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东的爸爸便是接手任务之人,要查的人就住自己家里,以死相逼,他实在没办法如实上报,因而陆鸿渊那边得到的线索回回中断,无论如何查不到他头上。
这样的状况也仅仅只维持了六年,暴雨连天,泥石流一个劲往下砸,陆绾樱乘坐的小面包车从山间跌落,就差那么一颗树的位置就能挡住,然而全车的人都没能幸免于难,梁祈东爸爸赶到的时候,死亡人数已经不断增加,陆绾樱是笑着走的,她说是梁知爸爸来接她了,求他照顾好知知,随后便闭了眼睛。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女儿死后的十多年,他才知道这回事。
前些天陆南川把调查来的事一五一十告诉老父亲时,他一个人躲着哭了好几晚,铁骨铮铮的老将军,身上什么伤没受过,可这辈子哭却只因为小女儿。
如今外孙女终于找回来了,这是他眼下唯一的期盼,老爷子偷偷哭了几宿,强打起精神来看她,他的小外孙女自小养在外头,一定吃了不少苦,往后还得他老头子好好护着,他要长命百岁才行。
梁知的手还被傅劲深攥着,她知道这位老人家是陆随的爷爷,也知道自家先生和陆随自小交好,显然这两人之间也是认识的,认识的时间至少也比她这种半路闯到人家家里避雨蹭饭的萍水相逢来得长久。
这么多天下来,陆爷爷和陆奶奶对她一直疼爱有加,她从两位老人这感受到了不少久违的亲情,她不知道二老为什么待她这样好,甚至比梁祈东那从小看着她长大的奶奶温暖亲近得多,但是无论如何她知道,两个老人都是发自内心对她好,能对个陌生人如此上心,一定都是善良和蔼的人。
可方才陆爷爷的脸色似乎不大好看,她与他相处了这么多天下来,向来只看见老人家笑眯眯的模样,如此严肃还带着点生气的神情她从未见过,小姑娘还是不免有些担心身旁的男人。
她悄悄小手抠了抠他手心,傅劲深回过头来看她。
小姑娘满脸的紧张和担心,说话都压低了嗓音:“有什么事吗?”
她一双杏儿眼睁得大大的仰脸瞧着他,双手抓着他小臂摇了摇,圆滚滚的身子又下意识地凑近了他几分。
傅劲深十分享受她这种不自觉地替他操心的模样,他轻笑一声,松开她的手。
雪花满天飘落,她说着话还时不时冒出些白气,男人替她将粉色针织帽上的雪花拿掉,而后再往下拉了拉,捧着她小脸吻在她额间,温柔儒雅,梁知微微弯着唇听见他说:“没事,别担心,他是陆随的爷爷。”
“嗯。”少女乖巧地点点头,眼神黏在他离开的背影上舍不得挪开。
安启走过来幸灾乐祸地往两人离去的方向看了几眼,嘴角斜斜地勾着,伸着脚胡乱踢了踢地上才堆了一小个球的雪堆,算是报了方才他踩他烟的仇。
打不过他,欺负欺负他家小媳妇还是可以的,安启也真有出息。
往后就没这个机会了,他瞧了眼此刻微抿着嘴,幽怨地盯着地上被他踢散的雪堆,却碍于他是导演,不敢吭声的小姑娘。
这位可他妈是真公主啊!
陆家二老原本两耳不闻窗外事,自从内退之后便一直呆在深山,哪怕是年节期间,也不见两位老人露面,如今天天带着饭菜来他片场报道,待人和善,一丝一毫的架子都看不到,这要说没有原因,他才不信。
然而哪怕他做足了心理准备,也没想到这姑娘居然就是陆家最受宠却离家多年的陆绾樱的女儿。
安启小的时候也见过这位陆随的姑姑,他姑姑离家早,他们那会儿见面时年龄也不大,他其实没多少印象,也压根想不起来陆绾樱到底长什么样,就只记得当初大院里玩的一伙人里头,每个小孩嘴里都念着陆随有个漂亮姑姑,漂亮应该是真漂亮,看着她女儿这模样,也知道差不到哪去。
也难怪他海选的时候能第一眼就把这个小姑娘给相中,除了当时她表现的确实不错以外,这张漂亮脸蛋和原著里的女鬼倾城人设也相当符合。
他也是个普通人,免不了俗。
而一个多月之前,在他看来仅仅只是出过道,有着一定人气的流量花瓶,如今大抵是整个乾市都没有人能得罪得起的存在。
娘家是如今政界当红人物,权势地位一把抓,而那个令人闻风丧胆铁血手腕的商界大鳄傅劲深,到了她跟前就差没给她跪下了,心窝窝都掏给她,怎么宠都宠不够。
安启第一次感叹人和人的差距竟然如此之大,眼下她还怯生生有礼貌地喊他安导演,往后得换他喊声小嫂子了,然而……安启实在忍不住笑,按着辈分来算,他们兄弟几个有生之年大抵能听见冷漠高傲的乾市傅少放下身段,喊陆随一声表哥,想来还挺刺激的。
梁知其实有些害怕安启,他在演戏方面对她的要求严格,也给了不少指导,他对于她来说就像个严厉的教导主任,梁知见着他就总有种小时候被老师点名提问,却回答不出问题来的心理阴影,因而此刻他站在她身旁,她一句话都没敢吭。
安启觉得挺有意思,这小姑娘在乾市傅少那种恶人面前嚣张撒娇信手拈来,居然在他面前安静如小学生。
她不吭声,他便随意开口说话了:“早上把前几天让人做好的海报发网上官宣了,反响挺不错,有时间你可以看看。”
安启顿了顿,又瞥了眼宅子门外站着的傅劲深,而后暧昧地说:“不过你男人给不给你空闲时间,这就不一定了。”
梁知微不可察地红了红脸颊,心下有些雀跃地从厚厚的外套里头掏出手机来,本想立刻看看网上的评价,却冷不丁先看到好几条消息。
三个人发消息过来的时间还挺一致,都是今天早晨,她还在和傅劲深深度沟通的时候,梁知轻咳一声掩饰尴尬,一一点开来看。
——哥哥:“晚上去你们剧组探班,有什么吃的要带?”
——橙橙:“晚上找你去,和小霜一起去的,想带什么赶紧说,过了这个村没这个店。”
——小霜:“啊啊啊!知知!圣诞快乐!!!我杀青啦,给你买了袜子,里头塞了礼物,晚上带给你哦,留点好吃的给我!哼唧。”
片刻后成小霜又发来一条:“搞不懂周靖航那家伙居然要一起去!他是嫌自己挖矿挖不够吗!我想想办法把他撇下!”
第75章 老板娘
陆鸿渊背着身看着皑皑白雪, 听见有脚步声, 知晓是傅劲深出来了。
老人家没回头。
哪怕他是大名鼎鼎的乾市傅少,可他好歹也是陆家的一家之主,之余傅劲深而言, 无论怎么说都是应该敬重的长辈, 陆鸿渊手上捏着两个球球打转, 这冰冷的天,手指头冻得发冷, 老人家轻叹一口气,倒是没有傅劲深想象中的动怒,而是直截了当地开口问了句:“傅总今年多大了?”
他喊他“傅总”,显然心里还是存着些许不满的。
傅劲深活了这么些年, 什么场面没见过, 若是换做普通男人和气场如此强大的太太娘家人见面, 怕是支支吾吾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来,而他只是敛了敛神色淡定自若道:“二十八。”
“二十八了……”陆鸿渊的语气似乎在感叹,却又听不出他话中的意思, 到底是在官场上阿谀我诈惯了的老人, 场面话连轴转, 横竖没个重点,“比阿随大个一两岁,倒也是, 你爷爷本就长我不少, 你父亲又是他年轻时候便生下的独子, 啧,时间过得还真快,眼见着你小时候还跟阿随小安他们一群人围着我家那小女儿转,如今都已经长这么大,能独当一面了。”
而他当年温婉恬静的小女儿如今也已经长眠于地下十多个年头了。
傅劲深没吭声,他明白陆老爷子这一趟出来不是来找他叙旧的。
男人在老人家身后站得笔直,身材高大伟岸,对比起陆老爷子半只脚踏进棺材里的模样,确实更适合守护梁知一生。
可一个是骨肉亲情,一个是爱情。
骨肉难割舍,爱情却并非至死不渝。
如今傅劲深的势力在乾市无人能敌,他若是疼爱梁知,那自然能将他家小外孙女宠上天,宠成整个乾市最令人羡慕的小公主,然而男人的心思说不清,更何况是他这种条件如此优越,做任何事都能只手遮天的人,数不尽的诱惑前赴后继,难保他不动心,那变了心之后又能拿他怎么样呢,他傅家虽说从他这一辈起已经不再从政,然而官商不离,傅老爷子积攒下来的人脉,如今多少也得看他傅劲深脸色办事。
人心隔肚皮,老人家活了七八十年,多少年轻时轰轰烈烈,不出几年便分道扬镳的例子摆在眼前,他替他的小外孙女担心,可又有女儿的教训在前,老人家是想插手又不敢插手,抑或是说,对象是傅劲深,他压根无法插手。
半晌后,陆鸿渊浑浊的嗓音缓缓说道:“比我们小知倒是大了不少。”
傅劲深皱了皱眉头,比起梁知的同龄人来说,确实是不算少,尤其她如今一下忘了几年的记忆,心性还停留在十八岁的模样,稚气未脱,看起来又更小了些。
“比她多走过路,多经历过事,多吃过苦,凡事有我能挡在前头,她只需要在我的庇佑下尽情地享受世界便好,她想要的,我都能给她。”这是他长她不少岁所能给她带来的保障。
两人之间的出发点都是为了梁知好,立场相同,自然不是对立的敌人。
陆鸿渊长叹一口气:“话说得是这么个理儿,可是人心会变,我怕小知往后要吃苦头。”
大雪落在老人家苍白的发丝上,傅劲深看着他的背影有些动容,他能理解那种为自己想保护的人担惊受怕的感觉,陆老爷子失去过疼爱的女儿,而他不能让梁知重蹈覆辙,他这辈子必须好好守着她,因而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退让,可保证的话太过单薄,说出来不用负责任,谁若是有心想说,胡诌诌都能说上两天两夜,他能认清自己的心,陆老爷子却不一定看得见。
男人眸光沉沉,一副郑重其事的模样:“来之前我便想过您会找我,昨天就顺便把东西一并带过来了。”也不知他什么时候把文件拿过来了,而后交到陆鸿渊手中,“这件事我一直在做,自认识她以来便不断地往里补充,我把我拥有的,能给她的全给她,希望她和外公外婆都能安心。”
他口中所说的外公外婆定然是陆鸿渊和他太太了,陆老爷子这辈子只有陆绾樱一个女儿,梁知一个外孙女,他还未与梁知相认,这辈子自然还未听过有人喊一句“外公”。
可面前这个从小跟着陆随喊自己陆爷爷的男人如今居然率先改口喊了一回,陆鸿渊心中五味杂陈,动容又纠结,他终于扭过头瞧他一眼,只是脸上表情仍旧不大好看。
傅劲深递给他的文件里头,几乎把自己所有的身家都押给了梁知,如若往后两人之间当真有一方变心,吃亏的也只会是他。
陆老爷子拿着文件的手微微颤抖,另一只手上的球球都不转了,他表情凝重,看不出喜色。
傅劲深接着说:“我知道您应该对我们集团的法务团队放不下心,因而我找了陪着梁知一起长大的哥哥梁祈东过来,大抵晚上就能到这里,您与知知相认之后,一块哄着她签了,梁祈东的名号您应该听过,他不是我的人,也一心为了知知好,您大可放心。”
陆鸿渊冷哼一声:“我们小知心思纯着呢,不会愿意签这种东西的。”
傅劲深抿了抿唇,陆鸿渊口气不善,他也面不改色,只是心中暗暗感叹这血缘关系还真是神奇,祖孙俩这辈子也没接触过几天时间,任性起来的模样竟然倒如出一辙。
他轻笑一声,语气里却带着成年男人的沉稳:“我知道,这我也想过,然而就像您说的,她心思纯,想不了太多东西,这事对她来说百利而无一害,我们骗骗她,也就签了。”
“你还敢骗她!”陆老爷子这话一出,也知道是自己有些任性了,老人家脸色抹不开来,傅劲深相当识相地不吭声,给足了他面子。
陆鸿渊也是看着傅劲深从小长大的,他爷爷对他有恩,他对这个小子的印象是在是喜欢又矛盾,如今他的做法怎么说都挑不出毛病来,可他一想到自己的小外孙女年纪轻轻就糊里糊涂地嫁给了他,怎么说都放心不下。
那一沓文件合同上的东西白字黑字写得明明白白,他草草看了两眼便心中有数,随手丢还给他,老人家叹了口气:“你爷爷要知道你这么败家,棺材板怕是都要按不住了,就一昏君。”他顿了顿,又忽然想起这把昏君迷得晕头转向的姑娘是自家外孙女,“不过我们家小知也值得,哼。”
傅劲深知道陆老爷子已经松了口,神情倒是比方才出来的时候好看了些:“傅家从我这一辈开始才弃政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