就倏忽红了起来。
现在,他只不过是全身无力而已,心里却是清楚的,刚才发病时的恐惧余威尚在,那种身体不听使唤的感觉,生不如死。
再看到心爱的儿子守在身边服侍,不再梗着脖子跟他跳着脚的犟筋儿,而是从未有过的耐心和关切,当爹的怎么能够不心酸感动又觉万分不舍美好人生呢?
贺家几辈人,宛如受到过什么诅咒似的奇诡,男丁稀少难得不说,到了四十八岁,阎王爷就来催命,全部死于中风。
就算有一个半个侥幸多活了几年的,那情状就更可怕了,半边身子瘫痪不听使唤,手足抖啊抖得可笑又可怜,脸上口鼻眼歪斜的不成样子,连出门见人都不敢,比之死亡,更让人恐怖。
贺大当家之所以一定在今年威逼着儿子接掌赌场,就是因为,他正行走在四十八岁的薄冰上。
就好像头顶上悬着一把铡刀,随时随地都可能掉下来取走性命,那滋味儿,目前非贺大当家不能体会。
这才会在儿子读书很不错,先生夸赞有前途的情况下,也要拼命劝阻儿子继续读下去,须知道此书与家族企业相悖,读的越多就距离赌场大当家的位置越远的
本来的行动还很顺利,一家人齐上场,黑脸白脸都唱了,把贺聪拉回了赌场,这小子天生遗传基因还是具备的,按照老爹的要求,扮演的赌场少爷形象很合格,杀伐决断,冷酷严苛。
可是忽然的就碰见了阿圆,又叫又骂不按常理出牌,少爷还没真正发威呢,她自己掂起刀子自残来了,那形势惨烈无比,就一下子把刚刚跨上赌场“正道”的毛头小子给撇出阵营,死活不肯再继续了。
就是这个女人害的他们父子啊!现在,又板着脸站到了贺大当家的面前,那话说的跟刀子似的锋利:“你要是想活着看你儿子把赌场发扬光大,那就别瞎琢磨哭唧唧,闭上眼稳稳当当等着大夫来,没准儿就逃过这一劫,健健康康的多活个几十年。”
这毒舌的妇人!贺大当家差点儿就完全忘记刚刚还相谈甚欢的场面了,儿子贺聪也凑上来轻声相劝:“爹你别着急,白家姐姐帮你扎了针,我瞧着真是比爷爷那会子发病情况要好,爹的脸上一点地儿都没歪呢!姐姐让你闭眼歇一会儿,你就听她的吧!”
这傻小子,还是一门心思的当阿圆是白承耀的亲姐姐哩!
似乎,只有血亲,才有可能那般不顾性命的搭救兄弟的,嫂子那是两姓旁人,根本不可能两肋插刀,不,两腿插刀!
阿圆懒得解释,束手走出屋外,大汉和贾师傅相携而来,脸上都是和煦的笑容。
“东家,白二掌柜那里真的有装好的车子,等汇报了您,就找个伶俐的去跟着学学怎么骑,学会了再骑回来带走。”贾师傅得了白老二一两银子的酬谢,笑容更是欢畅,在砖窑上地位受尊敬,银子不老少,时不时的有点小惊喜,住上一辈子也不嫌闷得慌呢!
上次那辆车谁都没捞到学的机会,这次总该轮到自己了吧?几个听说了大当家安全无事后又活泛了的歪瓜裂枣,立刻心思就转动起来。
大汉还没闹清发生了什么事情呢,大嗓门一吼:“大当家的,三轮车买到了,派谁先去学着骑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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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 金鸡的价钱
“嘘——”,阿牛奔出屋子对大汉示意噤声:“大当家的睡着了,都小声点儿。”
“那俺兄弟呢?嘿嘿,叫俺兄弟先学学呗。”大汉龇着牙笑,问询阿牛。
却原来,那个颇有眼色提前去请大夫的大汉,是他的亲兄弟,怪不得模样差不多,个头也像,只是这个略微显得老成些而已。
说曹操,曹操就到了,马上疾驰来两个人,坐在后面抓着一个瘦老头儿的肩膀头的可不就是他的翻版兄弟?
第一个落地的是老人家,明显的手足发软几欲摔倒,那兄弟倒是稳定,相跟着跳下马来扶住了老人,又递上来一个方方正正的药箱子。
“快去看看我们大当家,要是出了什么意外,小心我们兄弟——”,阿牛的话音还没说完整,就被身旁一道冷冷的视线给冰封了。
是那个他一见就犯怵的女人,阿牛脖子一缩,不敢再言语。
那兄弟俩一左一右的架起那个悲催的老大夫,给掂进屋子里去了。
大凡中医大夫,基本上都是越老越能耐,看的听的多了自然成才。
这个老人家就很是不赖,虽然被马匹颠簸的七荤八素,还兼着又惊又吓,但是,一见到病人,就立刻进入角色,宁神把脉毫不含糊。
“这明明就是中风之兆啊!为何脉象如此稳定?不应该啊!”老头子摇头晃脑,讶异的不行。
或者,是提前吃过了什么灵丹妙药?才得以舒缓了这样严重的病情?
贺聪指指门外:“老大夫,是那位姐姐下了针,挤出血来才稳住的情况。”
有高人下针治病抢救,还是个年轻的女子?老大夫的白胡子就激动的翘起来:“能不能请那位——夫人进来帮温某解惑?”
却原来这大夫姓温,还挺好学。并不忌讳高人的年龄和性别。
活到这个年纪,哪里还会理会那些莫须有的东西?
结果,连半瓶子醋都不具备的阿圆,悲催的接受了温老大夫的一番盘问,她哪里懂那么多,只知道这可能是脑子里有淤血啥的遇到刺激发作,怎么开方治疗,那是一窍不通!
温老大夫大失所望,不过,对于阿圆采用的针刺十指与耳垂疏导流血很感兴趣。下决心摸索出这套急救措施的心得经验来。
阿圆听温大夫说的有道理,他把中风还叫做“痹症”,即痹阻不通。古代痹症的概念比较广泛。包括内脏痹和肢体痹。开的药材,也都是从舒筋活血;补虚祛风的原理上出发的。
“温大夫,我还做了个艾灸方法的改进,您有没有兴趣看看?”阿圆等老人家开好了药方,交给大汉兄弟纵马去采购了。才提起跟自家买卖有关的话题。
“小娘子真是兰质蕙心,不懂医的人,却能巧妙的施法子救治病人,好,老夫就跟你去瞧瞧,还有什么金贵手段?”温老大夫早就不愿意留在这屋子里了。里里外外的人就少有正常打扮的,那个劫了自己不打招呼的汉子也不是好鸟,这一路上没少受罪。
阿圆这也算是替老人家解围。她轻言慢语笑对贺聪:“贺少爷,我带温大夫去住处看个医疗用品,说不定对你爹这病也能起效果。”
“先让病人继续睡觉,等药来了熬好,再喊起来不迟。”温老大夫自己背了药箱就走。那腿脚一下子就利索了很多,能逃离这群凶神恶煞。会飞才最好呢!
只可惜,赌场少当家说了一句话:“就烦请温老大夫在这儿看护几天,刚刚白家姐姐还说中风病人不宜挪动,诊金绝对不会少,还要请姐姐代为安排一下吃住等问题。”
老大夫的脚下打了一个突,阿圆也踉跄了一下,这叫什么?请神容易送神难?问题是咱压根儿就没请好不好?
从天而降的“江湖人士”,带着一大群“歪瓜裂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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