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亲们,与其在这里啃树皮,等着饿死,不如去拼一拼,头砍下了也就个碗大的疤!”黑瘦男子大声道。
“这位大哥说得有理!”一部分人被说得蠢蠢欲动。
“没错!过几日大军来了咱们去找靖王要粮草去!”更多的人附和道。
这一场由薛熙剑安排,由他手之人策划的灾民暴,动,至此掀开了序幕。
翌日,南宫逸率军经过清河镇,便遭遇了他从军以来的首次灾民暴,动。那些衣衫褴褛的男男女女们,横着排成了一条线,将大军封锁住,满口叫器着要粮草。
“大战在即,恕本帅不能答应。”南宫逸起先是拒绝。
“靖王若是不答应,我们就不让靖王过去!靖王若要带兵去前线开战,除非踏过我们的尸体!”几日前策动灾民的黑瘦男子率先嚷道。
“没错,除非王爷踩过我们的尸体,否则大军休想上前线御敌!”一些灾民红了眼。
“乡亲们,如今我大齐遭南越与西宋联军进攻,彬州城已经失陷,若本王再不去前线退敌,只怕战火很快就要蔓延至此处,到时候,大家连命能不能保住都不一定,眼下又何必阻挠本王?”南宫逸耐着性子,分析给众灾民听。
似有一些人被说动,缄默不语。
“王爷这话说得不对!”那矮胖男子反驳道,“几日之后战况会如何,这不是我们大家关心的问题,要是我们现在就要饿死,谁还管得了几日之后的事情?”
“放肆!”南宫逸的副将韩玄怒道。
“这位将军,你是要杀了我们吗?”黑瘦男子瑟瑟发抖。
“韩将军,稍安勿躁,让本王再想想办法。”南宫逸道。
南宫逸坐在马上,时而望着前面连成一线的灾民,时而垂首思索。该如何权衡轻重?这些灾民制造暴,动,固然有罪,但他们终究是北齐的子民,而且,这些人本应该是良民,若非狼烟四起,又何以会沦为无家可归的灾民?他沉静地思考着,前方拦截军队的灾民们也铁了心熬着。双方僵持,互不相让。
这一僵持,足足从晌午耗到了午后,一些灾民已是饥饿难忍,仍坚持着。而南宫逸手下的将士,却是不同。大军经过长途跋涉,本就疲累,再饿上这几个时辰,便有不少人因饥饿难忍而精神不济。
“王爷,这些灾民饿惯了,不少人可以撑着三天三夜,但咱们的人可不行。”韩玄轻声道。
要如何应对,方为上策?
对他们晓以大义?这招不管用,先前用过,没半分效果。很明显的,这帮多达百余人的灾民之中还有一些“刁民”,且在灾民中颇得人心。
动手?他做不到,这可是一百多条性命。这段日子的征战,已让北齐损兵折将,血流成河,他不能再杀这一百多人。
那么,他便只剩下一个选择了。
“韩将军,将粮草的三分之一拨给灾民。”南宫逸沉声下令。
众灾民脸上有了几分喜色,韩玄却是神色不豫,迟疑道:“王爷,这是为何?”
“这是唯一能解决问题的办法。”南宫逸涩然道。
想他南宫逸,当年在战场上,曾以一人之力连斩敌军五员大将,曾被流矢所伤,再近一寸便近胸口,与死亡擦肩而过之后,依然笑看风云,睥睨众生,却未曾料到,会有这样一日。
韩玄领命而去,命几名士兵前去搬运粮草。
这还没有正式开战,连敌军的影子都未见着,却让自己人狠狠将了一军。南宫逸无计可施,只得就地写下奏折,命人连夜派送回京,请朝廷再增粮草。
平息了这场灾民暴,动之后,大军继续前行,至入夜时分,彬州城已是遥遥在望。南宫逸命将士就地驻扎,思索着如何出奇制胜。
“王爷,据我方探子来报,那赵琛前阵子刚攻陷彬州之时,对百姓十分残暴,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据说,那西宋皇帝看不下去,杀了几个士兵,才镇住了赵琛。”
“薛熙剑……”数年之前,他们曾有过一面之缘,当时,他们还是合作的关系。几年之后,他们却要在战场上兵戎相见了。
人生究竟是个怎样的过程?当年的薛熙剑也曾对慕容雪颜青眼有加,而今她却早不在人世。
“雪儿……若你还在,该多好。”取下头盔,他的一头华发在月光下皎然生辉。
113 又重逢
“估计明日他便要攻城了。”
薛熙剑不指名不道姓,慕容雪颜却深知那个“他”指的究竟是谁。
“我会在城楼中不出来。”自古以来攻城的战况都是极为惨烈,过墙梯、木桩,城楼下的士兵就是典型的炮灰,被城楼上的弓箭手射死了一拨又一拨。这样的战争,拼的是人力与物力,武功战略什么的,都是虚言。
“那就好,记住,你的平安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事情。”
他们之间仿佛又回到了当初在阴山的时期。那时候他还不是皇上,那个时候,她叫他“薛大哥”。而今,薛熙剑还能以“我”自称,慕容雪颜却叫不出那声发自肺腑的大哥了。
曾经,她帮他,纯粹是一种欣赏一种鼓励,他对她而言,就像真正的哥哥一样。
而一切,在他登基之后,变了味。他们都不想变的,但是,一切就如覆水难收。
同样的时刻,南宫逸正召集了所有将士,紧密部署着明日攻城的战略。他将军队分为四股力量,第一股兵力,负责登梯、举木桩攻破城门;第二股兵力,排成盾牌阵,抵挡城楼上的弓箭;第三股兵力为主力,进城之后与南越西宋两方的联军交战;第四股兵力,则在城外留守,随时增援。
“王爷,末将愿任先锋之职!”韩玄率先请命。
“好。明日攻城,就由韩将军率兵前往。”南宫逸道。“陈将军,盾牌阵由你统领,主力军由本王亲自统领,木将军,你就负责留守城外。”
“末将等领命!”众将皆领命。
南宫逸又交代了许多细节,方结束了此番部署。
他曾有过五年的戎马生涯,五年的时光里,他凭着自己的实力,从一个士兵被提拔为大将,回京之后更是被封为靖王。在战场上,他因战无不胜,素有“战神”之美名。明日一战,他必要收复城池,给敌方一个重击!
这一夜军队在营帐安歇一日。五更时分,南宫逸便命伙头军做饭,大军用过早饭之后,拔营而起,前去攻打彬州城。
而薛熙剑与赵琛,亦是从凌晨时分便开始备战。
“冲——”大军离彬州城门不下一千米,南宫逸一声令下,千军万马直冲城门。一时之间号角连天,城中军队不敢怠慢,赵琛与薛熙剑按着昨夜议定对策,命大将督率兵马,守御四门。
薛熙剑与赵琛登上城门,一眼望去,只见北齐兵以铺天盖地之地而来,一眼望去,无际无边。
“看来,这次兵马不下十万。”薛熙剑沉吟道,“那南宫逸着实厉害,咱们昨日派去的探子无一生还。”
此时,北齐军队已按照先前的部署,在四方城门展开进攻。每一方城门,均派了一个万人队攻城。一些士兵驾起云梯、另一些士兵并以木桩撞击城门,守城的士兵居高临下,以弓箭垒石相抗,一一破解。但见城门之下尸体渐渐堆起,众人却是前仆后缕,毫无退意,奋勇抢攻。
慕容雪颜避于城楼之内,听得杀伐声、打斗声漫天响彻,并伴有炮火声、战鼓敲击声,一声声如同捶击在她的胸口。这般惨烈的战况之下,南宫逸,他可否平安?
大战从清晨持续到了正午,南越与西宋的联军占了地利优势,城门始终未破,局势越来越紧张。
她不止一次地想起身去察看,又恐现于军前,与南宫逸相见,会造成不可避免的错乱,终究按捺住了。猛听得外面有士兵大声禀报:“大王,西边城门快要守不住了……”
“大王,北齐军猛攻不退,末将愿带兵出城,冲杀一阵。”南越大将狄赢主动请命。
“好,狄将军,万事小心。”赵琛点头道。
城门开时,狄赢领了五千精兵,个个手持长枪盾片牌,冲了出去。
南宫逸远远望见一支军队从城门中杀出,当下冷笑,断喝道:“待本王去生擒了那贼子来!”
南宫逸一声令下,亲率士兵前去包抄。那狄赢手下兵马正与攻城的将士杀得难解难分,猛听得又一阵惊天动地的呼喝声传来,却是一个年轻将领率了数千兵马前来包抄。北齐军队占了人多,此时便将这支军队包抄在核心,令其难以脱困。南宫逸麾下将士自来骁勇善战,此时更是以一敌十,一番进攻下来,狄赢手下的士兵便被斩杀了大半。
薛熙剑与赵琛在城头望下,暗自心惊,照这个方法打下来,只怕狄赢的那五千精兵将尸骨无存。
只见北齐大军中一个青年将领策马疾冲,手持长枪,冲出阵中。
“谁将这将军杀了,重重有赏!”狄赢一面力战,一面纵声喝道。
孰料那将领武功奇高,南越兵与西宋兵不断围上,却连他的身都近不了,便被一一斩杀。而他的身后,便似生了眼睛一般,无论敌人如何进攻,均被他轻易化解。不多时,又一大批士兵倒下,遍地横尸,那将领杀出一条血路,直冲到狄赢对面,怒道:“敢犯我大齐江山,本王让你有去无回……”
“你是……”狄赢先前只当这是寻常将领,此时方知他便是北齐素有“战神”之称的靖王南宫逸。
“少废话,拿命来!”南宫逸一枪刺出,那狄赢反应不迭,险些坠马,用力抓住了缰绳,方稳住,只见那南宫逸又一枪刺来,忙举枪格挡。
只一招交手,南宫逸便知狄赢武功远在自己之下,当下拼尽全力,连番进攻,立意要将这敌将斩于城下。
“此人武功奇高,想来便是那南宫逸了。”薛熙剑猜测道。
赵琛却是不答,命人取来弓箭,引弓待发。
薛熙剑知他要暗箭伤了南宫逸,好让形势扭转,当下心中赞同,亦不多言。眼见得城下两人在马上大战良久,那狄赢渐次不敌,已然无幸。
“嗖!——”赵琛开弓一射,一支长箭疾朝南宫逸飞去。
南宫逸久居战场,听声辨形的本领极高,那箭还有数米,便被他一枪格开。狄赢险些毙命,此时南宫逸分了神,方有了喘息的机会,惊魂甫定,一枪疾刺南宫逸左肩。那枪刚刺出,南宫逸纵身一跃,又是巧妙避过,随后数枪疾刺,直击得那狄赢全无还手之力,只剩招架之功。
那狄赢正是惊慌失措之际,南宫逸已格开他的长枪,纵身跃起,抢过他的枪头,将他的长枪掼下,再一枪指向他的喉间。
“要杀便杀!怕死的不是好汉!”那狄赢却不是个贪生怕死的将军。
“将军!”南越士兵见大将被制住,登时慌了,便有不少人抢着上前相救。然而北齐大军势不可挡,阻拦住众人。
“本王从不杀无名无姓之人,报上名来!”南宫逸长声喝道,威风凛凛。
“本将军乃南越大将狄赢。”
“好!”南宫逸笑着,长枪往前一推,那狄赢咽喉被贯穿,当即阵亡!
便就在同时,赵琛又射了一箭!
“暗箭伤人!无耻!”南宫逸扬头避过,将长剑以右手握住,再狠狠地信手掷向城楼方向。只见那箭疾射而回,赵琛身旁的一个士兵躲闪不及,胸口中箭,倒地而亡!那赵琛吓出了一身冷汗,猛听得士兵来报:“大王,西门那边已经被攻陷!”
“什么?”这下赵琛也慌了。情急之下,他只得言道:“宋王,你继续在这里督战,本王立刻增兵去救援。”
西门那边,城门攻陷,早有传令士兵飞马前来禀报南宫逸。这边狄赢既死,其下士兵本自溃不成军,南宫逸便不再恋战,亲率剩余士兵去西门增援。
彼时已是傍晚,暮色四合,天际布满晚霞,景色瑰丽。慕容雪颜在城楼之内站了一整日,水米未进,却因担心着南宫逸,终究按捺不住,出了城楼。
“雪颜。”薛熙剑的脸上有着说不出的疲惫与倦怠。
慕容雪颜望着城下堆积如山,已根本分不清是哪方士兵的尸体,当下长叹。只见城楼下方,杀伐声兀自不绝于耳,无数的人倒下了,无数的人践踏着尸体冲杀上来……
他终究还是不同于旁人,“战神”之名绝非虚传。慕容雪颜忽然想,若是薛熙剑与南宫逸阵前交锋,她该如何自处?
眼见薛熙剑与赵琛齐齐召集了剩下的残兵余将,列队从城门退出,慕容雪颜却又心生他想——
她要借这个机会,离开薛熙剑。
会不会伤害他,她已经不能顾忌了。她只是不想再卷入是非。南宫逸,她忘不了;薛熙剑纵好,终究不是她的良人。
仓促之际,薛熙剑只顾着安排将士出城,却忽略了慕容雪颜……
她今日穿的是士兵的服装,趁薛熙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