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得不承认,杨嘉祯的话还是有道理的,甚至连他自己都有些动摇。不过,他动摇就是了,千期月不能动摇,气势不能动摇,他不想废了这么久的努力再去煎熬要而不得的辛苦。“她总会承认的,我会尽快带着她来见父亲。”信誓旦旦,不思其反。杨嘉祯吐口气,不再说话。
书房突然安静下来,门外的雪下得越发大了,白茫茫一片看得眼睛有些酸涩。冬天封冻了大多数活物,该迁徙的该冬眠的都走失待尽,只有人类安静的站着。寒意刺骨,一点点渗透进骨髓。偶尔几只麻雀飞过,但也只有死气,没有生气。
杨航瑜长久的叹口气,一直看着窗外银白和树绿的世界,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许久才道:“那就这样吧,什么时候决定了就带她来我看看。”不管是把杨嘉画逼得有些急了的杨嘉祯,还是几乎什么都不说的他,本来也是没有权利忽视他的幸福的,他只有帮他看看的权利,没有左右他心思的力量。
杨嘉画退出去之后,杨航瑜看着面色沉静如水的自家大儿子,摇头。他不是不知他的思考,只是操之过急未必有好处,古语说欲速则不达就是这个意思。杨嘉祯哪里都好,只是有的时候太执拗,太死板,这沉默寡言的性子终究会出事。“嘉祯,你会不会太紧张了?”
杨嘉祯看着他爹眼睛里有丝打量的意味,垂了眉,恭敬回答:“父亲,千期月是个好女孩。”他这么一说,杨航瑜有些明白了。杨嘉祯在纠结。一方面他想给自己一直都珍惜着的弟弟找到一个能和他风雨共济的女人,一方面他又担心千期月没有那个能力。杨航瑜不开口,等着他的下文。
“杨家以后必定不会由我一个人接受的,身为嘉画的妻子,杨家未来的主母,她的性格不合适,按我对她的了解,她也不会改。父亲,她和母亲不一样,母亲的恭俭有容,她做不出来。嘉画要是这样跟她继续耗着,可能不会有好结果。”
未来的主母?杨嘉祯他这是不打算结婚生子了吗?要是杨嘉祯结了婚,无论如何这杨家主母都轮不到千期月,现在他这么坦诚的说出来,果然还是被伤害得太深了吗?“嘉祯,我希望你理解,当时的情况,我……”
“我知道父亲的打算,也并没有任何异议。我没有干涉父亲的事也不曾对父亲有愧,所以这件事请让我自己解决。”杨嘉祯打断他,眼神坚定地说出上面那段话。他什么都可以听他的,就这件事,不行。所有的过错在第一次有了之后就应该终结,再试一次无非就是再伤害一次罢了。
他很庆幸能有现在这样的结果。杨家两位公子,至少还有一个是知道怎么去爱人,怎么去追求的。这样就很好了,没有所谓的牺牲,也不存在传闻的勾心斗角。我只是有身为你哥哥的责任,我只是有作为杨家人的义务。
杨嘉祯微微低头,转身出去了。杨航瑜看着书房墙壁上挂着的一副油画,金黄的田野边站着一个着欧洲中世界蓬蓬裙的高挑女子,她眼神凝望着远方,颊边的酒窝里盛满哀伤。他拿着手杖走近画前,苍老的声音回荡在空气里,他须臾之间似乎老了十岁:“丹荷……”
杨嘉画无路可去,他从家里出来的时候什么也没带,只有自己一个人。本来盘算着去找千期月,可是自己又在上午才被她赶出来,现在没皮没脸。虽然自己跟哥哥和父亲许下了雄心壮志要带千期月去见他们,但是有多遥远他现在都无法预计。
这大街上真是拥堵啊,无论去哪里都是情侣们牵手秀恩爱的场景。杨嘉画坐在咖啡厅里,笑容略带凄清。他很笨,笨得连界定自己是不是单身都做不到。他总是无法真正听到千期月的声音,是该说他太笨还是该说他对她太好?好到失去了自己,一直围着她像是卫星围着恒星。
到现在他都在穷追猛打,只是,她对他是否偃旗息鼓他却全然不知。期月,你知道自己有多么绝情吗?
他站起身走出咖啡厅,在街上晃晃悠悠的,不知怎么就来到了后街,也罢,来了就去看看吧,哪怕只是喝一杯也好,哪怕只是见一面也好。忽然之间,他觉得自己像是一条丧家之犬,没有了她,一切都是寂静无声。
千期月醒过来的时候刚好遇到千期尧做好饭。“哥哥,我又睡着了啊?”千期尧没好气瞪她一眼,自己干了什么自己都不知道么,越学越回去了。把饭菜端进厨房,他心里前前后后思索了好一会,开口不情不愿:“刚刚叶梨打电话过来,让你醒了开车过去一趟。”叶梨当时的语气很担忧,听她说杨嘉画在那边都醉成一摊泥了,但是没人拉得走他,又不可能真的和上次一样把人扔到门外就走。所以,叶梨就来求救了。
“啊啦啊啦,出什么事了么?”千期月也没有磨蹭,进房拿了衣服,还不忘问问详细情况。千期尧言简意赅的回答:“杨嘉画喝醉了,拉不走。”
这下轮到千期月吃惊了。在她心里,杨嘉画不是这么没有分寸的人啊,还是说又受什么刺激了,莫不是今天自己把他打痛了吧?
千期月想到这里,连外套都没顾得急拿,摸了车钥匙就走。千期尧耸肩,他就知道现在热菜不是个明智的选择。他本来不想告诉千期月的,单着毕竟是他们之间的事,再说了,目前的状况下,除了杨嘉画,他还真的找不出哪个人能对千期月好到这种程度,姑且就再给他一次机会,要是真的不行,再踹也来得及。
“梨梨,他在哪?”千期月穿了件灰色高领针织衫,几乎是小跑着进了暗火。她貌似之前听他说过他酒量不行,三杯必倒的那种,现在来喝酒,是想找死还是想找死?
叶梨看到千期月就跟看到了救星一样,领着她往大厅边的一个小包间走去,不过,她也算因祸得福么,毕竟她是第一次见到千期月急成这个样子,很有趣。好吧,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幸亏杨嘉画的酒品不错,不然的话整个暗火就危险了。那个家伙拳脚功夫还是有几手的,也没谁拦得住他。
“小白说他进来这几个小时里,一共喝掉了三瓶伏特加,一瓶葡萄酒,无数瓶朗姆酒,感觉他不要命了。”叶梨听完小白汇报的时候,真的被惊了一跳。之前她看杨嘉画是个很温和的人啊,没有想到喝个酒能喝得这么猛。
“杨嘉画,杨嘉画……”千期月蹲在沙发前面,轻轻拍着他的脸,小声唤着他的名字。杨嘉画现在面色红润得好似桃子,看得她有些心惊肉跳。这个人也真是的,没事乱喝什么酒啊?要死可以早说,说不定她还可以送他一程。这副样子是要闹哪样?不满意你倒是说出来啊?
“期月……”杨嘉画感受到脸上的动作,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眼前的景象是交叠的,但是他还是认出了千期月的样子。那是他曾经隽刻进灵魂的的脸,他怎么可能记不住?他张开手,狠狠地把千期月揽进怀里。真实的…触感,真好,她在他怀里。要是只是一个梦的话,他可以拿一生交换再也不要醒来。
千期月被巨大的力度一扯,整个人跪在沙发前。不得不说,这个人真正的力气还真的大,她感觉自己的骨头已经可以不要了。但是,她刚刚听到杨嘉画唤她的时候,差一点哭出来。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是觉得看到他没有生气的躺在沙发上她心里莫名的害怕。
“期月,我爱你。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期月,期月……”杨嘉画把自己的脑袋埋进千期月的肩窝里,轻轻的呢喃着。他的话语很轻很轻,像是抓不到的风,下一刻就会消失一样。要是她没有记错,这是杨嘉画第一次说“爱她”,她不知道他遇到了什么,只隐隐的感觉到他现在很没有安全感,特别害怕。相识这么久,她没有看到过他这么失措无助的样子。
“嘉画,你醒醒,看看我啊。”千期月也没有顾得旁人了,拍着杨嘉画的背轻轻的回。她收紧手臂,她想给他力量,想让他不这么伤心。她看到他迷离的眼神,腮边还有些晶莹的痕迹,她心疼。
“期月……不要离开我……”杨嘉画说出这句话就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了,不知过了多久,他感到脸颊上有水滴落下,他清醒了几分,抬起头来……
☆、第六十六章 允许
第六十六章 允许
杨嘉画抬起头,千期月的泪脸映入眼帘。其实也没有那么夸张,千期月只是右眼流下一滴泪而已,并没有哭得那么壮烈。杨嘉画轻轻捧起她的脸,他的眼睛里布满血丝,他的手指温暖有力,千期月突然止不住自己的泪,透明的液体决堤而出,看得杨嘉画有些慌神。
他捧着她的脸,把额头贴近她的,温热的温度让他突然心生动容。他启口,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半醉半醒的说:“期月,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不要走……”几乎祈求,杨嘉画此刻什么也不是,他只想安安静静的搂着她,抓紧每分每秒。谁也不知道世界下一秒会戴上什么样的面具,做成什么样的脸色,他只是想抱着她而已,他只是想能够真真正正的拥有她的温度而已。他没错,就该得到祝福。
千期月看到他充血的瞳孔,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下意识的想叫人拿冰袋过来,头还没有转过去便被告知整个包间只剩下他们俩了。她无奈,只能开口:“躺下来,闭上眼。”
杨嘉画丝毫不配合,摇着头有些怯懦道:“不要,你要走的。”虽然是略带撒娇,但听着还是有些心疼。千期月不知道,上一世,每次洛期月要出远门办事或者执行任务的时候都会叫他闭上眼,趁他睡熟了之后安静离开,什么都不说,前途未卜,安危不知的情况下丢他一个人胡思乱想。他会怕。
千期月听着,鼻子隐隐酸起来,吸吸鼻子,她尽量笑着对他说:“我不走。我只是想让你休息一下,刚刚喝了酒睡觉是很好的。”她第一次找到除陆溪之外的人能把她打动成这个样子。他让她觉得很心疼,越是如此越不知道该怎么拒绝。她现在只想让他安静休息,仅此而已。
杨嘉画半信半疑的闭了眼,他终究还是相信她的,无论她跟他说过多少次“睡醒了我就在你身边”,也不管她曾经多少次食言,都没关系。他还是愿意相信,他还是会等着。因为她是期月,他的,期月。手里紧紧的攥着千期月的衣袖,力道还是挺大的,至少千期月没有挣开。
无奈翻了个白眼,千期月摸出手机小声打电话,不时还转过头看杨嘉画的表情,要是发现自己吵到他了,就更压抑自己的声音,尽量让他睡得安详些。“梨梨,叫小白带两个冰袋进来,你也跟他一起过来下。”事发突然,她只顾着杨嘉画去了,连发生了什么事都不知道。
叶梨其实就在包厢外听墙角,小白拿了冰袋看到她鬼鬼祟祟的样子,无声的笑了笑,轻咳一声示意她可以进去了。叶梨冲他调皮一笑,绽放出温婉梨涡,然后开门进去,小白跟在后面微叹一口气,跟上去。
“期月姐,给。”叶梨从小白手里接过托盘,递给千期月,有些好奇的看着她有些红的眼眶。貌似刚刚发生了什么大得不得了的大事,真可惜她只是在门外看着,并没有进来,不然会更精彩才是。
千期月沉默的接过,再小心翼翼的放在杨嘉画眼睛上,动作轻柔,生怕把他吵醒。后者躺在沙发上,嘤咛一声,继续沉沉睡去。“来跟我讲讲事情的经过。”扫杨嘉画一眼,千期月脸上重新挂上了严肃认真,看着面前两个人,淡淡开口。明明他们才是站着的,千期月是坐在地上的,她看他们都需要仰视,但是他们就算实在这样的大便宜下,他们也不觉得好过。她仍旧还是千期月,不会因为泪水抛弃自己的铠甲。
“下午五点多他就来了。我以为他是来找你的,跟他说你不在。他恩了一声之后就叫我们给他拿酒。我本来以为他喝不了多少,但是我六点多打电话让调酒师上任的时候就发现他灌了两瓶伏特加了,我觉得不对就通知了叶梨。”到此,小白就把他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了。事实上,杨嘉画喝酒的时候简直就是个狂魔。他盯着酒瓶的眼神就跟和它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样,喝得一瓶比一瓶猛,一瓶比一瓶急。小白没有劝他,即使他是千期月的熟人他也没有管,暗火是营业机构,他要喝多少是他的自由,他无权干涉也不想干涉。
“我观察了半个多小时,看到他喝得差不多了,整个人都趴在桌子上的时候,我才想到给你打电话,然后我就让酒保和小白把他抬进来等你了。”叶梨眨巴眨巴眼,回想了一下事情发展经过,是的,差不多就是这些了,她才不会说杨嘉画在千期月来之前吐了个天昏地暗呢,他的死生情况,现在还不足以让她报告千期月。
“也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