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不是她谢敏容斗不过那个嫡出的“姐姐”,而是形势不由人!已经到了这步境地,她还能怎么做,又做的了什么呢?
才提起来的掌殿宫女掀帘进来,道:“禀太妃,廖充媛被传唤至太后娘娘的寿安宫。”
敏彤点点头,半天才抬起那只白皙细腻的手,好似已经使不出力气来,轻轻挥了挥,让她出去了。
不!就算形势不由人,她也不能就此便宜了谢敏容,对,一定还有其他的办法能将她打入地狱!
素芳问了一下时辰,折转过来,道:“太后娘娘,到上香的时辰了。”
“啊,果然是老了,竟把正事给忘了。”太后娘娘说着伸出手,搭在素芳的胳膊上,朝佛像走去,走了两步又顿住,寻思道:“你说,是不是该把皇上、皇后也请来?”
素芳明白其中的意思,太后、太妃曾共侍一夫,审问廖充媛不过是为了彤太妃,可这事儿传出去,总有点太后娘娘挟私报复的意味,想了想道:“奴婢也在想呢,廖充媛乃是皇上的妃嫔,后宫又是皇后娘娘在掌,这事儿还是请他们两位来做个见证罢。”
太后娘娘颔首,素芳便唤了人来,去请皇上和皇后娘娘。
廖锦诗到的时候,太后娘娘已经移驾到前殿来了,正在翻看玉筝和靖宇新临的字,面上隐有笑意,眼角便带了几丝纹路,听人说廖充媛来了,目光依旧悠悠地在宣纸上打转,舍不得挪动半分。
素芳上前一步:“说太后娘娘正在念经,请廖充媛稍候。”
终于将最后一张翻完了,太后娘娘将宣纸一张一张仔细的卷好了,放在桌上,“玉筝这孩子越发的讨人喜欢了,和小时候的臻宜一模一样。”
素芳笑着称是,“民间说外甥像舅,侄女肖姑。”
太后娘娘点头,“臻宜嫁出去了,哀家倒想把玉筝接到寿安宫来住,可皇后娘娘定然舍不得。”
“太后娘娘说哪里话?”素芳将温热的帕子绞个半干,递过来给太后娘娘净手,“皇后娘娘恭谨孝顺,心里大约怕鸣玉公主过来,闹腾到您。”
“罢了,玉筝是哀家的孙女,也是一样。”
说话的功夫,宫门口又人通传:“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太后娘娘道:“来齐了,都请进来罢。”
廖锦诗跟着皇上、皇后进来,一看这个阵势,便知道不是什么好事。
果然,问过安,行过礼,大家都落了座,太后娘娘她老人家就开了口,“今儿个请皇上、皇后过来,是为了做个见证,哀家有几句话想问问廖充媛。”
皇后已经知道枕舒来过寿安宫,承泽就更不必说了,两人心中都明了太后要做什么,但面上却端的是疑惑里带着平静,淡然里藏着好奇。
太后娘娘见他们二人演戏如真,忍不住在心中冷笑一声,将目光调转到廖锦诗的脸上:“哀家老了,有些事弄不明白,就请教廖充媛几句,你可说,也可不说,哀家绝不勉强,至于说和不说的后果,于你而言理当不一样,不过在哀家这里却没什么差别。”
什么叫四两拨千斤?这就是了!太后娘娘此话讲的十分明白,说白了就是,你讲不讲,哀家都认定你讲了,倘若你真不讲,可要活得辛苦些了……
皇上和皇后听明白了这话里的意思,很有默契地对视了一眼,心中不约而同地想,还好自己没有犯在母后大人手里啊,这才是明明白白地拿栽赃来威胁人啊!
廖锦诗那小巧的鼻尖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来,嘴唇上的胭脂都变淡了,可见心中慌乱,颤着嗓子道:“臣妾定据实以告。”
太后娘娘却不问,将话头一转,“廖家的事,哀家也有所耳闻了,皇上仁义,念着你在宫中没有功劳,尚有苦劳,对廖家也算是法外开恩了,哀家望你能记着这份恩情。”
半个时辰后,太后娘娘下了懿旨,招当年给郑嫔看过病的太医进宫,又半个时辰后,太后娘娘下旨请彤太妃移居上瑞苑。
上瑞苑初初听来好像是个瑞气环绕的福泽之所,可实际上不过是个冷宫罢了,专门收藏犯了错,还不至于处死的妃嫔,可进到里面的人,就再没了出来的机会,因此,那里的奴才比主子还得势,说白了那是个不顾人死活的地方。
太妃好歹是先帝留下的宠妃,太后娘娘向来仁慈,不好斩尽杀绝,可送到这里的人还不如被处死呢……
宫里早就炸开了锅,不管是廖充媛被召,还是太医进寿安宫,宫里的人都看在眼里,接着就听到了太后娘娘对彤太妃的处置,免不得又要议论纷纷,不过是些“那么温婉体下的人,没想到竟都是装的”“我原本还以为……”。
赵珊瑚风风火火地进来时,梅珞正在誊抄各宫一个月来所用的笔墨纸砚,听到对彤太妃的处置,只是不咸不淡地“哦”了一声,埋头继续手上的事情。
赵珊瑚将誊抄完了的本子收好,嘴里嘀咕:“因许多人都说司籍和太妃的姐姐很是肖像,我还以为司籍对太妃的事会格外上心些,没想到还是一个样子。”
梅珞将笔在墨砚里蘸了蘸,抬头看了她一眼,“上心什么?太妃是主子,你我不过伺候人的身材,做好自己的本分就是了,传这些有什么用?”
赵珊瑚又受了教训,只好跟着点头称是。
入了夜,梅珞正抱着个手炉翻书,林月儿从外面挑了帘子进来,道:“怪的,今儿个是十三,按说该有月亮才对,外面却黑漆漆的。”
梅珞就这她挑起的帘子缝,往外瞅了一眼,“想来是要变天了罢。”
林月儿从温在小炉子上的茶壶里倒了杯水,捧在手上,“一天寒过一天了,若要变天,不会要下雪了罢?”
梅珞摇摇头。
林月儿这才凑过来,坐在旁边:“司籍如今打算怎么办呢?”
“过几日,你去上瑞苑探探,再打点打点罢。”
林月儿点头,端起杯子啜了几口,琢磨了半天,终于问:“看来这事儿很快就能完了,待此间事了,司籍有何打算?是回梅家,还是回……谢家?”
看来她早就知道了,梅珞也不诧异,低头想了半天,才道:“用什么身份回谢家呢?名不正言不顺的;可是梅家……已帮了我许多,实在不忍心再去麻烦她们……”
是啊,如今的她不是谢敏彤,不是青河王妃,又不便在梅家长住,说她是死人的影子,其实她连死人的影子都比不上……
至于承泽,当时家逢巨变,他都能挑在那个时候炸死逃脱,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是了,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一次又一次地在他跟前表深情,利用他的愧疚,让他在出手相助。
佛经上说仇恨是恶,可不是么,你看,她现在都唾弃自己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三章就完结了……
☆、第四十二章
冬月里,身上的衣物越发的重了,加上手冷,于是那些个妃嫔娘娘们练字的雅兴也就没了,整个司籍司就跟着清闲了下来。
梅珞也闲了下来,没事的时候就守着炉子翻翻书,偶尔去趟锦华宫,隔三差五还能从赵珊瑚那里听到上瑞苑里的太妃娘娘缺了衣,或是少了食,也算是无趣的日子里的些许装点。
冬月二十五,下了今冬的第一场雪,一夜之后,整个宫里装银裹素,慵懒多日的妃嫔也被唤起了兴致,纷纷借着咏雪抒发相情怀寄托理想,说白了就是写写对宫中怨妇独守香闺的空虚寂寞冷,或者多喊两声吾皇英明国泰民安四海升平。
因此,自早饭后,梅珞格外的忙,刚从丽妃宫里出来就看见秦总管急急地朝这边来了,道:“可算寻着梅姑娘了,老奴都踩着您的脚印去过好几处了。”
梅珞惊诧:“和总管这么急着寻我,莫不是出了什么事儿?”
“皇后娘娘召姑娘过去。”
梅珞更是一头雾水了,眼下无事,娘娘为何要找自己?原来啊今儿个初雪,玉筝那丫头便动了心思,不想去读书,连着靖宇也有些蠢蠢欲动,皇上耐不住玉筝央求,准他们休息一日。
那丫头就想到了她的“梅姐姐”,皇后娘娘知道司籍司忙,怕梅珞难做,就让秦绍和带着旨意亲自跑一趟。
梅珞进了锦华宫,径直去朝凤殿的暖隔里,玉筝正将脸埋在柳皇后的肩窝上“咯咯咯”地笑,见了梅珞赶紧从皇后身上滑下来,笑呵呵地道:“梅姐姐可算来了。”
梅珞福身行礼,然后靖宇就上前两步,抱拳躬了躬身,喊了声“梅姐姐”,就当行礼了。
可他如今穿的里三层外三层,就像一个豆沙包外面又加了两层皮一样圆滚,可即便如此他还致力于一言一行都能够表现出太子的矜持和端庄来,愈发地引人发笑,梅珞认了又忍,才勉强绷住,没有笑出来。
自从梅珞进来,玉筝的胳膊腿一直在动,真真是“急不可耐”了,柳皇后扫了她一眼,对梅珞道:“看把她急得,你跟她去罢。”
梅珞低头称是。
她们退出去的时候,靖宇的小眼神不经意地朝着门口扫了一眼,然后挺了小腰板,坐得更端庄了,再然后端起杯子饮了一口茶,片刻之后,道:“儿臣不扰母后了,先告退。”
柳皇后郑重其事的点点头,等那圆滚滚的身形滚过门槛后,忍不住叹口气:“这孩子真是愁人……”
玉筝想打雪仗,梅珞不同意,雪地里虽不怕磕着,但万一摔倒扭到筋骨也是麻烦事,毕竟还有个把月就要过年了,于是就提议堆雪人。
只要有雪玩就好了,小孩子也不在乎形式,玉筝蹲在雪地里推着茶壶大小的雪球玩得不亦乐乎,抬头看到靖宇正在廊下看着这边,就对着他笑笑:“你怎么在这里?”
“本宫正好路过。”靖宇说,将抄在袖子里的手放出来,垂在一边。
“哦。”玉筝继续滚手上的活,滚了一圈又顿住,抬起头来,“我和梅姐姐在堆雪人,你要不要过来看看。”
靖宇点点头,“也可。”
可他才走下檐廊,就见一个雪球直直地飞了过来,正好击在他胸口上,“咚”的一声,衣服被砸出了一朵大大的白花,玉筝在前面站着,一手叉腰,一手指着他,大笑:“哈哈哈……”
靖宇也跟着恼了,弯腰团了个雪球就朝着姐姐掷了出去。
最后,堆雪人还是变成了打雪仗,如玉筝所愿。
梅珞团了个雪球,躲在一丛矮树后面,瞅准玉筝的位置,刚要出手,就听到“啪”一声,雪球击中她后脖子,散开的雪粒子只落到衣领里,冰得她大叫一声“啊!”跳了起来,转身往后看。
皇上见她跳起来,正笑得开心,不想被发现了,忙抿住嘴,将脸扭向另一边,对靖宇喊:“尊师重道,宇儿怎么能偷袭你梅姐姐了。”
呵……一同跟来的皇后往旁边退了两步,好想装作不认识这人,靖宇明明就在对面,怎么能击中梅珞的后颈呢?
梅珞走过来,站在雪地里躬身行礼:“梅珞见过皇上,见过皇后娘娘。”
皇后见皇上正一脸兴致勃勃地看着别处,只好抬抬手道:“不用多礼,辛苦你带着这两个孩子了。”
“娘娘言重了。”梅珞转身又走回雪地里。
“她是不是不高兴了?”承泽看着她的背影,小声问皇后。
“皇上对着梅司籍的后颈扔雪球,确然不太……妥当。”
“朕看见她躲在那里笑得那么得意,就情不自禁了。”承泽嘀咕完了,觉得有些肉麻,于是话题一转,理直气壮了起来,“莫非看着她暗算筝儿?”
额……皇后娘娘仿佛看到有人在雪地里挖了个坑,又埋了个钱,然后立了块牌子,上书“此地无银”,她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靖宇在梅珞对面,是砸不到她的后颈的。”
“啊……”皇上恍然大悟,“方才该说是打靖宇的,不小心手滑,误中了她。”
皇后娘娘不想说话了,往前走了两步,离这尊金光闪闪的大佛又远了些。
梅珞刚回去,就被靖宇的雪球给打了个正着,她只是笑笑,快速地团了个雪球递给玉筝,然后笑吟吟地看着靖宇。
承泽看着她,忽然沉下了脸,刚刚他拿雪投她虽是不妥,可若是以往,她定然不会这般看也不看自己,本以为谢敏彤的事情落下帷幕,她就能开心自在些,可看她如今这个样子,总觉得是强作欢笑,实则心事重重。
皇后娘娘看着玉筝和靖宇在雪地里跑,自然而然地想起自己小时候也在这片雪地里闹过,只是没想到二十年后,换成了她和他的孩子。她正翘着嘴角看着,秦总管过来了,道:“娘娘,到用午膳的时辰了。”
皇后娘娘点头,让人把玉筝和靖宇带到跟前,又对梅珞道:“梅姑娘今日就在锦华宫里用午饭罢,本宫特地让他们做了暖锅,你们三个在雪地里待了半天,也好暖暖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