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殿下知道自己的身份,就应该明白自己的责任。”巴尔士却没有接安玲珑的话,只继续说着自己的。
“正是因为我知道自己是谁,所以我回来了,所以巴尔士先生才会好好地坐在这里与我谈话。”安玲珑回答了巴尔士的话,说得却不甚明了。
看见巴尔士的目光疑惑,安玲珑只好耐着性子解释道:“我知道我戎狄公主的身份,但我更知道我长在穆国。你说我是公主,那么,公主的身份让我得到过什么吗?相反,身为安玲珑的我却得到了太多了。所以,我决定回到穆国。”
“可您公主的身份是你的血液赋予的!”巴尔士反驳道。
“所以我才没有伤害那几个侍卫,也没有对巴尔士先生下手。”安玲珑语气淡淡。
“那么复国呢?可汗的仇呢?这些血海深仇您都打算一忘了之了吗?”巴尔士有些激动,拍着桌子就要站起来。
“自古成王败寇,我那所谓的父亲败了,是他技不如人,谈得上是什么血海深仇吗?如今你要复国,我不拦你,若有这个实力,你尽管去,也请你不要再让我去做这个公主,成也好败也罢,我不会要求得到什么,也不想失去什么,我只想做安玲珑。”说完这些,安玲珑也起了身,准备离开,也不管王瑶嘉是不是还在外面等着,这次王瑶嘉的所为,真的让她有些生气。
巴尔士知道现在这个情况出手拦人是不现实的事,是以只是犹自不甘地道:“我不会放弃的!你是我戎狄的公主,这一点无可更改!”
安玲珑突然停下,声音凉淡:“另外,还是谢谢你们肯用留仙果救我,若有机会,我定报答。”脚步顿了一下,随即毫不留恋而去,并不理会巴尔士的话。留仙果一事,是他们有恩于她,但所谓的戎狄公主,她始终都没有想过要接受这个身份。
她是个自私的人,只在乎自己身边的已拥有的,她不想为了一个连自己都陌生的身份,为了这个身体的所谓仇恨,去拼上自己现在的一切。
巴尔士见安玲珑如此离去,自己也恼了,又想追上去,出了酒楼大门却见城外升起一枚烟花弹,脸色一变,也顾不得安玲珑了,当即便往着城外那方向而去。
徒留王瑶嘉一脸的震惊,坐在原地。
她千想万想也没有想到,安玲珑是戎狄的公主!
那为何她又是尚书令家走失多年的大女儿?这中间到底有什么?难道说,尚书令是故意的?故意收留了安玲珑,让她能够待在穆国?那么,尚书令会不会也是戎狄的人!脑中思绪千回百转,王瑶嘉不得不说,这次她的确是抓住了安玲珑的一个大把柄!若她能想法子揭露,是不是,穆阳就会觉得安玲珑是居心叵测的戎狄探子?也就不会喜欢安玲珑了?
可是……安玲珑似乎并不配合那戎狄人。是因为喜欢上了穆简,所以想留在穆国吗?
不管了!王瑶嘉一咬牙,若是此事能够揭开的巧妙,别说是安玲珑了,就连安严的尚书令之位能不能保住都难说!想想爹爹已任礼部尚书之位多年,资历颇老,若是尚书令这个位置空了出来,最有可能上位的,便是爹爹!就算不为了自己,为了爹爹的官位,她也要下这个手!
心中有了决定,王瑶嘉的眉目也逐渐显出一分阴暗来,安玲珑和巴尔士都走了,她也没有在此地多待的想法,自然也转身出了酒楼,上了自家的马车,准备回府。她一定要好好想想这事,该怎么做才好。
两天后,穆京渐有流言四起,不知是哪里传出来的,说是有位大官家的女儿其实不是亲生的,是原戎狄一位身份尊贵的人物,而这个大官,也是戎狄派来的探子!其间语焉不详,然而清楚一点的人都知道,这大官,多半指的就是安严。也不知是怎的,这流言越起越广,已有遏制不住之势。
终于,八月末,有御史大夫于早朝之上向穆阳禀报了此事,并请求穆阳下令严查此事。
御史台向来是可以闻风而奏的,再加上跟戎狄有关,穆阳也不自觉严肃对待了几分,不过此时的他,的确没有往安玲珑的身上去想过。只是先把此事按下,再在散朝后秘密召见了数位大臣,严命其务必尽快破案,若是确有此事,则尽快将戎狄探子捉拿严惩,以儆效尤,若只是流言,则将散布者逮捕。几位大臣领了命之后,当即回府便着手此事,而他们第一个怀疑的对象,就是安严无疑。
☆、揭开
流言的事; 安严和安玲珑都是有所耳闻的,只是安严自诩行的端坐得直,并不畏丝毫,不过因为可能涉及到安玲珑,还是与她长谈了一次。安玲珑却知道这流言的确是直指自己,想办法要压下; 却没想到自己还没来得及行动; 此事已被御史捅到了朝堂之上; 想要制止也已经来不及了。只得先向安严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表明了态度,尽力不牵连安家。
当然,对此事有所闻的自然不只安家; 谭蔚然和谭悠之也是听说了,不过想起聂冰依所说; 不由觉得讽刺。毕竟这事; 多半还真就是安玲珑的好姐妹; 王瑶嘉所做的。而安玲珑能不能渡过这次的难关; 却难说了。
安玲珑心知流言所说几乎属实,若是顺藤摸瓜查下去,巴尔士再出来捣捣乱; 自己根本就不能否认这些东西。若是直接逃跑的话,却又会连累安严一家,到时候只要有心之人站出来说些什么,一个戎狄探子的罪名是跑不掉了。
所以摆在她眼前的几乎是一个死局。
安家人不愿意逃; 她也只能留下来,毫无挣扎之力。
所以当九月初的时候,有官兵前来安家时,她一点都不意外。领头的士兵拱手告了一声得罪,也便摆了一个请的手势。她只从容地换了一身衣服,一步一步走出安府,被押解着往皇宫而去。
此时正是早朝。
安严立于大殿之中,面对政敌的质问似是波澜不惊,眼神幽深平静,没有慷慨激烈的言辞为自己辩护,只是站在那里,一身气场刚毅不屈,让人一看,便觉得此种人物怎会是那潜伏敌国的间谍?不过却有人冷哼一声,嗤笑一句:“尚书令这是无话可说了?”
他怎的就无话可说了?安严一个眼神扫过去,眼锋犀利,那人气息一弱,却兀自梗着脖子强撑:“尚书令还不说话,敢问是承认了自己便是戎狄的探子了?”
穆阳高坐于龙椅之上,眼底晦暗难分。他做梦都没想到,这有可能是戎狄公主的人,竟然是安玲珑!
不,她不会这么做的。穆阳心底暗道。他有了前世的记忆,自诩对安玲珑的了解无人可比拟,相信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可这戎狄公主的身份,或许会是真的,而这个罪名一旦确立,便是他也难以挽回。至于安严……他的确是有些怀疑,毕竟安严声称安玲珑是自己的亲女,可眼下情况却又分明……而他先前已在赵太傅的强逼之下不得已宣了安玲珑前来,若是局面不成,他又该怎样?
“可笑,”安严声音略微低沉,又含着难以形容的讽刺,“不过区区流言谣传,又怎的就证明了我是戎狄的探子?王大人,做事要讲求证据,请你把我是戎狄探子的证据拿出来,我们当堂对质,如何?”
先前那几位领命的大人暗中查访,的确是安玲珑身为戎狄公主的可能性最大,但也真的没有证据可证明安严是戎狄探子,唯一有嫌疑的也不过是他认了安玲珑为女。毕竟这么多年,他也算是兢兢业业,干出了不少成绩,若只凭一言想要将他压倒,难免显得荒唐可笑。
这王大人,也就是礼部尚书王泓,冷笑道:“安大人,要知道空穴来风,这可不是句空话。既然有这样的话,便说明事情有可能就是这样的,毕竟苍蝇可不叮无缝的蛋。与其与我对质,倒不如和千千万万的百姓对质,看看你是否对得起他们!”
“是吗?”安严也笑了,“怪不得我府上的人还有传王大人府上的某位宠妾,与管家有一腿呢。的确,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王泓看见安严眼中微微的失望,只觉得喉咙一噎,知道是自家与安府的多年情谊已经到此结束了。可是自己年龄渐大,若再不往上爬一爬的话,恐怕这辈子也就止步了。若是自己能扳倒安严,尚书令的位置便是自己的囊中之物,加上自己女儿的劝说,他如何能不意动?其实自己最开始回那一句话时,心中还是有些许愧疚的,可是安严这张嘴可是恁的毒,可算是把他给气坏了,居然说到了自己那一房宠妾身上,他昨儿个已经将那贱妇填井,今天好不容易才平复了些心情,这人居然将自己带了绿帽的事情直接给广而告之,实在是气死他也!不过这下,确实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了。只能愤愤不平地瞪着安严,恨不得用目光将其戳穿。
两人争辩到此时,安玲珑也已到了。
有太监匆匆过来在穆阳耳边低语了一句,见穆阳微不可查地点头,当即高声道:“宣,安玲珑觐见!”声音拉得有些长,在殿里回荡。
接着,便有官兵带着安玲珑上殿。
安玲珑今日穿的是一身藕色的缂丝裙,衬得她肤色白皙,眉眼恬静,只是那两道粗眉又横添两分英气,这样的外表,若说,是个外族人,倒的确是有可能。她一步步地踏上大殿,不似是待审的“犯人”,平静得好像只是在做一件很平常的事一样,不禁让人侧目。
“臣女安玲珑,叩见吾皇。”安玲珑拜倒在地上,声音清亮。
“大胆罪女!你可知今日宣你前来所为何事?”立即有人寒声道。
安玲珑声音淡淡:“想必是为前些日子的流言一事。”
“既然你知道,为何还不谢罪?”
“有何证据?臣女乃父亲的女儿,却走失了多年,若是认错了孩子或许还说得过去。可是大人是从哪一点得出,臣女是戎狄公主,而父亲又是戎狄探子的呢?区区流言,不足为信。臣女本以为流言可止于智者,却没想到哪怕我穆国人才济济,却仍有愚笨之人立于朝堂,实为天下羞啊。”几乎与安严一样的表情,冷淡中透露讽刺,可是结结实实地嘲讽了一顿这些相信流言之人,就连穆阳的脸色都难看了一瞬。
当即却有官员又站了出来:“若只是流言,我们自然不会随意相信。可如今,却并非没有证据,或许说尚书令大人是戎狄探子有些牵强,可你,的确不是安大人亲女!”
“哦,是吗。”安玲珑心中有一点紧张,莫非他们真的找到了什么东西?不,不可能的。难不成洛云嫣还会落下什么东西不成?
那官员向着穆阳一点头,穆阳身旁的太监立即会意,高声道:“宣,孙氏觐见!”
当即又有士兵带着一老妇进来。那老妇形容邋遢,看起来也瑟瑟缩缩地,一被带进来,士兵松手,登时整个人都站不稳了,脚下瘫软,当即便趴在了地上,勉强做了个叩头的动作:“拜……拜见吾皇……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声音也颤抖得不像话。
安严一见这老妇,却是惊得说不出话,你你我我地抖了半天,最后气得面容扭曲,颤着手指指向这妇人:“你……孙氏……你竟然还活着!”因为良好的家教,他才没有在大殿上当场飚出脏话来。
那孙氏老妇微微一抬头瞥见安严,登时吓得软倒在了一旁,像只虫子一样蠕动着身体想要逃跑,却浑身提不出力气,只嘴里支吾着:“不……不要杀我……不……少爷……”原来这孙氏,竟是安严年少时的仆从!
“我安家上下数十口人,有谁待你苛刻过?你这……你这贱人竟联合外人,悄悄在厨房里下毒,害了我幼弟的性命!这么多年,我竟不知你还没死!”说着安严向着腰间摸去,想要拔剑当场将这孙氏就地正法!
“安大人且慢!”却有声音阻止!
安严不禁慢了一瞬,这才想起自己是在大殿之上,别说之前说的那一通已经不合礼法,就是自己想要拔剑杀人,也得手里有剑才行——毕竟按照规矩是不能带剑进殿的。此时他回过神来,突然意识到这孙氏被找了出来,带到这殿上,究竟代表着什么。
那官员上前一步,向着穆阳一拱手,方才娓娓道来:“这孙氏乃是当年云州安府的仆人,联合了其仇家企图毒害安府满门性命。安大人当年搜集罪证扳倒了仇家,这孙氏却侥幸逃得了性命,隐姓埋名回了老家生活,我们也是机缘巧合才得了这孙氏的消息,将其捉拿。孙氏这等恶仆行径,按律当斩,但在其伏法之前,还想再问她一个问题。”
那孙氏哆哆嗦嗦地点头,眼泪鼻涕都给“按律当斩”四个字给吓了出来,她算是知道自己这条老命到今天已经是活到头了,只是这些大人还有问题要问她?
“元启二十七年,安家出事的那一年,你说,安夫人可曾有孕?”那官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