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什么?”南宫逸侧过头望她,目中露出平日鲜少见到的柔和。
“在想,离开之前,我们是不是可以参观一下这座县城。”慕容雪颜轻轻一笑,“我在这里还设了慕雅酒庄的分号呢,只是最近太忙了一直没有机会去看看。”
朔气阴冷,慕容雪颜忍不住呵了一口气,搓了搓双手。真是劳碌命啊……当日赶来的时候马不停蹄几日几夜都没觉得冷,给灾民们发放粮食与衣物的时候也没觉得累,这一旦停下来了,疲倦的感觉便出来了。
南宫逸自然而然地握住她的一只手,柔声道:“那明日一早我陪你去看看。”。
他的修长有力的手指好温暖……暖流伴着手掌的接触传到心里,让慕容雪颜的心也变得暖融融的。
“雪儿……”他忽然唤她。
“什么?”扬起头,面带眩惑。
“有时候,我真的不知道,你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若说你任性吧,以前你闹着退婚的时候就任性得可以;可是,你又那么聪明,能歌善舞,还懂得经营酒庄;这次居然可以不计利益地为朝廷赈灾……”
“我做赈灾这样的事情,并不是为了朝廷。”慕容雪颜神色婉静,“我只是尽自己的能力去帮助需要帮助的人罢了。”
“也许,我从前对你的了解太少……”
“南宫逸。”慕容雪颜突然鼓起了所有的勇气,字正腔圆地问道:“你能不能告诉我,现在的我在你的心目中占有什么样的地位?你可有真正将我当作你的妻子看待?”
“我自然将你看做妻子。”南宫逸毫不犹豫地答道。
“那么云妃呢?你可曾忘记了她?”慕容雪颜索性又逼问道。
“不曾忘记。”南宫逸根本没有隐瞒的意思。
“那在你的心中,究竟是她重要,还是我重要?”她充满期待地抬起头望着他。
她只是要一个答案……
如果,他真正地彻底放下了云妃。
如果,他真正全心全意地爱上了她。
可惜,如果只是如果。
“我只知道,我现在该珍惜的是你,而云儿,是过去的故事了。”迂回的答案,到底也没有正面回答,没有如她所愿在她与云妃之间清楚明了地抉择。
也许,不该逼他……
他已经选择了她,也清楚地告诉她云妃对于他来说只是过去。
又有谁能没有过去呢?
有一些事,是命中注定的。比如她注定只能延续慕容雪颜的生命活下去,比如她能参与南宫逸的未来,却无法分享他的过去。
她从来没有如此迫切地渴望拥有一个人的过去。
他的少年时代里,满腔的爱恋全部倾注在一个名唤燕墨云的女子身上。而在他们相爱的过去里,真正的慕容雪颜还是小小孩童,她沐之晴还在另外一个时空……
她微笑,反手握住他的手。
信步行来,两个人在一个荒废的庙宇前停下。
阴冷的佛殿,金装尽退的佛像带着慈悲的笑意迎接他们。
“由爱故生忧,由忧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慕容雪颜朱唇微启,念出一串佛偈。
“雪儿……”南宫逸将她的肩膀搂住,对于她突然宣之于口的几句话有些担忧。
“答应我,永远不要离开我。”她抬眸定晴看他,一直看到他内心最深处去。
这是一双黑白分明的清澈而固执的水眸,是他从来熟悉的眼神……
“不离不弃。”他轻轻承诺。
“莫失莫忘。”她重重回应。
在阴冷的佛殿里,她踮起脚尖,将自己的唇凑到他的唇上。这个吻,起初轻柔而辗转,带着难言的思慕,带着淡淡的惆怅,带着患得患失的心绪;然后,她变得放肆,带着野性进攻,她第一次如此大胆地在他的口中探索,企图留下自己的印记,他感到唇边一涩,似乎被咬了一口。
“你……”分开的时候唇边仍有明显的疼痛,南宫逸以指尖捋过,竟有丝许血迹。
“这样的吻,没有别人给过吧?”慕容雪颜带着得意之色挑眉道。
是没有别人给过……少年时和云儿在一起,总共也就发生了那么两三次。初吻的时候彼此都没有技巧,互相碰到了牙齿,以云儿一句大煞风景的“逸,你咬着我舌头了!”收场;后来再进行的时候,彼此也是温柔而轻巧的,害怕像第一次那样“伤害”到对方……
怎么可以拿云儿和她做比较呢?南宫逸,你明明和她在一起了,为何还时时想起云儿,你不觉得,这样很卑鄙吗?!
他在暗暗责怪自己的心猿意马,回眸间却不见了慕容雪颜。原来她趁他出神之际悄悄一个人溜出了破庙,只身站在外面。
“今晚的星星很漂亮。”她的手中拿着一个从庙中取出的蒲团。她将蒲团摊在地上,然后坐在上面看星星。
南宫逸如法炮制,亦取了一个蒲团让自己坐下,与她背靠着背。
“南宫逸,你小时候的梦想是什么?”她忽然这么问。
南宫逸南宫逸……她就不能叫她一声“王爷”,或“相公”,整日价连名带姓。他皱了皱眉,将自己的不满说出,未料换来她一声毫不在意的轻笑:“可是,我已经叫习惯了呀!而且单叫一个‘逸’字该是多么肉麻,再说……”
“……也许之前有过别人叫你‘逸’……”
语气中带着惆怅。
“好吧。随你。”南宫逸不愿在这么美好的时候扫了兴,只得随她,旋即又想起她问的问题,说道:“十五岁之前,我的梦想是打遍天下无敌手……”
“从前有个武林人物外号就是‘打遍天下无敌手’呢。”慕容雪颜笑笑,又用胳膊撞一下南宫逸,“那么十五岁之后呢?”
“十五岁之后……”他顿了顿,终于决定如实相告,“我的梦想是娶云儿为妻。”
“哦。”她轻轻的回应一声,因为背对着坐着,他没有看到她是何表情,从语气中亦听不出任何情绪。
隔了一会儿,他才问道:“你的梦想呢?”
“二十……今年之前是环游世界。”好险,差点将“二十一岁”说了出来,若当真说出来,南宫逸非当她患了失心疯不可。“今年之后……我只想好好活着,充实地活着,尽心做好每一件事情。”
“包括做我的妻子?”他调侃地问。
“……”这个问题貌似她还没有认真考虑过。
良久的沉默。
“你知道苏武吗?”南宫逸忽问。
“知道。他是一个忍辱负重的英雄。”慕容雪颜接口道,“他年轻的时候是汉武帝的中朗郎将,奉皇命出使匈奴,后被扣留在匈奴数十年,被流放到苦寒之地牧羊,虽然生活屡陷困顿,但他坚持着自己的气节操守,一直不降匈奴,直到汉昭帝登基之后方回到汉庭。”
“他曾经是我最崇拜的人。”南宫逸惊讶于她的博学,又说道,“苏武在出使匈奴之前曾给妻子留下一首诗,头两句是——”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慕容雪颜面带微笑续到。
她一向喜欢表达情爱的优美诗句,苏武的这两句也早就熟稔于心。
他再次吃惊。他发现,无论他说什么,她似乎总能跟得上他的步伐。
或许,她真的是上天在让他失去了云儿之后派来留在他身边陪伴他过下半辈子的。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南宫逸叹息,“当初我上战场的时候,脑海中也曾浮现这两句诗。”
当初……
她嘴角一牵,终究未说什么。
当初他想着这两句诗的时候,想的人,是他的云儿。
她有些累了,倦意袭来,靠着他的背上瞌睡连连。迷迷糊糊间她好像听到南宫逸说了三个字。
“我……你。”
065 合欢殿
回到京城之后,南宫逸与慕容雪颜像是商量好似的,各忙各的,生活几乎全无交集。
是谁的呼吸错乱了谁的梦,谁的玉手轻拂了谁的心……
算来流年似水,一场期盼一场空。浮浮沉沉,皆逃不过宿命。
慕容雪颜不给自己多余的时间胡思乱想,与南宫逸只有晚间方有时间碰面,彼此相处亦算融洽,并不存在任何芥蒂。在潮州的那些惊心动魄的往事恍若没有发生过一般。
有时候她会想,若当时她受了重伤,他会如何?
若,就像电视剧中演的那样,她的伤重得可能只有百分之多少救活的希望,随时可能有生命危险,他会不会对她说一些浪漫的话,做一些浪漫的举动?
若……生活之中从来没有那么多的若。日子一天一天挨近年关。
宫中除夕,慕容雪颜以郡主与王妃的双重身份入宫去赴皇上与太后所设家宴。随行的秀容一起小心谨慎地捧着一小坛物事,令众人惊奇不已。
众人向皇上、太后请过安后,各归其座,筵席正式开始。慕容雪颜含笑起身,高声对太后说道:“太后娘娘,臣妾有一小小礼物要与大家分享,让大家尝尝鲜,不知道是否方便?”
“起来吧,可是那坛子东西?”太后指向秀容手中,慈目含笑,“你这丫头,又藏了什么古灵精怪的主意?”
“太后好眼力,正是此物。”慕容雪颜从秀容手中接过坛子,亲自捧着,前往太后所在,走至近旁,方说道,“这是臣妾开的慕雅酒庄新近研制的‘樱空雪’酒,臣妾听说不错,请太后尝新。”
“若果然不错,哀家重重有赏,若是臭气难闻,哀家不但把酒扔了,且会重重罚你。”太后嘴上恐吓着,脸上带着笑。
“若酒不合太后口味,确是臣妾失职,臣妾愿受罚。”慕容雪颜一行笑,一行将酒坛上的泥封揭开。
清醇凛冽的酒香顷刻间弥漫在长信宫中,在场众人无不被这酒香熏得震了一震——如此香气,断乎好酒!
“真是香。”太后闻一下酒香,笑问道,“雪颜,你倒是告诉哀家,这酒是如何酿成的?”
“回太后的话,这酒是臣妾命人收集了百花花瓣上的露珠、并加入桂花、梅花、及玫瑰花三种花的花瓣,另加入成熟葡萄酿制成的。”慕容雪颜含笑解释。说起这加入葡萄,还是从那一句“葡萄美酒夜光杯”的唐诗里得到的启发呢。
“这酒可以称得上是百花佳酿了。”太后微微朝路公公使一眼色,路公公立刻会意,取了一只玲珑剔透的琉璃杯来,又亲自新过酒坛,往杯中倒满一杯。
酒色淡紫中透着红艳,带着说不出的幽丽神秘,配上精美的杯子,当真令人爱不释手。
“如此美酒,哀家都舍不得喝了。”太后笑着,先是举杯浅尝,目露赞意,再缓缓饮尽。
慕容雪颜充满期待地看着太后的反应。
“香!真是好酒!”太后笑逐颜开,对北堂昊笑道,“你这皇妹当真冰雪聪明,能酿得出如此美酒,皇儿,你不妨也尝一下。”
“母后说好,想必是极好的。”北堂昊笑答。方有德早从路公公手上接过酒,给北堂昊斟满一杯。
北堂昊举杯喝下一半,笑道:“果然是好酒!连宫中御酒竟也不及!依朕看,这酒以后可以作宫中御酒。”说毕,又将杯子递与身旁的杜兰若:“皇后,你也尝一下,这酒确是好酒。”
“是。”杜兰若浅浅一笑,接过酒杯一饮而尽,亦满口赞誉,力荐将此酒引为宫中御酒。
由此一举,樱空雪正式通过慕容雪颜的“引荐”,正式成为宫中御用美酒,而慕雅酒庄在京城之中乃至北齐全国上下的地位,亦更加不可撼摇,慕容雪颜亦因此跻身京城富豪之列,为人家喻户晓的,不是她郡主与王妃的双重身份,而是慕雅酒庄东家这一身份。
深夜,湮云宫。临盆在即,云妃整日坐立不安,夜不成眠。这一夜,她辗转之下仍是无法入睡,索性披了披风起身行走。
一想到慕容雪颜如今顺风顺水的生活,想到南宫逸在除夕夜前来赴宴时眼前只看得到慕容雪颜一人,却对她这个昔日的情人视而不见时,她就无法忍受。
她不是会酿酒吗?还费尽心机将自己酒庄的酒引进宫廷。若在宫外,隔着宫墙,云妃自忖鞭长莫及,没有能力对付她,可是她竟将手伸向了宫中——
这就叫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要闯。
既然有这么好的机会,以云妃的狠毒,自然会好好利用一下了……说不定,还能改善与南宫逸的关系。云妃无法忍受南宫逸将自己当作路人的那种表现……就算他娶了别人,就算他日日拥着他人入眠,在她的思想里,他依然只是她一个人的,他必须时时想着她,事事顺着她……这个慕容雪颜,又算什么东西?凭什么闯入他们之间?
“慕容雪颜,本宫就不信你永远有如此好运。”云妃咬牙切齿,森冷的笑回荡在空落落的宫殿,宛若鬼魅。
翌日清晨,云妃起了个大早,命红绡去传唤采青。红绡半日方回,却说道:“采青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