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霭沉沉,斜晖脉脉,晚霞映在长空,无比瑰丽。云妃凭窗而立,欣赏着远处的景色。
“娘娘,东西拿回来了。”红绡将一条手绢包着的物事递到云妃手上。
云妃就着红绡的手将手绢一层层地打开,满意地笑了。
这串耳环终于回到了她的手中,从此之后,慕容雪颜手上再无指证她的把柄,对她也再造成不了危险了。而且……她中毒已深,就算不死也是个废人了,一个废人,凭什么和她争南宫逸?纵然他们成了亲,亦绝不可能有夫妻之实。
想到这里,她嘴角一牵,得意而恶毒地笑了。
“娘娘,边城倒是很会办事,只是……”
红绡的话未说完,云妃却也十分明白,边城知道的事情,太多了。以他的武功固然不担心被人所擒,但难保人外有人……若……有哪一天,边城落入谁的手中……
“本宫自有妙计。”云妃目光斜斜地扫过宫女手中端来的晚膳,又有了主意。
她故意只吃了少许晚膳,又闻了自己素来不喜的熏香,随后遣宫女去请北堂昊。
等到北堂昊赶到的时候,看到的便是她仗在桌角呕吐的模样。
“怎么吐得那么厉害?不是都极少害喜了吗?”北堂昊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红绡忙跪禀:“回皇上,娘娘今天早起就觉得不舒服,为免落人口实,被指责身娇体贵,才一直没有传御医,娘娘吐得太厉害了,连晚膳都吃不下……”
“你既身体不适,为何不传御医?”北堂昊半是怜惜半是责怪地望着她,“来人,传御医——”
“皇上,御医治得了病却治不得心,臣妾最近心有郁结,故而会有害喜之状。”云妃趁机将话题导入正轨。
“郁结?”北堂昊面带疑惑地望着她。
云妃玉容低垂,娇声恳求:“皇上,臣妾希望能去宫外相国寺进香,为臣妾腹中的孩儿祈福。”
“那明日便去吧。”北堂昊一口应承。
云妃与红绡互换一道会心的目光,
“爱妃,正好朕也饿了,不如传膳吧。”
“皇上,臣妾要先去喂一下鸽子。”云妃婉柔一笑,欠身离去。
025 篝火会
“明日午时,相国寺外,不见不散。生死相随,浪迹天涯。”
边城拿着手中的字条沉吟。是她的字迹没错。相国寺……这一次找他,莫非,是真的把一切都想明白了?他想起五年前的初遇……
那时她刚嫁入东宫,还是个美丽而忧郁的太子妃。那天,她跪在佛象前,哭得声嘶力竭。她的孩子没了,她却不知道究竟是谁动的手脚。
那天,他看着她泪如雨下的悲伤模样,像是跌进了一潭深深的湖水,越想挣扎,却陷得越深。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一个女人的眼泪也会如此动人。
他主动靠近她,告诉她,自己可以帮助她。
那是他帮她做的第一件事情,杀了太子身边的一个侍妾。——她怀疑自己的保胎药里的麝香,是这个侍妾加的。
后来,太子登基,江山易主,他们相见的机会越来越少……为了有更多的机会见面,他教会了她易容术,在方面的时候运用。
她承诺过,终有一日,她会放下一切,与他浪迹天涯。
“人道天涯远,犹见地平线。寻遍心深处,不见相思岸。”他轻轻地念。这诗句,是偶然在一家茶楼的墙上看到过的,却让他深有感触。
“相思?你这块冰也懂相思?”男子讥笑的声音传来。
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靠近还让他毫不察觉的,天底下只有一人——
“姓过的,出来。”
过无痕双足踏在一根树枝上,整个人以轻功支撑,稳稳地立于树梢。
“冰块,你什么时候有了个相好的,也不介绍给老朋友认识认识?”
“与你无关。”边城语气冰冷,真真符合过无痕送他的“冰块”的雅号。
“可是,你下毒陷害我的朋友,却与我有关。”过无痕剑起笑意,面色严正。
“老子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边城素来与过无痕不合,便不欲搭理。
过无痕跃下树梢,挡在边城身前:“你潜伏相府,下谋谋害相府千金慕容雪颜,就是与过某作对。”
“你……”边城不敢置信地望着过无痕,心下大惑不解,这个只会玩女人的家伙什么时候转性变专情了?
“拿来。”过无痕摊开手。
“什么拿来?”边城不悦。
“蚀心蛊的解药。”
边城目光森冷:“没有。”
“别逼我动手。”过无痕目光骤寒。
“动手便动手!”边城冷哼一声,长剑出鞘。
过无痕见状,亦拔剑迎敌。
暗夜,月黑风高,相国寺外,两条黑色人影斗得难解难分,一时险象环生。边城胜在剑术卓绝,而过无痕则轻功更胜利筹,每每边城要得手之际,均让过无痕以绝妙轻功避开。
“云妃娘娘,你来了?!”过无痕忽地一声大叫。
“云儿……”边城下意识地回头,便在此时,过无痕趁机发难,将他手中长剑击落,手指疾点,制住了他的穴道。
“卑鄙!”边城怒眸含焰。
“不卑鄙,怎么当采花大盗?”过无痕凉凉地笑,对他的怒意视而不见。“解药在哪里?”
“没有解药。”边城倨傲地一抬头。
“我告诉你,你若不给我解药,我现在马上就要了你的命。”过无痕长剑一削,在他的劲上留下一道长长的口子。
“你……”若没了命,又如何与她生死相随,浪迹天涯。垂眸望着还在地上翻飞的她留下的字条,他的心中竟有不舍……
他是一个杀手,早就准备了会有赴死的一天,怎么竟会变得贪生怕死起来?
过无痕顺着他的目光,拾起那张字条,念着最后的八个字:“生死相随,浪迹天涯。”凉凉地负起手,他再次问道:“究竟是你的命重要,还是解药重要,你自己权衡一下。”
“把信还我。”边城急怒交加。
“先告诉我解药在哪里。”过无痕将信收在怀中。
“在……寺内佛象后面的墙洞中。”
“我怎么知道是解药还是毒药,若那些是毒药,将我的朋友毒死了怎么办?”
“那你要如何肯信我?”
“……”过无痕在边城周身望一圈,目光定在他腰间系着的一枚玉佩上面,以边城江湖草莽的出身,断不可能有如此名贵的玉佩,那只能说明——玉佩是他人所赠。
将玉佩取下,放在手心细看,依稀能看到上面一个刻得分明的“云”字。
“这枚玉佩借我两天,等救了我朋友了,我再还你。”
“这玉佩,你不能拿走……”
“好,那你告诉我,到底解药在哪?你若有半句虚言,我便毁了这玉佩。”过无痕忍住笑意,威胁道。冰块边城竟然会如此紧张一块玉佩,传到江湖上去怕是要笑掉人大牙。
“在……相国寺方丈房间内的床的墙洞里。”边城只得说了实话。
“你……”过无痕差点蹶倒,“连和尚都不放过?”
“老子又不是你。”边城横过脸,看都不看过无痕一眼。
相府后院。
几株松树的树梢悬上灯笼,将中间照得分明。
慕容雪颜带领一众丫环小厮及负责教她识字的冷自寒在此举行“篝火晚会。”
“小姐,你的身子还没好,折腾这个做什么?”锦心掖了掖自家小姐的披风,不停地唠叨着。
“今天是先生的生日,咱们帮他庆祝一下生辰。”慕容雪颜对冷自寒一笑。
冷自寒大感意外:“小姐如何记得?”他只是某天无意与她提起,孰料她竟能记挂于心。
慕容雪颜笑而不答,命小厮将石堆架起,中间放上特制铁架,又命人将采购回来的鱼、肉用竹签穿好,一一横放在铁架上。
一切就绪的时候,慕容雪颜命所有人坐下,让冷自寒坐在中间,带头唱起生日歌:“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谢谢。”冷自寒感激地望着眼前平易近人,丝毫不摆小姐架子的慕容雪颜。
“冷先生,锦心一直不知今天是你的生日。这个香囊,权当锦心给我的生日礼物。”锦心解下随身佩戴的香囊,递向冷自寒。
那样情深款款的眼神,任谁见了都不忍拒绝。何况……她又一次被指婚了……
“谢谢。”他接过香囊,温文一笑。
他没有拒绝……锦心心下一暖。
慕容雪颜望着眼前一幕,甚为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命小厮去翻动架子上的食物。未几,诱人的香味便弥漫开来……
夜风微凉,众人围坐一起,各自拿着烤鱼或烤肉吃着,玩笑着,慕容雪颜兴之所至,命秀容将父亲藏在地窖的好酒悄悄搬了来,就着现烤的鱼肉,对着天空中一弯明月,酌酒浅饮。
“先生,还记得我哼过的《倾尽天下》的曲子吗?”慕容雪颜笑问。
“依稀记得。”冷自寒是音律高手,凡慕容雪颜在他面前唱过的歌曲,听过一两次便能将曲记得八九。
“秀容,去帮先生把琴搬来,我想唱歌。”慕容雪颜笑意盈然。
“是。”不多时,琴已搬到。冷自寒将琴放在膝盖,脸带笑意:“可以开始了吗?”
慕容雪颜正要回答,骤然听到过无痕的笑语由远而近:“丫头,吃这么好吃的东西也不通知我。”
“随时欢迎。”慕容雪颜大方地一笑。
相府的丫环小厮却个个吓得够呛,一阵喧哗。——这个过无痕,竟是足尖轻点,斜身飞来的。
“大家不必怕,他是我的朋友。”慕容雪颜婉静地解释了一句,众人才静下来,好奇地打量着这个武功高强的不速之客。
“过无痕,要吃什么自己拿,不必客气。”慕容雪颜在身旁让出位子,由他坐下,又把一只酒坛子递给他。
“丫头,这是蚀心蛊的解药。”过无痕从怀中揣出一袋物事。
“你如何得到的?”慕容雪颜惊道。
“我跟踪了那冰块三天三夜。”过无痕淡淡一笑,“只是这蚀心蛊的药引很令人头疼,要一只——”
“我知道,活人的眼睛。”慕容雪颜不愿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扬眉一笑,“过无痕,你要不要听我唱歌?”
“你会唱歌?过某还真不知道。”过无痕作讶异状。
“先生,我们可以开始了。”慕容雪颜对冷自寒一使眼色。
冷自寒轻捻琴弦,手指错落有致地在琴弦上游走,一段优美的音符倾泻而出,慕容雪颜的歌声跟着响起:
刀戟声共丝竹沙哑
谁带你看城外厮杀
七重纱衣血溅了白纱
兵临城下六军不发
谁知再见已是生死无话
当时缠过红线千匝
一念之差为人作嫁
那道伤疤谁的旧伤疤
还能不动声色饮茶
。。。。。。
026 漂天涯
一曲唱毕,慕容雪颜再也支持不住,整个人几欲晕倒,幸而被锦心与秀容适时接住。“没想到,中个毒,人也变得这般无用。”慕容雪颜嘴角泛起苦涩。冷自寒痴痴地望着慕容雪颜,专注地舍不得移开目光。
“丫头,中了蚀心蛊就是这样的,虽然你如今中毒不深,还未蚀心,但五脏六腑皆为蛊毒所害,所以,你要尽快服用解药才行。”一向嘻嘻哈哈的过无痕神色凝重,“而且,必须要配合药引,否则便算医好了,也是副终身病弱的身子。”
“活人的眼睛……我不要……”慕容雪颜拼命摇头。
“过先生,冷某想跟你谈谈。”一直闷声不响的冷自寒侧目望着过无痕。
“来吧。”过无痕近前,抓起单独冷自寒的手一跃,两人同时上了房顶。
隔得太远,底下众人根本听不清两人究竟说了些什么,只见过无痕又是摇头又是摇手,冷自寒只是不停说,最近终令过无痕点了头。
慕容雪颜心中郁闷,喝酒比往日更猛,锦心与秀容怎么劝也劝不住。迷迷糊糊中,她觉得她喝醉了。她看到锦心有两个脑袋同时晃动,也看到秀容左手长了十根手指……
“原来……喝醉了这么好玩。”她吃吃地一笑,就此失去了知觉……
一觉睡得香甜,醒过来时已是日上三竿,慕容雪颜睁开眼,习惯性地唤道:“锦心!”
门打开后,来的人却是秀容。“小姐,奴婢来伺候你梳洗吧,锦心姐姐今天不舒服。”
“不舒服?锦心怎么了?难道是昨天喝多了?”慕容雪颜一面问着,一面说道,“等下我们去看看她。”
“小姐,先将这个喝了。”秀容将一碗煎得浓浓的药汁端给她。
秀容手中的药汁有着特别浓的药味,外加极重的血腥味,闻之令人作呕。慕容雪颜捏着鼻子,皱眉道:“这是什么,我要不喝。”
“雪儿乖,快喝掉,这是爹求了宫中御医才寻得的秘方,就算是为了爹的一片心意,你也一定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