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得许多奇形怪状的妖魔鬼怪身不由己,廖天骄看到一条白骨鱼拼命游动,一只水猴子尖声利嚎,一个半截身子的女鬼拼命挥舞利爪……所有东西都试图抢出漩涡,然而它们都无能为力,那漩涡远比他们强大,所以它们的挣扎统统化为徒劳的哀嚎,跟着漩涡突然低垂,发出“哗”的一声,从那漩涡的中心猛然探出了一只巨兽的头颅。
黑色的三角形脑袋,如同王冠一样的肉冠,清澈明净的红色瞳仁以及高高昂起的头颅,这不是佘七幺的蛇形态又是什么?而这一次,是比廖天骄以往见过的任何一次,哪怕是在灰夜公馆那一次都更大、更充满压迫感的巨蛇之姿。
巨蛇张开嘴,声如洪钟,他说:“愚蠢的人类,给佘爷向后退开一步,再向左退开五步。”
耳朵“嗡嗡”作响,廖天骄身不由己地就照做了,等他做完这一切,才发现自己居然正好站到了那间储物室中。廖天骄喊:“佘七幺,你要干嘛?你的身体有没有事?”
巨大的灵蛇声音传来:“少废话。佘爷在那儿留了个结界,所以你暂时不会被业火灼伤,你就地找个掩蔽体,然后呆着别动,佘爷没让你出来就别出来。”
廖天骄着急地应了一声,赶紧挑了一个墙角蹲下,蹲下后才发现眼前的东西很眼熟。
“山鬼娶妻屏风?”蹲下来的廖天骄还来不及吃惊,突然一种比刚刚更剧烈十倍的震动传来,整座小楼像是被一个巨锤击中了那样,大幅度地一颤。廖天骄吓得赶紧蜷缩起身体,头顶的石灰“扑啦啦”往下直掉,有个什么硬物“邦”地砸在他头上,廖天骄混乱中伸手一摸,是个不硬不软的东西,等到石灰不掉了一看,也真是巧了,居然是那个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山鬼面具。这虚空中的小楼里也有这么个玩意?
佘七幺在外头问:“有没有受伤?”
“没有!”廖天骄大声回答。
“好,再忍耐一下。”佘七幺说,“我要正式开始了!”
廖天骄将面具揣到怀里,抱紧身子说:“来!”
※
朱海晏看向前方,血红色的雾气笼罩了湖泊那一带的天空,形成了一个类似半圆状倒扣的结界,而在雾气中,此刻有一道高高扬起的流畅弧线正如同世间最结实也是最所向披靡的鞭子,在空中用力甩动、抽打、撞击、咬啮、撕扯……那强大的神力竟然穿透了结界迎面逼来,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甚至就连广场上那些被控制的人傀儡在这一刻都受到了影响,他们一致而徒劳地看着那里,嘴里发出了“呜呜”类似害怕的呻吟声。
“太强大了!”朱海晏感到了惊恐。是谁说九君山旧妖神佘家这一族一代不如一代?是谁说佘七幺是九君山历代家主中最弱的一个?是的,他似乎连化形都化不好,在这个哪怕是个最底层的狐妖都能把自己收拾得娇艳动人,妩媚风情的世界上,像他这么一个堂堂妖神居然只能把自己化成个鼻歪嘴斜眼细牙突的丑男,甚至在和他的交锋中,都流露出一副弱弱的辩不过你的样子,实在是处处透着个“弱”字。可是谁又能相信,这样一个“弱神”居然可以以一己之力对抗三生石的血咒?
朱海晏看向一旁的单宁,发现他也正出神地凝视着那里,脸色十分之不好看。显然,他也没有料到佘七幺的力量居然那么强大。
九君山佘家该不是骗了所有人吧!当然,现在的朱海晏没空考虑这些。他小心翼翼地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腕,到目前为止,五根傀儡线只来得及弄断两根,但是有这两根也足够他施咒了。朱海晏掐了佛珠在手中,结了个金刚伏魔印,然而,单宁忽然转过头来,看向他。
“你觉得佘七幺有这么厉害吗?”单宁开口问道。
朱海晏吓出了一身冷汗,单宁却一挥手,朱海晏马上感觉到自己脸部肌肉的禁制被解除了,单宁居然是想听他的意见?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他的确很历害。”朱海晏斟酌着词句道,暂时不敢再动傀儡线了。
“你没听说过九君山少当家能力不足,化形都很烂的传言吗?”
“听说过。”
“那这是怎么回事?”单宁露出了思索的表情,“这不合逻辑,他不应该有这么强大的力量,父亲说过,他不可能有。”
父亲……是谁……
那头突然发出了惊天动地的一声,那声音大到宛如万丈高山崩塌,就连这边的地面都被震得剧烈波动,犹如地震一般,一股清净之气辐射而来,所有傀儡人只来得及发出垂死前的惨叫,便被那清净之气扫中,倒在了地上。一切悬浮在他们上空的灰色雾气都被扯碎了,这使得此处的空气都清新了许多。
单宁脸色大变,飞快地扔下朱海晏往空中跃去。是机会!朱海晏抬手一扬,108颗佛珠组成巨大的金光佛掌,狠狠拍向半空中的单宁,几乎是瞬息之间,单宁的身体就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被拍了下来,重重落到了地上,一动不动。
朱海晏犯了个恶心,用力地咽下了一口涌上喉头的鲜血。在能力被封住的情况下,他强行突破禁制使用了如此霸道的杀招导致他自己也身受重伤,不出所料的话,他身体里的五脏六腑都已经损毁,这种伤对人是即死致命的,对妖却是还能够慢慢修复的,朱海晏再一次拜自己半妖的身份捡回了一条命,他觉得这是一件十分讽刺的事。
五根傀儡丝终于尽断,朱海晏跪坐到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一旁的戚佳妍一直傻傻地看着这一切,似乎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但是朱海晏知道这个女人正在拼命思考对策。这是一个如此有城府的女人,她不仅算计了李青鱼、算计了山鬼、算计了廖天骄、算计了佘七幺,居然连他和单宁都算计进去了。她换了吕青鱼的命、夺了山鬼的石头、让廖天骄背了吕青鱼的债,又用三生石的事说服自己与单宁为敌,好逃过被单宁掌控的命运,这个女人……
朱海晏看向那张好似无害的美丽的脸孔,戚佳妍似乎被他看得吓了一跳,人往后缩了缩,露出短发底下一双含着泪水的眸子。这种女人,简直比妖还可怕!朱海晏第一次如是想,可惜,他不杀人。
算了,这女人如何与他又有什么关系,至少三生石,他找了许多年的东西,也许就在眼前了。忽然,面前的戚佳妍竟然变了表情,她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整张脸上全是惊恐,那是一种真正发自内心的惊恐,惊恐到根本丧失了一切的求生本能!
朱海晏僵住了,他那此时因伤变迟钝了的身体终于也感到了自己身后咫尺间散发出的杀气,下一刻,一团手形状的黑色雾气便伸进了他的胸膛里!
第三十八章 不得不(修订)
“坐稳了。”巨大的蛇嘴中发出声音,隆隆有如雷声。
一刻前,佘七幺撕裂小楼的咒缚,接出廖天骄,一刻后,廖天骄已经站在佘七幺巨大的蛇头之上。黑底白花巨蛇蛇颈高昂,廖天骄足足像是站在几十层摩天大楼的顶上,他向下看去,但见周围一片绵延无边的赤红色推挤涌动,粘稠的表面下暗流交织,不时还有奇形怪状的妖物跃出水面袭击他们,虽然都被佘七幺轻易让过或咬死,可那些东西却依然前赴后继,不肯停歇,四处如此一片片涟漪,简直就像是夏天暴雨前的池塘。廖天骄虽没有恐高症,但这么往下看去也觉得头晕腿软,要犯密集恐惧症,他赶紧往这宽阔“平台”里头走去,靠到一个看好的隆起旁坐下来。
佘七幺蛇形的脑袋顶上有座肉冠,廖天骄猜测眼前这如同小山丘一样的东西应该就是。山丘是黑色的角质基底,但上头却覆盖了一圈粗壮的树藤,廖天骄为了坐得稳些,便伸手抓住了眼前刚好够得到的一根藤条,结果这一抓却一不小心往后栽了一下,想不到树藤居然还富有弹性。
“咦?”廖天骄试着拉扯了一下那根树藤,又摸了摸手感,忽而觉得这玩意很有些眼熟,虽然变大了,而且看起来似乎像是真实的藤条绿叶了,但这好像就是他刚刚被佘七幺抽走的那截裤腰带……哦不,装饰物吧?廖天骄忍不住把头往后仰了仰,想看看清楚,他记得佘七幺人形的时候是把那根皮筋拿来扎头发了,那么,佘七幺的头发呢?难道肉冠就是他的头发?这不科学啊……廖天骄想着,忍不住伸手沿着那根长长的树藤一路摸了过去。
“喂!”巨大的大蛇突然整个扭了一下,廖天骄要不是眼疾手快,差点就被甩了出去。
“你干什么啊,坐好咝!”佘七幺大吼,把廖天骄吓了一大跳,他赶紧放弃了那不合时宜的好奇心,小心坐下,还将树藤上垂下来的一截在自己腰上绕了几圈,这才稍微放了点心。
下一刻,佘七幺就开始动起来了!
无法想象这样一个庞然大物当运动起来的时候竟然会是那样的轻盈灵活。人类对于爬虫类动物天生的恶感与这些动物的体型、危险性,使得根本不会有人拿爬虫类当做坐骑,也就体会不到这份风驰电掣。廖天骄惊叹佘七幺蛇形运动起来的速度与美感!巨大的黑玉般的鳞片干燥滑手,有如黑色玉石地面,中间镶嵌的星星点点的银色鳞片则颇有点机场跑道上夜灯的意思,那鳞片下的身躯自然不是跑道那样的坚硬,反而柔韧又充满力度,每当佘七幺在血沼泽中蜿蜒前行的时候,廖天骄都能够轻易感觉到那种力与美的弧度。在佘七幺的气势之下,凶险万分的血色巨沼根本无法留住两人,不论它带着那些怪物如何阻拦叫嚣,还是硬生生被佘七幺破开重重防线。廖天骄忍不住从高处往回看去,只见血色的胶质被一抹乌银刃光犀利地划开,那道无坚不摧的曲线就如同盘古开天辟地一斧子劈开的天地昼夜清浊的分野,分明,且更为轻灵!
“杂碎咝。”佘七幺边游走边说道。那些跃出血沼的怪物在见识到佘七幺的能耐后,从单个袭击慢慢发展到了复数个共同袭击的情况,但无论是单个还是复数,到了佘七幺面前都只有一样的结局,被咬死或是甩飞。
天空中传来一声喑哑的鸣叫,一只巨型的鸟不像鸟,龟不像龟的东西突然出现,笔直冲着佘七幺和廖天骄撞来,速度快得就像一架自杀式轰炸机!
廖天骄大喊:“小心天上!”下一刻,他只感到胸中猛然一荡,失重感骤然袭来。佘七幺破水而出,犹如身负鲲鹏巨翅,巨大的黑底白花蛇的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遒劲的弧,巧妙地从那只怪鸟头上跨过,再朝下降落时,尾部却趁机一甩,将其重重抽开。
“嘎呜——”怪鸟发出难听的惨叫,在空中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后又想追上来自杀式攻击,结果佘七幺又是一甩尾巴,连着“噼里啪啦”左右开弓地抽了那只怪鸟几十下,把那怪物抽得毛凋骨断,就这么倒栽葱打着旋栽落了下去,也成为了其他怪物的盘中餐。
血沼更加震动了,越来越多奇形怪状、攻击性超强的怪物出现在两人周围围追堵截,如同杀之不尽,斩之不绝,它们一团团、一群群、黑压压地围上来抓咬佘七幺的身体,甚至连自己的命都不想要了。这种群体自杀式的攻势很明显地影响到了佘七幺,他的速度一下子就慢了下来。
“好麻烦咝,佘爷现在觉得愚蠢的人类有手这一点还真算是个优点,你说佘爷把手变出来狠揍它们好不好咝?”面对如此重围,佘七幺居然还有闲情跟廖天骄闲聊,但很明显只是为了缓解他的心头压力。
廖天骄听出来了佘七幺的意思,忧心忡忡。他站起身,探出头去看佘七幺的身体。大蛇黑玉一般光滑的身上已经出现了这里那里的红色,那都是在搏斗中被揭落、毁坏了鳞片后露出来的血肉,光是露出血池的部分已经有多处,更不用说水下的部分。
怪物的撕咬,腐蚀性的血水,尽管佘七幺什么都不说,廖天骄却知道他一直在忍耐疼痛,他游动的速度正变得越来越慢,就连说话的声音都不再像一开始那样中气十足,但是他没有想到佘七幺的情况已经那么糟糕。廖天骄依稀记得玄武曾经说过,佘七幺的能力不知怎么丢失了一大半,真实的、现在的他,或许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强大。
佘七幺又是一个大甩尾,抽飞了一堆怪物,蹿出去几十米后问:“为什么不回答咝!”
廖天骄回过神来说:“哦,我觉得你还是不要把手变出来了。”
“为什么咝?”佘七幺微微停顿了一下,似乎在辨明方向。他们已经离开那座洞房小楼很远,此时东西南北看去皆是一片辽阔,这片天地仿佛无穷无尽,永无变化,赤月的光芒与赤色的血沼,还有血沼之中无数的怪物,或许这就是这个天地的所有组成。看着这样的环境,恐怕谁都不可能不生出一点绝望来。
廖天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