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过刚才同事的下场,这个人知道自己也完了,于是他难以控制地大小便失禁,淌了一身的尿。
忽然一道灰色的光芒闪过,如同利刃出鞘,将那许多藤条斩断。藤条疯狂地抽动,由于吸饱了鲜血变成了奇怪的黄色的汁液“滴滴答答”地淌落下来,显然受伤不轻。更多的藤条围拢过来想要困住这突然出现的程咬金,然而这个人显然不是先前那两个工人那样的小角色,在经过一番打斗后终于还是将那个工人救了出去。
落到岸边的一块高石上,她将那个人丢在了石头上,嫌弃地避开了,好像在说好臭!
温和笑着的青年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果递给她:“辛苦了。”后者便飞快地接过那颗糖果嚼也不嚼,贪婪地吞了下去,吃完后,还眼巴巴地看着青年,似乎想要得到更多。
“这次就这么多。”温文尔雅的青年虽然看起来毫无威胁性,却浑身散发着威压。他伸手拍拍她丑陋的头颅,让她站到旁边去,而她虽然不甘愿,但也真的乖乖听话地蹲到一边,双手双脚放在一起,如同一只狗那样,只是应该是眼睛的两个窟窿里散发出了哀求的光芒。
青年笑道:“再忍忍,谁让你把我好不容易给你找的身体弄没了?”
她发出了好像呜咽的声音。
青年说:“玄武早就是强弩之末了,是你自己不争气。”他说完便不再理睬她,蹲下身看那个好不容易活下来的工人。
半死不活的工人睁开眼睛,艰难地对他说:“谢……谢……”
“不用谢。”青年和蔼地说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他伸手似乎摸向了工人的胸口。
“不……不知道……”工人虚弱地说道,“我感觉不到疼痛。”
“感觉不到?那就对了。”青年说着,收回手覆盖到工人的头顶,跟着慢慢移到他的脑后,将他的脑袋扶了起来,“你看,你都这样了,当然感觉不到疼痛。”
工人的眼睛猛然睁大,脸上的表情就如同翻书一般快速变化,先是震惊、接着是恶心,跟着是不敢置信,然后是恐惧,最后是绝望!青年抓着他的脖子,就这样将工人慢慢地从地上提了起来。要提起一个成年男子本来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不过工人如今已经只剩下半截身体,从他的胸部往下,什么都没剩下,只有一些粘糊糊的皮肉组织一条条地垂着,像布幔。
“不……不……”工人虚弱地呢喃着,不敢相信自己亲眼看到的一切。他死了?他死了吗?
“没什么不可能的,你的身体大部分被那些藤条吃了,人也早就死了,现在只不过是我让手下将你的魂魄留了下来而已。”
“怎、怎么会!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工人歇斯底里地吼叫,但他崩溃了的声音冲出口就像一只孱弱的奶猫叫唤。
“因为还有用。”青年说着,伸手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糖果,单手剥开了糖纸。
“你、你要干什么!”工人的脑袋拼命摇动,凭着本能逃避危机,但显然毫无作用。
“请你吃糖。”血红色的糖果被整个塞进工人的嘴里,工人发出“唔唔”的声音,却被青年强硬地堵住嘴,抬起下颚。糖果滑了下去,简直是瞬间,工人的脸色就变成了奇怪的紫色,半截身体如同气球一样这里那里不规则地鼓胀了起来。
“小菊。”青年喊道,一直蹲坐在一旁的她马上站起身来。灰色的影子一样的雾气中,两点幽光对住了青年。
“把他送进去。”
小菊听令,立刻扑了上来,雾气缠裹住工人,跟着化作一团光,扑向了藤网。那些藤条很快发现了入侵者,追了上去,但奇怪的是,它们似乎始终没有发现小菊,所以一直只试图攻击那个工人。灰雾却如同一只灵巧的鸟,在空中左右闪避,好几次遭遇危险,最终却还是躲开那些藤条,来到了之前被风、雷和水撕开的窟窿面前。
这个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四十五分了。藤网上本来被扯大的窟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修补得只剩下十多公分宽,而正在修补窟窿的赫然正是刚才那些吸干了一个工人的藤条。窟窿处藤肉蠕动,宛如生长一般一点点缩小空洞。
灰色雾气中的两点幽光看了看已经绝望的工人,随后又看向岸边,发出奇怪的鸣叫声,未几,那头传来了声音:“可以!”
灰雾得令,立刻变成一只大手,“噗”的一声,就捏扁了工人的头颅。缩小了的头颅连同干瘪的半截身体顺利被扔进了那变小了的窟窿中,随后灰雾飞快地逃回岸上,重新变回了雾狗的样子。
“做得很好。”又一颗糖果丢了过去,她立刻一仰脖子接住,吞到肚子里,雾气波动,渐渐勾勒出一个粗糙的人形。
“谢……谢……”粗哑的声音含混不清地传来,“谢……冯……衢……衢……大……人……”
“嘭!”一声轻微的爆裂声传来,顿时万籁俱寂,风停雨住水落雷哑,下一刻大地猛然一阵颤动,从藤网窟窿的底下爆出了一团紫色的浆汁。浆汁如同喷泉,猛然溅射向四面八方,随之大片大片的藤萝迅速枯萎。如同传染病一样,那些紫色浆汁污染了的藤萝先死亡,跟着这疾病又从死亡的藤萝传播向隔壁、四面八方,直至整片藤网都枯萎碎裂,“扑簌簌”地掉落到地上,化为一层厚灰。在灰烬之中,却见一条深而狭窄的古老河道,河道的一头不知通往何方,而另一头则赫然被一棵直径差不多有5米的老藤根所阻断,细看之下便会发现,之前所见到的所有织成藤网的藤萝居然都出自这一颗不知活了多少年的老藤身上。
冯衢道:“带我过去。”小菊便再次化为一团雾气,将他托起,飞向藤根之处。
冯衢停在老藤的正上方,他轻声笑了笑,随后对着自己的手腕一口咬了下去。尖齿撕开了皮肉,鲜血马上顺着手腕流淌出来。
“虽然你下了足够多的本钱,不过这次是你们输了。”他笑着说道,“永别了,单宁。”
鲜血滴落,正落在那颗藤根之上,“嘶”的一声,如同海水滴入海绵,血滴迅速渗透而入。毒药已经注射,藤根迅速石化,化作片片飞沙。
然后,地动了!山摇了!
藤根消失了的地下露出了一个比藤根直径小半圈,不知多深的孔洞,不久伴随着汩汩的水声,有黑色的水从那个孔洞里涌了出来,顺着古老的河道,不知流往何处。
失血过多似乎让冯衢身体变弱,他微微摇晃了一下,跌坐在小菊化为的雾气身上。
“行了,两边的结界都破了,接下来就让我看看你这位九君山现任当家到底有多大的能耐吧。”他说道,“小七。”
第二十六章 上
廖天骄觉得陈斌很可怜。他看着他和自己的母亲孤独地生活在一个处处排挤他们的村落里,苦苦等候他的父亲回来,看着他被村里的孩子殴打、欺负,看着那些同姓的村人说着怎么杀了他的父亲,又怎么想用各种恶毒的法子杀掉他们母子,看着他以弱小的身躯拼了命地救出了自己的母亲一路逃亡到老肖家村寻求单宁的帮助,看着他被单宁拒绝,看着他无声地注视着自己母亲死去,感觉她的身体变冷,脸上总是和蔼的神情凝固在恐惧黑暗的最后一刻,看着他跪在地上,无声地哭泣,拳头捏得死紧……
“他帮不了你,只有我能帮你。”有个声音响起来。
廖天骄和小陈斌同时抬起头寻找声音的来源,声音来自另一个“单宁”的身后,就在那口井里。与此同时,廖天骄听到了“咕咚咕咚”仿佛泉水喷涌的声音。
奇怪,那口井里不是没有水吗?
廖天骄很吃惊自己怎么会有这个印象,老肖家村的井里是没有水的,因为他曾经和另一个人一起下去过,那个最重要、最重要的人,是谁?一定要快点想起来!廖天骄用力拍打着自己的额头,还差一点,还差一点点就能想起来了!
陈斌站起身来,一步一步朝着那口井走去。
他说:“你真的能帮我吗?”
那口井里传来飘渺的声音:“对,我能帮你。你想要复活你的母亲、复活你的父亲、杀死那些讨厌的村人,甚至是改变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人的命运,我都能帮你,来,过来,快过来……”如同海妖的歌声,在那个声音的召唤下,陈斌向着那口井一步步走近。
“不、不能过去!”廖天骄直觉地反应,他想要拦住小陈斌,但是当他忍着头疼抢到小陈斌跟前伸出手时,他却发现自己根本抓不住陈斌。
“怎么回事?”廖天骄眼睁睁地看着小陈斌的身体忽然如同投影机打出来的虚像一般穿过他的身体,摇摇摆摆地向那口井继续走去。
“站住!”廖天骄拼命大喊,但是小陈斌根本听不见他的声音,他已经来到了井边。
“对,我就在井里。”那个声音继续说着,带着一丝黏腻的甜美,“来,到我这里来,你只要帮我一个小忙,我就会帮你更大的忙。”
小陈斌弯下腰,探头向着井里看去,突然,他的身体猛然一震,发出“啊”的短促一声,随后便僵在了那里。
廖天骄急道:“陈斌,你怎么了!”
小陈斌艰难地抬起头来,嘴里发出“唔唔”的声音,廖天骄赫然发现他的半个脸到脖子都被一种好像石油一样的东西所覆盖了。那东西从井里冒出来,像活的一样缠住了小陈斌,并且直往他的七窍里钻。
廖天骄急了,正想试试看用自己手里的手杖驱赶那股黑水,却听到身边的人大喊了一声:“够了!”
廖天骄吃惊地回过头,因为声音正是从另一个“单宁”嘴里发出来的。
“够了!”“单宁”大叫,似乎怒不可遏,但是他的声音却发生了变化。
廖天骄飞快地判断出来,这不是单宁的声音,这是……陈斌的声音?成年陈斌的声音?廖天骄手杖上伸出的藤萝缠住了“单宁”,所以对方离他本来就很近,于是他猛地伸手一把揭掉了“单宁”脸上的面具,下一刻,一张狰狞的脸孔暴露在了廖天骄的眼前。
“你是……陈斌?!”廖天骄震惊,眼前出现的正是成年陈斌的脸孔,然而人的脸孔只有一半,另一半则是一片黑乎乎蠕动着的黑水。廖天骄赶紧又回过头去,那头的小陈斌的身影已经变得有些模糊,但大致还能看出黑水从他的七窍钻入后,腐化了他的半边脸孔。如同照镜一般,在廖天骄眼前现在同时存在着两个陈斌,一个幼年的,一个成年的,但是两个都只有一般人脸,另一半则是蠕动着的黑水。
“够了!”陈斌阴冷地说道,没被困住的那只手狠狠一扬,廖天骄便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撞上了他的下颌,将他狠狠掀了出去。
“咳咳……”廖天骄重重摔在地上,石屑飞溅,疼得他咳嗽不止,本来拿在他手上的手杖也被陈斌夺去,落在了地上。
“谁准你窥探我的记忆!”陈斌怒不可遏。
“咳咳……什么……什么记忆……”廖天骄喘着气爬起身来,刚刚那一下子摔得他够呛,但或许是禁制被彻底解除了的缘故,下一刻,廖天骄的回忆全都回来了。他记起了自己和佘七幺、姜世翀等人一起来到肖家村查探方晴晚的消息,记起他和佘七幺进入了老肖家村的井里,记起自己被人莫名其妙逼出了躯壳,然后来到了那个过去的新肖家村……
廖天骄终于明白了一切原委,从方晴晚被一个有问题的委托困住到他被这个老肖家村困住,这整件事里恐怕包含着两方力量,新肖家村那边也许对他并没有兴趣,但是这个老肖家村的幻境却正是为他特地准备的陷阱。他的魂魄在被人逼出躯壳后,又被陈斌引到了这里,陈斌恐怕是想利用他来完成一件事,而没有想到的是,他不知怎么有能力在这里再现了陈斌真正的过去,也导致了两根时间线的重合!
看着那个站在井边的幻影小陈斌,再看着眼前这个穿着单宁衣服的成年陈斌,廖天骄在刹那间多少有了一点感慨,但那只是脑子里一闪而过的念头,下一刻,他大喊一声:“佘七幺!”趁着陈斌转头的功夫,猛地爬起身来就往外跑。
“想跑?”陈斌很快发现上当,在廖天骄身后不知吟诵了一串什么咒语。
廖天骄脚下的道路立刻变得扭曲起来,路面如同地龙一般起伏不定,颠得廖天骄踉踉跄跄,根本没法前进。
“靠!”廖天骄骂道,干脆趴在地上往外爬。难不难看没所谓,他一定要逃出去,天知道陈斌想拿他干什么,塞井?
陈斌如同飘的一样飞到了廖天骄跟前,廖天骄吃惊地看着自己眼前这个突然多出来的人。白袍离地足足有十几公分,而廖天骄看不到陈斌的脚。下一刻,冰冷的手伸了出来,猛地掐住廖天骄的脖子,将他一把举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