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珊瑚是个话唠,又见了松子,少不得要拉着灵娟磕磕松子,话话家常的。
梅珞将刺绣的框子端了出来,随手拿起一个绣了起来,可才没两针就停住了,将雅婵喊道跟前来:“方才听赵掌籍说林典籍那里有不少花样,你且去林典籍那里,帮我找两个素净、简约些的。”
雅婵不知道她喜欢什么颜色的,又细问了几句,这才出门去。
梅珞将门口的帘子往右边扯了扯,左下角就露出一个细长的缝来,烛光跟着从屋里泄了出去,在门外留下一小道亮光。
片刻之后,唐骏就到了,因为怕站在外面给人瞧见,就直接进了屋里,“姑娘找卑职?”
梅珞不曾想他来得这样快,忙问:“唐大人怎这么快就过来了?”
唐骏看她面上明显带着诧异,就笑了:“卑职要保护姑娘,自然不能离得远了。”
梅珞见他衣服上竟一点不曾湿过,就知道他是个有手段的,也不多问,只说:“找唐大人来是有所托……这两日应当不会太平,最快今夜,最慢明晚,只怕有人会动手,梅珞便将姓名交给唐大人了。”
唐骏见她如此说,就知道此事非比寻常,忙点头称是。
“有劳唐大人,若方便,梅珞想设个计,也拜托大人尽量抓活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四章
等灵娟回来了,雅婵还没取来花样子,梅珞等着无趣,就顺手抓了块料子来,思来想去,决定要绣一朵红梅,下手还不过十多针,雅婵就回来了,看到她手里的花绷子就明白了,笑道:“教司籍久等了,因林典籍的这几张花样子是好不容易从宫外淘换来的,我也不好强取了来,只得照着她的描好了拿过来。”
梅珞抬头从她手里接过来仔细翻了翻,不住地点头,“果然十分别致。”只是她手上这个已经开绣了,也就懒得再换。
绣了一会,梅珞觉得双眼有些累,就将花绷子放下,去一旁洗漱去了,完了又回到桌边继续那只有半边的梅花。
灵娟端着一壶茶进来,道:“夜里烛火到底比不得白天,司籍先喝杯茶歇歇罢。”
梅珞的目光从那半朵红梅上泰勒起来,笑着说:“都过二更了,再喝茶,晚上又该睡不着了。”
“是安神的花茶。”灵娟将茶放在桌上,顺手拿起杯子倒了一杯,推到梅珞跟前。
“就你体贴。”梅珞笑着说她,却依旧低着头,忙着手上的活,“下雨的时候容易好眠,你们不用陪着我了,早点去歇着罢。”
灵娟点点头,刚想转身离开,看到她手上的红梅,又站住了,问:“上次司籍绣的也是红梅,您对这梅花倒中意。”
梅珞终于将针抽出来,抬起头,笑她:“傻丫头,你也不看看我姓什么。”
“司籍看我,竟将这个给忘了,问出这样蠢的话来。”
梅珞笑着摇摇头,看着她出去了。
约莫着到了往天就寝的时候,梅珞才将将地收好了最后一针,起身吹熄了灯,低声喊了声:“唐大人?”
唐骏从里间出来:“卑职在。”
“能不能劳烦大人将林典籍接过来,若是今夜真有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
虽是在同一个院子里,林月儿却住在西厢,从那边过来有百十步的距离,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让唐骏过去,是怕林月儿对抹黑爬窗之类的事情不擅长。
可唐骏却有他的打算,他就怕百十步的功夫,梅珞这边又有什么事情,反过来一想,这个时辰尚早,就算对方再急着动手,也不会挑在这个时辰,他从窗缝里往西看到林月儿屋里的灯也熄灭了,就出去了。
阴雨天又熄了灯,屋里就真的是黑漆漆一片了,梅珞摸到桌边坐下,其实很多事情她心里也不确认。她今日急着去激怒廖锦诗,又长访锦华宫,不过是想让对方觉得自己身上有了筹码罢了,敏彤甚是沉得住气,上不上当还真不好说。
可敏彤那边还有个扯后腿的人,依着廖锦诗眼下的处境和向来的性子,必然咽不下今天这口气,自然会去找敏彤。
那么敏彤就一定会出手!因为她若不帮忙,廖锦诗绝对会自己动手,敏彤无论如何是不放心的,如此以来的话,就只能亲自出手。
从前面一年里发生的一切来看,这种事情,敏彤早就做顺手了,向来奉行“干净利落”,杀人也绝对是一刀致命,断不会如廖锦诗那样下毒,还给你解毒活命的机会。
所以,她该是直接派人过来罢。
她正想着,就听到了门外的一声轻响,如今从屋里到屋外都是漆黑一片,不辨人影,她不敢大意了,忙按照方才摸索过的路子,躲到了床头和衣柜中间。
她在心里数到六,外间忽然亮起一小撮红红的火星,离地面不到一人高的距离,那是火折子还没有被吹出明火时的样子,稍后那撮火星就暗下去了。
就在这一明一暗的功夫,梅珞已经看清了唐骏和林月儿的脸,然后她又听到脚尖点在地上的三声轻响,这才确认真的是两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等躺到了床上,梅珞听到林月儿呼吸虽和缓的,却并不绵长,便知道她还没睡,低声问:“可是怕了?”
林月儿摇摇头,又想到她看不到,只好压低声说:“司籍成竹在胸,必然是将一切都安排好了,可知道有事要来,心里总是不能和平常一样的。”
梅珞只“嗯”了一声,没有说话心里在琢磨其他的事儿。
从上次净月庵的事情来看,敏彤身边必然有不少人,若是这次来的多了,只怕唐骏一个人抵挡不住,毕竟好汉男敌人多,所以,她如今的依靠与其说是唐骏,不如说是承泽。
反正他对谢敏容还放不下,所以她才多番“偶遇”,并有意无意地表表心意,不管是红豆还是红梅,也不管是拒绝封妃还是“绿窗红豆忆前欢”。都不过是为了告诉他,自己对青河王一往情深,那他会不会更放不下了?
于他放不下的原因到底是因为愧疚亏欠,还是其他,谁在乎呢?
既然接连送这么多天的梨,想来是放不下的,那这尚仪局恐怕也安插了他的人罢?至
人睡不着或是精神太好,或是心里想得太多,总之梅珞是没能睡着,只能躺在床上听着外面淅淅沥沥的夜雨声……这声音又细又轻,就像轻风扫过枫林,又像是女子的悄悄私语,即便压着嗓子,依旧是细且脆的。
可梅珞不喜欢下雨,说到底,雨天比不上晴好的日头,即便是春雨润物也不如秋高气爽,晴天的时候,合欢花细长的花丝就颤巍巍地竖在金风里,比羽绒还要轻软,连同合欢树下的笑容蒙着一层阳光……
等想到这里,她忽然顿住了,深深吸了一口气,可还没来得及呼出去,就感到手里牵着的棉线被扯了扯,果然是来了么?
她碰了碰林月儿,林月儿立即抬手搭住了她的胳膊,看来也没有睡着。
片刻之后,屋里就响起了桌灯掀翻和杯碟打碎的声音。
然后,梅珞忍不住发出“啊——”的一声轻呼,那是惊吓之后,压抑的呼喊。
雅婵和灵娟听到动静,赶紧披了衣服提了灯笼过来,在门外喊了两声“司籍”,没有听到回应,觉得不妥,赶紧掀开帘子要进来,不想竟有一扇门是开着的。
等她们进来,提着灯笼将屋里的情形一照,顿时就惊呆了,只见梅珞胡乱披了件外衣,连袖子都还没来得及穿,双手紧紧握着一把剪刀,上面还在滴血,地上,却有个太监模样的人面朝下倒在血泊里……
雅婵看到这个情形,完全呆住了,半天才缓过来,张嘴要叫。好在灵娟反应快,抬手捂住她的嘴,看着梅珞,半天才断断续续地喊:“司籍…司籍……?”
梅珞听到有人喊她,才慢慢回过神来,抬头看着她们,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却呆愣无神,整张脸盛满惊恐,从手到肩膀都在发颤。
灵娟看她尚有心智,这才松了口气,又见雅婵也回过神来,便将手放下了,把灯笼交给雅婵,然后两股战战地朝前走,边说:“我是灵娟啊,司籍莫怕,司籍莫慌……”
梅珞吞咽了一口口水,呆呆地点头,握着剪刀的手这才垂下来。
灵娟提着的心也放了下来,慢慢走到梅珞身边,问:“这是怎么了?”
梅珞空洞的目光随着她的身影而移动,呆呆地盯着她,“我…我……我不知道……我起来喝水……就,就看到……”
“看到什么?”灵娟问,袖着的两手忽然分开,右手攥着一把六七寸长的匕首,狠狠地朝前刺了出去。
梅珞正惊恐无措,看到她这个举动,神色却忽然就恢复如常了,嘴角还带了淡淡的笑。
灵娟顿觉有诈,可收手已经来不及了,一柄剑从梅珞身后的帐幔刺出来,抵在了她的咽喉处,刺痛。
梅珞扭头对林月儿道:“雅婵吓坏了,你且送她回去,陪她说说话罢。”
林月儿从里间出来,她明白梅珞让她将女雅婵安抚好,于是过去扶着雅婵出去了。
梅珞转身拿了条绳子,把灵娟的两手捆起来,而自始至终,帐幔后的那把剑都抵着她的咽喉。
等将人捆好了,梅珞接过那把剑,继续抵着灵娟到了外间,淡淡地问:“你倒是沉得住气,在我身边这么多天都没动,这样看来,你的主子更沉得住气罢?”
灵娟冷哼一声,将头扭向一边。
“这是做什么?我又不是调戏你。”梅珞的心情愈发好,“我只是有事想问你,你的主子姓什么?”
“我若是贪生怕死,今日就不会做这事。”
梅珞闻言,连连点头,表示赞同,“我知你不怕死,所以即便你不说,我也不会杀你。”
灵娟脸上视死如归的表情明显僵了那么一下,眼珠也跟着朝梅珞转了转。
梅珞见她看向自己,只好再保证一遍:“你不说我也不会杀你,可也不能就这么着放过你……那就做成人彘罢,你在司籍司当差,定然看过很多书,知道人彘的意思罢?我就不需再跟你说一遍了。”
灵娟先前燃起的那一丝丝希望,瞬间被瓢泼的秋雨浇了个透,她恶狠狠地盯着眼前梅珞:“好狠的手段,先前还真是我看走了眼。”
“不用为这个生气,我先前看你也看走了眼啊。”梅珞说完,脸上的笑意就收了个干净,“说不说全在你,可我方才已将话说清楚,来日,勿谓言之不预也!”
“果然进退都活不下去……”灵娟再不报希望,脸上连悲戚的表情都没了,仿佛是木刻一样的,也不再说话,片刻之后人就软了下去。
梅珞以为她服毒,忙伸手去扶她,可还没凑近,灵娟被缚住的手就从背后冲了出来,而唐骏已经到了跟前,一掌击了下去。
灵娟嘴角带着血,呼吸跟着粗重起来,说话也格外费力:“我知司籍说人彘是吓我,可司籍放过我,那人却不会……”
一切都在瞬息之间,方才还在希望着、绝望着,扎眼的功夫就变成了尸体。
梅珞站起来,看了看外面的夜色,问:“离天亮还有多少工夫?”
“这时节天亮得晚,应当还有两个时辰。”
梅珞点点头,看着地上两具尸体,沉思良久问:“唐大人能不能将他们送回钦安殿,并不被人发现?”
她用的是“送回”,而不是“送去”,唐骏就猜出了七八分,想到刚才屋里打斗时,院子里的声音,到嘴边的话还是咽了下去,只是确认了一遍:“姑娘是说彤太妃住的钦安殿?”
梅珞点点头,敏彤,你会如何做呢?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五章
第二日一早果然出事了,却并不是谢敏彤的钦安殿,而是前朝。
梅珞才进尚仪局,就看到三五个丫鬟扎堆,交头接耳地小声议论着什么,因许多并不是司籍司的人,她也不好开口劝阻,只当没看到进屋去了。
梅珞向来不喜欢人在背后议论留言这些,司籍司的女史都知道这一点,见她来了,盲从人堆里退了出来,开始做事。
不久,赵珊瑚也过来了,凑到梅珞跟前,神神叨叨地问:“司籍,你可听说……”
梅珞一口就将她的话打断了,颇无奈地看着她:“一直嘱咐你,不可乱传流言,说不准什么时候……”
“这不是流言!”赵珊瑚有些委屈,司籍怎么不听她将话说完就打断她呢?
梅珞见她这个样子,没有办法,只好一边整理宣纸,一边听她说,竟不是钦安殿里除了事,不过和彤太妃的关联倒也不小。
出事的这位大人正是廖锦诗的祖父,谢敏彤的外公廖永信。两年前仲夏,利川发大水,当时廖永信还只是个五品知州,但因为治水方功救灾有功,破格被提为工部侍郎,秩四品,去年初,先帝又将其升为工部尚书。
可事情就出在利川治水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