佘七幺就是这样,带着这个已经使用了七百多年的名字,在七百多年后的这个时代诞生了,并且一生下来就直接被众人捧上了九君山未来少当家的位子,全然罔顾他之前还有三个哥哥三个姐姐,这同样也是佘玄麟在六百年前离家时留下的吩咐。而在佘七幺的成长历程中,他也不止一次地发现佘玄麟早早给他做下的各种安排,大到一些修习的法门选择和人生安排,例如掌握法术的窍门、适合的大学,小到一些生活细节,比如分给他的住所和佣人,或是藏书中偶然留给佘七幺的一句家常对话。
可以说,佘玄麟离开九君山六百多年,但他的影子一直陪伴在佘七幺的身边,从未离开过。以佘七幺的性格,这样类似控制的安排其实应当是他所厌恶的,但奇异的是,祖父佘玄麟的安排并不让他反感,那更像是一种引导,因为佘玄麟从不明确指示他该怎么做,他就像是一个建议者,在佘七幺感到困惑的时候适时地为他分析一些事情,留下一些选择的空间。
这样的佘玄麟是佘七幺所尊敬的,而被佘玄麟抓捕归案的玄武当然是被佘七幺视作敌人戒备的,所以他根本没想到,有一天他的祖父会留下让他前往S市灰夜公馆见玄武一面的指示。佘七幺到S市来,一半是为了廖天骄,另一半,却是为了玄武。他不知道祖父为什么会让他来见这么一个杀人犯,而现在的他竟然会莫名地觉得玄武很像他的祖父佘玄麟,这令佘七幺不由得感到有些恼火。
“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虽然不爽玄武,但是佘七幺还真是不敢在他面前太放肆。
玄武却一声不吭,一点都没有停下手里游戏的意思。佘七幺等了会见他没有反应,不由得有些不爽,喊:“喂!”
玄武突然转过脸来,把佘七幺吓了一跳。刚刚玄武是背对着他,所以他没能看到玄武的样子,此时真是被吓到了。玄武如今的人形化身是一个少年,纤细、瘦削,面容的一半铜锈斑斑另一半则娇美如花,这是佘七幺之前的印象,但现在他却发现玄武那另一半完好脸孔的二分之一也已经被铜锈所侵蚀,甚至他露出的手腕上也已经看到了连成片的铜锈。
玄武整个人就如同感染了一种不知名的病毒一般,从身体的内部正在被一种名为“锈”的东西所吞噬。
“抱歉。”玄武这时候才轻轻叹了一声道,“在等你过来的这段时间里,我得找点东西保持自己的清醒。”
黯淡的灯光下,玄武浑身散发着一种行将就土的气息,只有那一双眼睛,既黑且深,散发着逼人的光彩。
“我的时间不多了,所以只能长话短说。”他以此作为开场白,然后却补了一句,“这么多年了,还能够见你一面,我感到很高兴。”
佘七幺愣了一下,这尊声名在外的旧妖神似乎愈发难以捉摸了。
因为深深崇拜祖父,佘七幺从不会错漏祖父的每一件丰功伟绩和人生转折,当然也不止一次好奇过七百多年前祖父与玄武的对决背后究竟发生过什么。通过细心的线索搜集,佘七幺吃惊地发现了一点,玄武和祖父佘玄麟竟然曾是非常亲密的朋友,之后更察觉了七百年前玄武意图篡改因果报应系统的陈年往事,这很可能就是后来玄武狂性大发的原因,可惜的是,再往下查下去,所有的线索却都被掐断了,这不能不说是件令人疑惑的事情!
“你大概不知道你的名字也是我帮着取的吧。”玄武像是回忆起了一些很美好的事情,用还能掌控的小半边唇角勾起了一个笑,“已经那么多年了,那时候大家都还在……”
他说到这里却猛然顿住道:“佘七幺,事情一如七百年前我与玄麟的预料一般发生了,所以,是时候让你承担起责任来了。”之后,玄武用非常简洁的语言,飞快地将许多事情一一砸向佘七幺,直听得佘七幺目瞪口呆,头晕目眩。
“这……这怎么会……”佘七幺简直无法言语。
“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他已经再次现身了,如果你不相信我,大可以再等等,看看我所推测的一切是否准确,还有,我想假三生石现在也已经出现在人间了吧。”
佘七幺没吭声,但是玄武说得确实没错。如果他真的是一直关在夜牢之中,陷入沉睡,他就没有渠道获悉外界这么多的讯息,而如果他知道了这么多讯息却并非是听人所说,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他的推断和预测是准确的。如果……佘七幺不敢想下去,因为这太操蛋了!
“还有……”玄武突然轻轻一笑道,“玄麟似乎对我也留了一手啊,那东西现在想必已经不在九君山了吧。”
佘七幺眉头微微一皱,但很快松开:“什么咝?”
“你会变成现在这样也和那东西有关吧。”
“要封印住那东西,需要很强大的力量,我早就推算过,你原本应当是九君山佘家诞生以来最强的一尾灵蛇,但是看看你现在这样子,你的力量到哪里去了?”
“我仔细看过你和陈斌的打斗,也用属妖试过你,都到这个程度了,还需要隐瞒吗?”
“我……”
“让我猜猜,今天和你一起来的那个小年轻,你叫他媳妇吧?”
“你以为我看不出来?”
“就算看不出来,你以为我不会试?”
佘七幺猛然一惊:“你说什么?!”
玄武狡黠地笑了笑:“你猜你在这里的时候,廖天骄在做什么?”
佘七幺的脸色瞬间一沉,转身化作一道黑光离去,连句狠话都没空摞下。
“真是性急啊。”目送着佘七幺消失的地方,玄武微笑着感叹,“还挺像当年的你。”
“玄武大人。”阿旭走了进来,看了看左右,“七少走了?”
玄武脸色惨绿,眼睛已经快要闭上:“嗯。”说完已经闭上了眼睛,似是沉沉睡去。
阿旭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凑上前去,伸出手。
“现在想杀我的话,是最好的时候。”玄武却又突然睁开眼睛,说了这么一句。
阿旭眉头一跳,然后微垂下了眼睛:“大人误会了,我只是想送你回房。”
“呵。”玄武无所谓地笑笑,“那很抱歉。”说着,就又闭上了眼睛。
阿旭伸手将那具少年的身躯轻轻地抱了起来,玄武很轻,轻到仿佛那一具肉体并不存在,事实也是,在七百年前,他的肉身就已经被消灭,留下的只是属于大妖神顽强不息的一缕魂魄。
“你和你哥哥的区别很大,”玄武闭着眼睛却又轻轻呢喃了一句,这使得阿旭不由得脚步一挫,“但你是你,他是他。”
阿旭被这一句重重击中了心怀,然而再要说些什么,玄武却已经彻底地睡了过去。他这一睡,却又不知要到何时才会醒来。
阿旭轻叹一声,将他送回了“房间”。
※
“廖天骄,你在哪里!”佘七幺风风火火地冲回自己家,只见自己下的封印还完好着,但是屋子里的廖天骄已经不见人影,客厅里一片狼藉,玻璃器皿镜子什么的碎了一地。
“妈的!”佘七幺捏紧拳头,居然连他罩的人都敢动!
“佘佘佘七幺!”突然洗手间里传来了急叫声,正是廖天骄的声音。廖天骄喊:“你快点来,我要撑不住啦!”
佘七幺不知怎么,听到这话竟然心头一痛,他猛然一脚踹开洗手间的大门,着急道:“廖天……骄?”佘七幺的小细眼睛在这一刻瞪得不能再大,他疑惑地看着室内的场景,结结巴巴地问,“你……你这是在干……干嘛咝?”连声音都变调了。
只见不大的洗手间里,廖天骄正一左一右踩着马步,满头大汗地抱着一台29寸老式CRT电视机对着镜子站着,镜子和电视机之间则有一团乌黑的东西正在迅速蠕动,一会从这头钻过去,一会又从那头钻出来。
“这是什么咝?”佘七幺瞪着眼睛。
廖天骄汗水都糊了眼了,大冬天的,热得跟三伏似的。
“贞贞贞……贞子……”他说一句话就漏一口气,电视机跟着往下滑一寸,吓得廖天骄赶紧又挺起胸膛,用腰力拼命将电视机往上送,力争与镜子持平。
“贞子咝?”佘七幺觉得自己有点跟不上廖天骄的思路了,他看了半天,觉得那好像是一个妖气凝聚而成的傀儡,威胁性随主人的妖力和意图而定,眼下这个能力其实还挺有些,却不知怎么一直没捞到施展的余地,跟只没头苍蝇一般地乱撞。
这就是玄武派出来试探廖天骄能力的傀儡使者?
“《午夜凶铃》你看看看过没?”廖天骄边结巴边哆嗦,“贞子都是从镜子里爬、爬出来的,所以我就把那些能照得见人的都砸了……”
廖天骄就这样边哆嗦边结巴地把自己这段时间干的事情解释了一下。
时间倒回两小时前,廖天骄猛一回头,在厕所镜子里发现了一张不属于自己的阴森森的七窍流血的女人脸,了不起的廖天骄,实践出真知、举一反三的好青年,迅速判断出那是个贞子,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套在了镜子上,然后闪电奇侠一般冲回屋里,把能照出人影的镜子状东西全砸了,最后抱着一台电视机赌在了厕所镜子前。于是在这两个小时的时间里,贞子姑娘一直在重复着从镜子爬出来,钻进了电视机屏幕,钻出电视机屏幕又被堵到了镜子里的过程,压根就没出来过。
“你真是……天才咝……”佘七幺都震惊了。
“你你你不上网啊,那上头有教……艾玛,快帮帮我啊啊啊!!!”在廖天骄的惨叫声中,电视机轰然落地,砸到了廖天骄的小脚板,痛得他再也顾不上贞子,抱着脚乱跳。而被电视机带着拽到了地上的贞子同学,脑袋还卡在电视机里,只有半截身体露在外面,她在被廖天骄踩了不知道多少脚后,终于愤怒地扭动着身体挣脱出来想要动手,结果又被廖天骄一脚踹在脸上,撞到了佘七幺腿上,就这么“吱”地叫了唯一一声台词,烟消云散了。
“干、干得好!”廖天骄一边抽冷气一边在一旁的浴缸边缘哆嗦着坐下来,“妈呀吓死我了!”一边说一边还拼命拍着自己的小胸脯。
佘七幺看看那一地破烂,再看看廖天骄,看看廖天骄,再看看那一地破烂,突然觉得,玄武说的那些破事算什么,自己未来的蛇生本来就是一片漆黑啊……
【第三片蛇鳞·山鬼】
第一章 帅哥和美女(修订)
深夜之中,万籁俱寂,突然有人发出了连串惨叫,惊扰了夜色却没有惊动任何一个人。
“啊啊……啊啊啊啊……”杀猪般的叫声从高亢到微弱然后消失,随着最后一个光圈也黯淡下来,一旁站着的两个人脸上再一次露出了失望的神情。
“下一个。”
“已经是最后一个了。”
“妈的!”
胖胖的张哲的魂魄消失了,在消失之前他曾经无比怨恨地望了那两人一眼,他心里想着,等到轮回转世,爷爷一定要找你们报仇!但是,他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没有转世的机会了。
和其他人一样,张哲曾经被宣判过一次死刑,几乎魂飞魄散,那个时候有人暗度陈仓,悄悄地救了他们,然而现在,救了他们的人,却杀了他们第二次,而这一次,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唉,彻底失去线索了!”
“还是到王鹏飞的住处再搜一次吧。”
“已经搜了不知道多少次了,否则用得着等到现在,还把玄武也惊动了?”
“那个旧妖神早已经没什么力量了,你还怕他不成?”
“谁说我是怕了,只不过……”其中一个说道,“九君山佘家的人突然也插手进来了,你觉不觉得他们会在这个节骨眼出现很微妙?”
“你是说佘玄麟那个孙子?”
“除了他还能有谁?”
“得了,就算外头不说,谁不知道佘玄麟这家伙当年和玄武是一伙的,如果不是他跑得快,现在九君山也就不会有佘家了,他们还能掀起什么风浪?”
“这你就托大了,以佘家的实力和名望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被打压下去的。”
“再强也不过就是一家子而已。”
“总之还是小心为上,阿旭那边也要多留心,他还没放弃找他哥哥的事。”
“真烦啊,也不见那些老头出来忙活一下,成天尽是指使我们干这干那。”
“没办法,谁让我们地位低呢?”
“走了。”
“哎。”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某间屋子里,有人正出神地盯视着一口鱼缸。那是一个男人,穿着灵巧便于行动的夜行衣,留一头半长不短的金色头发,从背影来看,应当是一个帅哥。这位夜探他人住所的帅哥已经蹲在那看了那口鱼缸差不多一个时辰了,鱼缸中的鱼都已经习惯了他的存在,不再贴到缸壁上索要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