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徵钦怔怔的望着车子离开,胸口被绞成一团血肉模糊,细细密密的渗着疼。
十来个黑衣人追出来,拦在他身前,他连看都不看,就转了身,正好对上从里面出来的轮椅,和老人的目光撞在一起,火花四溅。
“阿钦,你妈妈还在家等着你。”
苏徵钦冷哼,脸色惨白,面容如霜,“少拿我妈威胁我,她当初嫁到你们家,就是你们家的人了。”
他嘴里一句一个“你们家”听得老人怒气一个劲儿的往上飙,老人一甩脸,狰狞着一张老脸,“苏徵钦,别忘了你姓苏!”
“我是姓苏,跟我爸姓,可不是跟您。”他冷着脸,手攥成拳,骨节清晰,青筋暴起,“我可高攀不上!”说着转身就要走,老人被甩了面子,哪里肯让他走,当下就唤人拿住他,就要教训。
近身几个黑衣人还没欺上身,就被苏徵钦几脚踹翻了,这几下子都用了实劲儿,下下实在挨在胸口,一下子半数黑衣人都倒在地上只剩“哎呦”的力气了。
老人一愣,僵着脸,大骂出声,“大逆不道!”
“爷爷,我也就叫你这么一回,您有意思吗?”苏徵钦高高大大的身子直直的站着,黑衣人都不敢上前,只是仍旧围着,但也没什么威胁了,他低头望着轮椅里的瘦老头儿。
“那姑娘是个什么身份,你当我老眼昏花了?”老人气得冲他瞪眼睛,“无父无母,明家收养的孤儿,且不说明家没落了,就算明易斌还在世,也是十乘十的高攀!”见苏徵钦冷冷的没说话,老人神色暗了几分,“再说了,你可是我们苏家的长房长孙,将来是要继承苏家产业的,当家主母身份如此,不是给苏家丢人吗?还有。。。”
这次他还没说完,就被苏徵钦冷言冷语的打断了,他扯了撕破的礼服丢在地上,面色晕着薄怒,一触即发。
“您这话说得倒是真有意思,当年您不同意我父母,如今我父亲抑郁过世,现在又来插手我的事,什么苏家长房长孙,我压根不稀罕,您也别把自己太当回事儿了,一天到晚倚老卖老的,有意思吗?!”
老人被自家孙子一番抢白气得上不来气,按着胸口直喘粗气,苏徵钦却看不都不看,直接撂倒了一圈人,开车扬长而去。
再说明净峒这头,她本人淡定的不得了,坐在后座上安静望窗外,旁边儿的明宴兮就不淡定了,什么话难听什么话往外蹦,一句两句的就算了,开过了五六个路口,唐彦见她还是那副磨刀霍霍的凶残样,车里的暗光下,明眸凝着光芒,唇红齿白,凝肤如玉,耐不住伸手过去捏了捏她的脸颊。
“一边儿去!”明宴兮毫不给他面子,一掌拍开他的手,“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唉唉唉,这可就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了。”
路口红灯很久,唐彦耐着性子跟她笑闹,宴兮正准备回嘴,他甩过一个眼神,她顺着往自己身边儿一瞅,明净峒闭着双眼,双手规规矩矩的交握,平放在小腹上,脸色不太好,宴兮吐吐舌头,没再讲话,凑过身子去,从旁边儿捞出件唐彦的外套盖上去,边边角角盖好了,还忍不住摸了摸她的鬓发,心里一阵一阵的难过,却说不出口。
唐彦扭头瞅了瞅,也不好安慰什么,恰好绿灯跳出来,他慢慢踩下油门,车子小心翼翼的窜出去。
“周笙今儿出院了,礼岳接回去的。”唐彦压低声音,手打方向盘换了车道。
“过几天,我去看看她。”宴兮听了听,眨眨眼,“今天,谢谢了。”
“嗯,这明楷南似乎是冲着你们家来的,要不要我安插几个人在你家附近?”
“监视什么的,不是你的恶趣味吧。”
唐彦手下一松,满头黑线,心想这姑娘是不是黑帮片儿什么的看得太多了,荼毒了脑子,却还是耐心解释,“他们就是纯保护,不会影响你们生活的。”宴兮抬眼看看他,心里琢磨了好几圈儿,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答应了,唐彦看了看她疲惫的样子,胸口酸酸的,真想攥着她的手抱抱她,他叹叹气,没再说什么,心里却是无奈的很。
说来今天也真是倒霉,今儿本来就是仗着她欠自己一人情,想要吃吃豆腐,攻下这高傲的小姐心的,没成想遇到今晚这出,豆腐没吃成,还白给人当一回司机加挡箭牌,真是心累啊心累。
车子灵巧的拐过几个路口,平稳的往前开着,明净峒睁开眼,愣了一会儿,又重新合眼睡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梦一场(上)
深冬时节
繁华如市,红衣怒马,英俊郎君,爱欲纠缠,不过大梦一场。
明净峒说。
清光漏了一整间屋子,弥蒙难得早起,披了外套起身下楼,才踩到第一阶台阶,就听有人叫她的名字,定定的听了一阵,她才转身回去。
裎北不知道吃了什么,下巴上冒了个痘,红彤彤的泛着白点,他正冲着镜子呲牙咧嘴的挤,余光一瞟弥蒙从门口闪过,连忙唤了几声,好一会儿才见她回来,逮住了人就一叠声的问,“有没有祛痘的?”
盥洗室略略大了些,裎北坐在马桶上,裸着上身,就掉搭着一条条纹睡裤,乱蓬蓬着一脑袋金毛,可怜兮兮的瞅着她,弥蒙愣了愣,让他等一等,自己转身出去了,裎北愣了愣,低头瞅了瞅自己露出来的内裤边边,不争气的红了脸。
再说弥蒙回到房间就从抽屉找出了个祛痘很不错的洗面奶,走到门口想了想,又转身回去在睡衣里加了胸衣。
“喏。”
弥蒙递过去的时候弯了身子,及腰长发斜斜扑散下来,裎北忍不住凑过去嗅,被她躲开了,他仍觉得空气里泛着白梅的冷香,不由得出了神。
手抻了一会儿,眼前的人都没有反应,在看他空空的眼睛,她略叹了叹气,把洗面奶搁在池子边边儿上,就转身下楼了。
早上的空气多少清冷的些,弥蒙才刚刚走过一半,手脚就凉了,搓了搓掌心,她看了看时间,还早得很,这个点儿她平时一定不会起来,昨晚听到有些响动,估计是出了什么事,她只是个房客,不好出门去问,只得待在房间里,偏巧她又是个觉浅的,半夜这么一惊,怎么都睡不着了,睁着眼睛待到了大天明,她想着折腾了一整晚,怕是没人起来做早饭,自己也睡不着了,裎北因为有课一般也是早起的,上课的学生不吃早饭可不行,这么想着,也就翻身下床,准备早饭。
往厨房那边儿一探身,有人比她还早。
白棉睡裙外罩着艳红披肩,手捧着一只杯子,流苏裙摆打在光裸的脚踝一侧,明净峒面前的炉子上架着个小红壶,刺溜刺溜冒着蒸汽。
“有不顺心的事?”弥蒙走过去才发现,她手里的杯子空空的,“可以说说,我听着。”
弥散开来的蒸汽暖融融的罩着视线,明净峒眯着眼睛,心想,昨儿那事儿恐怕已经满城皆知,报纸上估计都开始陆陆续续占据头条了,瞒着也没必要,家里人早晚都要知道的,再说弥蒙性子又是个能耐得住事儿的,既然她开口问了,自然也就不会说,自己这么小心翼翼的做什么呢,难得有能听自己吐吐苦水的人,宴兮性子急躁,裎北又不靠谱,也就弥蒙能听听她的话了。
弥蒙也不看她,径自过去关了火,拿过净峒手里的杯子,又拿了自己的杯子并排排放好,侧侧头看她,“喝什么?”
“曼特宁。”
叠好滤纸放好架子,扬手从柜子边边儿拿下来那罐咖啡,舀了半勺细细撒在滤纸上,拎起小红壶慢悠悠的浇上去。
温吞吞的咖啡苦香满溢出来,净峒接过杯子抿了抿,味道较之自己的口味,淡了不少,她抬头看过去,藏青色棉裙的女子直接将滤纸丢掉换了一张,给自己也泡了一杯,曼特宁的味道叠加,浓郁的浆出苦涩。
将净峒引到流理台侧面坐下,重新回到厨房,弥蒙从柜子上面找出蒸锅,加了些水架在炉子上烧,自己到冰箱那边儿翻腾出几个鸡蛋,在白瓷碗里一个打了一个,加了热水香油和盐拌了,恰好水开,在上面加了篦子,三碗都放上去蒸。
摆了菜板出来,开始洗洗切切,净峒见她不管自己,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一下子沉默了下来。
“什么这么香啊?”裎北从楼上探身,一整套运动服被他穿的一点也不俗气,简单的白球鞋踢踢腾腾从楼梯上跑下来,弥蒙抬眼看过去,三言两语就指使着他出门去买豆浆油条去了。
腾出个盘子把拌好的凉菜盛了,撒了芝麻,滴了香油,细密密的泛着香,弥蒙把盘子推过去,递了双筷子,净峒接过来,夹了几筷子,只觉得萝卜爽口,黄瓜脆香,忍不住又吃了几口。
“说吧。”弥蒙冲她眨眨眼,净峒一愣,想了想,把昨晚的事儿细细的都说了。
“你们两个的事,自己恐怕最清楚。”弥蒙看了看她,自顾自的打开蒸锅盖子,用筷子试鸡蛋糕的软硬,盖了盖子关了火,“我倒觉得苏徵钦不是那种人。”
明净峒眼底一亮,没再说什么,起身准备过来帮她,弥蒙也没拒绝,让她净了手却不让她做事,只是让她把桌子摆了,几碗滴了酱油的鸡蛋糕上了桌,莹黄上染着浅浅的酱色,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开。
玄关锁扣一响,弥蒙的目光就追了过去,净峒看在眼里,笑而不语。
果然是裎北回来了,他脱了外套,一脑袋的薄汗,弥蒙上前接过大袋的油条和烫手的豆浆,打发他上楼换衣服,忽略了他欲言又止的神情。
明净峒舀了一勺酱油淋上鸡蛋糕,再横三竖四划开拌开,勺了一块放进嘴里,细腻柔嫩不用嚼,她抬头看看正在收拾厨房的弥蒙,微微笑了,迎着光,她的神情凄婉安静,“也许,我根本就不爱他。”弥蒙看在眼里,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大门被狠狠的踹开,冷风争先恐后的涌进来,净峒一看见闯进来的熟悉身影,脸色唰的白了。
弥蒙被吓了一跳,手底下一抖,小红壶里刚沸的水溅在手背上,烫红了一大片,她皱了眉,咬咬牙根,没出声儿。
质量上乘的玄关门被踹出一个浅浅的脚印,苏徵钦还穿着昨晚的衣服,脏兮兮的站在玄关口,一看就是听见了净峒刚刚说的话,被气得脸色大变,眼底红彤彤的直冒火。
“你说什么?”他大步流星的冲进来,站定在净峒面前,冷着脸,“再说一遍。”
净峒没见过他盛怒的样子,也被吓得不轻,但昨晚的事从脑子里一冒上来,她就一点儿也不害怕了,心里只觉得寒津津的泛着凉,不由得也冷了脸色,“谁让你进来的。”苏徵钦本就在盛怒之中,被她一句话一刺,拳头就攥起来了,气得快要倒地不起了,净峒却仍旧是那副冷脸色,半分都不肯让,两个人就站在那里对峙着,僵持不下。
宴兮被楼下的巨大声响吵醒,套着衣服骂骂咧咧的下来,走到半截瞅到躲在楼梯后面儿的裎北,骂了几句怂,扯着他一起下楼来,揉揉眼睛,才一定睛瞅见楼下的人,就火冒三丈的冲下来,拎着椅子就往苏徵钦身上招呼,苏徵钦硬生生挨了一下,整条手臂全麻了,他咬着牙瞪着明净峒。
椅子歪倒了一边儿,把地板砸出个小窝。
“你来做什么,不是都要娶别的女人了,还来这里撒什么野!”宴兮本就是个野猫性子,昨晚已经气得不行不行的了,又只顾着送自家姐姐回来,一口气硬生生被唐彦拦了,憋了一晚上好容易退了点,这下见着苏徵钦就像点了炮仗,恨不得现在就炸死他。
扑啦啦一阵风响,大门被风一招,砰的一声自己摔上了,裎北见场面很糟糕,连忙冲下来拉着宴兮的胳膊,却被没头没脸的骂了,“你特么还是明家男人么,老姐被人家不明不白的欺负了,你拉我做什么?!”
裎北原本就不知道怎么回事,刚刚也没听出什么大概来,只当是老姐两口子闹矛盾,宴兮非要提老姐出头,听着这么几句突然觉得事情好像没那么简单,转头就看净峒,只看着她脸色惨白,憔悴了不少,面色还算淡定,但是手抖得不成样子,他立刻变了脸色,拉开宴兮挡在净峒面前,迎着苏徵钦的盛怒,寒着一张脸。
苏徵钦哪管旁人如何如何,只想着拉过后面躲着的女人好好说清楚,被天大的冤枉袭击了的他只觉得胸口钝痛,怒意更盛,瞪着眼睛,“都给我让开,今天我一定要说清楚!”
还没等宴兮回嘴,一声脆响,一只玻璃杯就在苏徵钦脚下四分五裂,他一愣,抬头就撞进净峒冰霜般的瞳眸里,只听着她冷冷的说,“你想解释,我却没有兴趣听,苏徵钦,从我家滚出去。”
宴兮裎北都是一愣,从小到大从没见过明净峒这个样子,她一直都是温柔柔的笑着的,就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