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三个月,”陆云青冷笑了一声,脸上也显出了一种衰容来,“这人呐,果然是病来如山倒。”这几日他的确是觉得常常头痛,没想到今日竟然一怒之下昏了过去,醒来之后也是全身无力,连坐起来都很勉强。他已预料到,自己的日子或许不多了。
太医跪着不敢接话,陆云青索性闭上眼睛养神。寝殿里静默了一小会儿,吕公公在殿外细声询问道:“陛下,穆世子他们来了。”陆云青方才睁开眼睛,低声道:“李立你先退下,让他们进来。”太医听了,如蒙大赦,匆匆退了出去。
接着是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然后便是四个人站在他的榻前,行了礼问了好。他眯着眼打量四人,文轩冷若冰霜,穆简神色如常,还带了一点公式化的微笑,安玲珑神态端庄,不过脸上还有一抹晕红,谭蔚然脸上带了一点好奇,不过举止倒是落落大方。
陆云青心里暗叹一声,便先开口道:“安小姐。”
“陛下。”安玲珑行了一礼,稍稍有些局促,毕竟之前被陆云青逼问的快要哭出来,此时稍有一点不适应也是正常的。
“安小姐先前看到的事,是朕管教不方,现在朕已惩处了炜儿,杖十,罚他禁闭三月,并扣去一年俸禄,”陆云青如此说道,将一件大案如此轻松地化作了小事,仿佛一切都不值一提一般,不过他所要强调的重点却在后头,“不过这终究是家丑,不宜外扬,所以朕希望安小姐能谨守此事不要外传,若能答应,朕自会奉上礼物以作赔偿。”
安玲珑略作思考以后回答道:“自然是没有问题的。”心下却惊讶不已,事情都到这份儿上了,陆云青居然还是回护着陆靖炜,果然是当老子的疼儿子。不过,还有杖责十下,估计还是够陆靖炜苦头吃了。
她正想着还能再做点什么的时候,陆云青又转向了穆简:“这次没有好好招待世子等使者,朕也会另奉上一份礼物,还望世子在穆皇面前多美言一番。”这话的意思便是在暗示穆简,勿要在穆阳面前说些什么不好听的,尤其是此番陆靖炜闹出来的事儿,因为他也并不确定安玲珑是否告知了穆简等人,关于先前那一桩事情。
有人要送礼,穆简自然是不拒绝的,只是为了再向陆云青添点堵,他又开口多嘴了一句:“我穆国使团在汴临停留几日,倒是听说了不少关于二皇子的事,不过可不是什么好话,此番二皇子失言,我们可以暂不计较,不过下次可就没这么简单了,还望代皇告之。”
这孽子!
陆云青险些一口老血没吐出来,知晓这不成器的混账定是又干了什么,明明这两年也长进了不少,怎么这几天又开始不安分了?
然而有再多的话想骂,他也是不能在穆国使者面前丢份儿的,是以黑着脸点头:“多谢穆世子提醒,朕定会好好管教这孽障,不让他再闯出祸来。”
“如此便行了。”穆简点点头,准备告辞离开。
陆云青却伸了手拦人,又问道:“且慢,敢问穆世子准备在我代国再停留多久?”
穆简想了想:“最多不过一月吧。”
“如此。”陆云青若有所思点头,方才请了穆简出去。一个月么?那还好,他还可以撑三个月。
最后这场宴会也便草草结束了。不过陆云青又召见了几名大臣,大致安排了朝政,交待了一些后事后便命太子监国,从此一病不起。而处置陆靖炜的诏书也下达的很快,并不与处置婉妃的放在一起,为免有心人注意到了之后又知道了什么,纵使萱贵妃再三地哀求,也毫不起作用,连累得萱贵妃也大病了一场,整个人消瘦了许多。
陆云青虽偏爱萱贵妃和自己的二儿子居多,但也知道什么样的人才能肩挑家国大事,这两年陆靖炜看着懂事了许多,他才起了废黜大儿子的太子之位的念头,却没想到这最近一个月来陆靖炜能干出这么多混蛋事,自己也被气得卧床不起,当下就打消了原本的念头,并且命令太子监国,免得陆靖炜再整出些幺蛾子。
这下陆靖炜算是彻底地失势了,陆明锡更是趁着自己得意,很快处理了一批陆靖炜阵营里的官员,却在想要拿掉田风的时候遇到了难题——分到此人身上的任务都被完成的尽善尽美,此人也从没有收受过贿赂,简直就是一颗无缝的蛋,连苍蝇都叮不到。
是以太子殿下近来很是忧心这田风的事,明知是对方手下一将,虽然官职不高,可能力却强,却找不到一点将其扳倒的办法。以至于他都忘了自己的旗下都还有好几颗老鼠屎来得及除出去,安玲珑也被穆简缠的死紧,根本就来不及提醒肖承川和肖问达两人的事儿。
明明自己是来拓展生意外加处理这两人的,怎么做着做着自己就参与到“夺嫡”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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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更目测要18:00左右奉上,我这就去码!
☆、投诚
不知不觉; 日子就到了六月初二。
按照代国的规矩,皇室会全数搬到避暑行宫里居住,在汴临郊外。而作为穆国的使者,穆简一行人也应受邀前往避暑行宫。不过陆云青的病越发重了,是以今年并没有,不过身为太子的陆明锡仍然邀请了穆国使者两天后前去行宫避暑游玩一日。
至于失势的二皇子则是被禁足在府里; 跟他的皇子妃比赛起了谁摔的花瓶最多。不过现在的他也顾不上摔花瓶了; 而是坐在书房里; 同田风商量起了事。
此刻的他看起来很颓废; 青青的胡茬也没有剃。整个人好像蜷进了座位里,没有多少生气。
田风看起来还是很干练沉稳的样子,但哪怕是他; 此刻眼里也有了一抹着急:“殿下!请振作起来好吗?我们还没有输!”
“没有输?呵,”陆靖炜哼了一声; 满是自嘲和颓靡; “怎么叫我没有输?”
“怎样才叫输了呢?”田风不动声色问道。
“如今父皇已经厌弃了我; 难道还不叫输吗?”
“可您要明白; 陛下尚未……而他只有您和太子殿下两个儿子。”田风微微一笑,并没有把话讲得很明,不过提示也足够多了。
“你是说……”陆靖炜眼中升起一丝光芒; “只要陆明锡……”
“那时陛下除了将皇位传给您,还能给别人不成?”
“对啊!”陆靖炜腾地站起来,一手握拳激动一挥,“到那时; 皇位定是我的!”
田风意味深长笑着,似乎有所指一般:“两日后,太子殿下便会单独出宫,与穆国使团去避暑行宫。而恰巧,最近京郊有几起杀人案发生,似乎是一帮劫匪。”当然,这几起杀人案,其实是他制造的,为的,就是给出一个契机。
“那到时候皇兄可怨不得命了。”陆靖炜也跟着狞笑起来。
他转头看向田风:“田大人,能否让我出府一天?”田风是卫尉寺的人,卫尉寺负责朝廷仪仗和守卫武库,正巧涉及了军队这一块,如今他的府邸外有禁卫军守卫,一是负责安全,二是监督监视,说不定在卫尉寺任职的田风能有办法。
田风略一思考:“我虽然没有办法,那大将军郑昊的两位客卿,也该发挥他们的作用了。”
“说到这里,”陆靖炜静默了一下,眉目里已隐隐有了阴狠之色,“萧茹涵他们抓到没有?”
“没有,他们似乎已经逃出了汴临。”田风敛下眉目,低垂着头道。
“那为什么方承仁的毒已经解了?”
“我没有诊过脉,是以暂且不知,不过应该不是用了解药,毕竟这毒我也研究了好些年,不可能有人这么快破解,我的解药也没少,”田风解释道,接着细细说,“殿下,现在的当务之急已经不是寻找他们了,将太子殿下给杀掉才是我们的头等大事!”
陆靖炜沉默半天,举目看向窗外,手指关节无意中屈起敲打着桌面,良久后方才说道:“那就用你养的药人吧。”田风精于药理,曾无意之中研究出来一种法子可养成药人,所谓药人,即以药养人,养成后此人百毒不侵,并且没有痛觉,也就是说只要受到的不是致命伤,对于药人来说几乎跟没受伤一样,简直是杀人之利器。所以在得到田风后,陆靖炜立刻让他着手制造药人,就用他自己的死士。
而此刻,便是动用药人的最好时机。
“是。”田风点点头,应声道,随即离开,准备将事情部署下去。
当然,东宫和穆简这边是毫不知情的,倒都是在紧锣密鼓地准备着这次避暑之行。
吱呀,房门被推开。
安玲珑看着手中书卷,头也没回:“穆简,你不用收拾东西的吗。”
“有下人呢。再说,我带上你就够了呀。”穆简嬉皮笑脸,不要脸地道。
啪。
安玲珑手中的书打了个空:“有本事你别躲。”
“那可不行,我怕把你的手给打疼了,我跟着心疼。”
“我用的是书,”安玲珑终于抬头看了穆简一眼,眼中有羞恼之色闪过,“你还有什么事要说吗?”
“有,”穆简攥住安玲珑的手,“萧茹涵来了。”
“她来了?”安玲珑惊讶转头,看向了穆简,不过随即眼神又回到了书卷上,“把她绑起来审问?不过那不是你该负责任的事吗,找我干嘛?”
“她说她是来投诚的。”
“嗯?”安玲珑终于将手中书卷放下,眼神中带了一丝笑,“那我倒是很有兴趣了。”
萧茹涵正坐在客栈雅座里,手里握着一杯茶,略有些不安地抿了一口,但当她见到安玲珑同穆简进来之后却是美目一亮,心里也算是松了一口气。至少,他们并没有与她刀剑相向,这也就有了他们和谈的可能。
“我知道我夫君做过对你们不好的事,”她抢先开了口,眼里染上一抹愧疚,“可那都是我煽动他做的,你们若是有记恨,对着我来便好。他刚刚才解毒不久,身体虚弱,这一趟我也是瞒着他过来的。”
“解毒不久?”安玲珑同穆简不禁问道。
萧茹涵点点头:“这也是我向你们投诚的原因之一。辛藏是陆靖炜的人,他使了计在我夫君身上下了剧毒,为了让夫君活命,我不得已听了他们的命令为他们做事,不过现在他的毒已经解了,所以我同夫君逃了出来,并且决定投诚。”说着她又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大致解释了一遍。
“可你是怎么知道我们暗中在帮助陆明锡?陆靖炜也知道吗?”安玲珑是女子,心思也要细一些,不由这么问。
“我自有我的办法,”这次萧茹涵却是模糊带了过去,毕竟文轩再三向她交代过,不要随意暴露他的身份,此时她也只能这么做,“不过放心,陆靖炜他们并不知道。”
“但如今陆靖炜的气数差不多尽了,你就算投靠我们,也没什么可让你做的,”穆简却盯着萧茹涵,眼神幽深而探寻,“我也不打算养着一对曾经害过安玲珑和皇兄的夫妻。”
萧茹涵对此却显得胸有成竹,她稍稍整理了一下思绪,方将一切娓娓道来:“第一,有田风在,陆靖炜只要没死,事情就不可能这么罢休。田风是我师傅当年的挚友,虽是修毒,但与师傅斗起来却也只在伯仲之间,且此人狡诈如狐,野心极大,根本不可能善罢甘休。所以你们和陆靖炜还没有斗完,怎能说已无我的用武之地?”
“可一切不过是你的一面之词,”穆简不为所动,“再说,你怎知我们一定要靠你?”
“我还有第二,”萧茹涵微微一笑,看向穆简,“我能帮你。”
“帮我?帮我什么?”穆简皱眉。
“你不是每个月月中时都会发作吗?浑身疼痛无比,并且还会失去内力,至多能有足足三天,难道,你就不想改变这样的现状吗?你就不想比以前更强大吗?”
全中。
穆简实在不知道萧茹涵是如何看出来自己的这些症状的,但是他清楚地了解自己,他知道自己其实无比想要改变这种现状,从前其实还好,他并不算珍惜自己的生命,如果抗争到最后是死亡,他会平静接受。可是如今不同,他看了一眼安玲珑,安玲珑是自己想要保护的人,若自己还有那三天的虚弱期,到时候只能是安玲珑来保护自己。他,还谈什么守护?
所以他很迫切想要改变。哪怕相信萧茹涵并不是没什么风险。不过此时他仍按捺着自己的激动,唇畔浮起一抹笑来,却莫名显得违和:“所以说?你能吗?”
“我能,”萧茹涵笃定点头,“不过到时候你恐怕得吃点苦头。”
若是不吃点苦头恐怕穆简还不容易相信,不过听了萧茹涵的话,他决定相信她的能耐:“可以。”微微颔首:“你可以留下来了,明天和方承仁一起随我们去行宫吧,总比躲躲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