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妈妈继续道:“这事儿不用查,府里的下人都知道一些。那几家的铺子都是被老姨娘给败了的,贴补了她娘家兄弟。后来老姨娘人没了,家里啊也就剩下一家小布庄,三姑娘接手经营以后才好了。”
袁璐点头道:“回头传个话给李德全,外头帮着照看一点。怎么说也是府里的姑娘,如今姨娘不在了,她一个姑娘家在外头也不容易。”想了想,又添了句,“只帮着照看着就行,咱们不用贴补什么。回头惹老太太心里不痛快就不好了。”
下午的时候袁璐收到了一张烫金的帖子。下帖子的人正是几天前还是庆成郡王妃,如今却只能称为镇国将军夫人的王氏。
袁璐拿到了帖子还挺奇怪,两家人的梁子是结下了,宫里的降等诏书都下了那么久了,现在再来是什么意思?
袁璐问了问史妈妈这镇国将军夫人的来头。原来这镇国将军夫人父亲是太子太保,和袁老爹都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太子丨党中坚力量。但镇国将军夫人母亲早逝,来了个厉害的继母。她这婚事就是继母给看的。
这庆成郡王府过去看着也是花团锦簇的人家,但知道内里的都当个笑话呢,被当今不喜就算了,这庆成郡王自己就是个扶不起的,这正式王妃还没进门呢,家里的庶长子都快能跑了。这镇国将军夫人也是个可怜的,听史妈妈的意思说,这两年镇国将军夫人已经心灰意冷,自己搬到城外的庵堂里住了。
虽然不知道她来意,袁璐还是觉得无论如何还是见上一见吧,自己地盘上她也不见得怕什么。
隔天镇国将军夫人王氏就来了。她圆脸大眼睛,虽然论年纪比袁璐要大上六七岁,但那张脸竟显得和她差不多大。她衣着可比之前那个如夫人素净多了,身边也只带了两个贴身服饰的丫鬟。
一来王氏就亲热地拉着袁璐的手,“好妹妹,我远远地瞧着你就想起了你姐姐。你们长得可真像,都那么好看。”
袁璐愣了下,还没反应过来呢,镇国将军夫人都带出哭腔了,“玫儿都走了那么些年了,我这心里啊,还跟不肯相信似的。总觉得她还活着呢,今年桂花开的好的时候,我还想着要多摘些桂花存着,留着她做糕点吃。”
袁璐也记得她二姐姐最喜欢吃桂花糕,一到秋天她身上就有股桂花味道。她开始还以为是桂花的头油,后来听大姐姐调笑她,才知道二姐姐是拿桂花糕当饭吃,身上都带出味道来了。
当下便对这镇国将军夫人生出几分亲近来。
进了屋里,她又退后几步,给袁璐郑重地行了个万福礼。
“我府上的人伤了泓哥儿,我这礼赔地晚了。妹妹莫要埋怨姐姐。”
“夫人免礼。”袁璐亲自把她扶了起来,两人相携着坐下。
王氏也并不说什么虚的,握着袁璐的手,“说来实在惭愧,我府上的乱子竟然弄到你们府里来了。幸亏泓哥儿没事,真要怎么了,我还怎么有脸下去见你姐姐。”
袁璐有些不习惯地抽回了自己的手。毕竟是第一次见面,这人也太热情了些。
王氏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头了,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你大概还是第一次见我吧。其实我瞧过你好多回了,你或许都不记得了,小时候我还常和你姐姐在你旁边念花本子给你听。”
袁璐还真就记得!她那个时候才穿来,心情还不能平复,真是心如死灰。但是那个时候冒着桂花香味儿的二姐姐会和另外一个姐姐一起给他念话本子,从《碾玉观音》一直念到《西厢记》,后来就被陈氏发现了,狠狠地把二姐姐教训了一顿,她就没有话本子听了。其实现在想想,那时候二姐姐应该是只有在自己跟前,才有机会偷偷看那些东西吧。
“葙姐姐?”袁璐记得她还在自己跟前狠狠哭过一次,那次哭的可伤心了,她二姐姐也陪着一起哭,她在旁边听着都不忍心了。好像自从那次之后她就再也没来过了。
王氏应了一声,拿着帕子擦着眼泪道:“你记得我,记得我……”
袁璐就自己握上她的手,笑道:“妹妹之前没有认出姐姐,实在惭愧。”
“哎,不要紧,不要紧。”
“如今想来,当时如果能见姐姐一面,这件事也不会闹得这般大……”
“该的!”王氏凑近她耳边,“他该的!宠妾灭妻,嫡庶不分,这就是报应!”吓得袁璐赶紧去捂她的嘴,“姐姐可莫要说这样的话了。”
王氏的眼泪都跟止不住似的,又哭了好一会儿。
等她哭完,袁璐命人端了水来,给她净了脸,重新上了粉,才又说起话来。
说起前几日的事,王氏又赔罪道:“我多时不在府里,竟然闹出这样的事儿来。那姨娘因仗着自己有几分宠爱,竟然打着如夫人的名头接见了你。我回去后便已经把打发送走了,至于打了泓哥儿的那个,如今也在我手下管着,再也翻不出什么风浪。只是觉得对不住你们家,伤了泓哥儿不说,我还因此得了好。你要还有什么怨,现在尽管对着我来,随你打得骂得。”
袁璐见她这般坦诚,心里也一点怒气都没了,“你也有自己的苦楚,这事自然是谁做的算谁的。你既随我姐姐叫我一声妹妹,我就如二姐姐一般喊你一声‘葙姐姐’,这事儿便到此为止吧。”
王氏又“哎”了一声,两个人又聊了一些生活上的琐事。王氏问起她的身体和家里的人,袁璐都一一回答了。
聊了一会儿,王氏屏退了自己的丫鬟,袁璐也明白过来,把人都给清场了。
王氏这才靠近她低声说:“今日上门是有件事情要给你提个醒。说来惭愧,这事儿还是我们家里那个弄出来的。他查到日前是你派人给袁大人传了话……我已经给劝下来了,但他是个耳朵软的,难保不改变主意。”
袁璐听了倒也没惊讶,她从宫里出来后就去找了李德全,又是李德全亲自去了袁府通风报信。有心人要查也不难。
不过最多也就给她传出个差名声来,反正如今皇帝都判了,道理和面子都在他们国公府。一点坏名声还不至于让她要死要活。
“劳姐姐挂心了。”袁璐道,“这件事说到底还是姨娘管教无方,好好的一个哥儿被教成了目中无人的样子。我也也不会及怪到姐姐头上,如今既然姐姐话里也没有责怪我把事闹大的意思,今后这事儿便就此揭过,再不提了可好?”
王氏点头道:“好好,不再提了。”
王氏在国公府里坐了一个下午,临走时还依依不舍地拉着袁璐说:“我那里乌烟瘴气乱的很,我虽希望你有空多来陪我说说话,但你还是不要来了。有空我会多来看你,妹妹莫要嫌我烦。”
袁璐听的都想笑了,这个王姐姐,说话还真是直白。
☆、第18章 同睡
第十八章
镇国将军夫人走后,袁璐摸着下巴想了又想。这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如果她一番情真意切都不是演出来的,那固然好。可若万一真是个会演戏的……
那她的目的就叫人捉摸不透了,难道只是来警告警告自己,说镇国将军已经抓住把柄了?这也说不通,皇帝都判了,这把柄也没有实质性伤害。
她醒来虽不久,但她身边的人见到她这个小动作,就知道她在思考,是故也不扰她。
袁璐把刚才袁璐的言语、动作、生态想了又想,还是找不到半点让人怀疑的地方。
后来还是吕妈妈实在看不下去了,屏退了其他人对她道:“夫人容老奴说一句,这镇国将军夫人打小就在咱们府里进出,尤其是从他们家老夫人故去以后,可以说在咱们家住的日子比在她自己家里都多。她如果真有那么多心眼,也不会陷入嫁入那样人家的境地。”
袁璐听完,颇有些尴尬,她真当自己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了。毕竟不知世事那么久,要学的东西果然还很多。吕妈妈跟着她娘亲那么久,这里面的事情就没有她不清楚的。
除她以外还有宫里出来的史妈妈,宗亲贵族也没有她不明白的。跟她打听也能知道那将军夫人的秉性不是。
放着她娘和大姐姐给的宝藏而不知道用,才是真的蠢!
她也不扭捏,想通以就开始跟着史妈妈背谱系。之后再学着分辨日常生活中可能接触到的布料,首饰,日常用具的好坏。
她底子不差,毕竟上辈子也算是个上流社会的人。
史妈妈教下来脸上是不动声色,心理却着实吃惊不小!这个国公夫人真的是什么都是教一遍就会……
袁璐觉得这些也不难,最难的大概是分辨颜色。也不是她色盲。只是现代的时候,大家说的都很简单,拿红字做例子,一把人也就说个大红,深红,粉红的……
如今在这里,光红色就分赤色,炎色,妃色,胭脂色,朱红,醋红,猩猩红……
就算在她眼里一样的白色,在这里也分什么素白,藕白,珍珠白……
还有那个色跟名字对不上号的,比如那月白色,明明是偏蓝的,跟叫水绿的差不多一个色,算什么白呢……
简直要把她一个正常人逼成色盲色弱了。
一下午,她都在看各种布料。因她前头分辨珠玉材质学的极快,所以到了学分辨颜色的时候,史妈妈还是一股脑儿地都给她说了,然后再随机抽一块布料提问。
……
总之,到了暮色四合之际,我们成国公夫人还在大红深红浅红粉红呢!
史妈妈困恼地都头疼,怎么这夫人就对这么简单的东西转不过弯来呢?
袁璐心里就更不用说了,都觉得丢脸死了。她这副身体也不是色弱,颜色都能分得清,可就是对不上名字!
袁璐被史妈妈拘了一下午,花妈妈看了都心疼死了。见天一黑就进去以蜡烛伤眼睛的名头,把袁璐拉了出来,再也不肯让她学了。
夕食是花妈妈亲手准备的,有红豆枸杞粥,清炒苦瓜,羊肝羹等,都是补眼力的。
袁璐刚坐下,就有老太太身边的丫鬟来传话,说是问她吃过没有,没吃的话就过去一起吃。
这就想到了昨日。昨日她答应了澈哥儿一起用夕食。晚间去请安的时候,老太太也给脸地留了饭,期间还问了问第二天镇国将军夫人上门的事情。
老太太那里的夕食又是大鱼大肉,葱姜味儿还极冲。
澈哥儿想着她娘亲在外祖母那里不给吃肉,就不住地给她娘夹菜。
老太太眼皮子底下,袁璐也不敢做出吃不下的样子,愣是硬着头皮吃了好几块肥瘦相间的油肉。
回来就吐得不成样子了。
这老太太来喊,肯定还是要问镇国将军夫人的事。
袁璐就让丫鬟捧上自己桌上的菜,移到老太太屋里去吃了。
老太太那里也已经摆了饭。
袁璐给她行过礼,解释道:“您话传到的时候,我屋里菜都摆上了,就端过来一起用。”
老太太点点头,也没在这上面说什么。
老太太身边的三个孩子依次给她问安。澈哥儿还偷偷跟她眨了眨眼,惹得袁璐差点笑出声来。
袁璐从善如流地布好菜,澈哥儿又挤到她身边坐下,凑到她耳边小声问道:“娘亲下午都干嘛了呀?”
“没干嘛,娘亲要忙府里的事呀。”
澈哥儿哦了一声,很失落的样子。娘亲自从回来以后不理他了,也不主动跟他说话,更别说抱抱他,亲亲他了。
袁璐知道考太太有话跟她说,就把澈哥儿从自己身上抱到了旁边的凳子上,也不再多说话。
果然不多久,老太太就问她说:“白日里镇国将军夫人来说什么了?”
袁璐放下筷子道“她来给我们家赔罪了。”
老太太冷哼出声,“真要有这份心意,早干嘛去了?”
袁璐便继续道:“听她话里的意思,她这两年已管家,自己还搬出去了。这事儿她事先并不知情。”
“这样便把她自个儿摘干净了?”老太太又哼了一声,“亏她从前还跟你姐姐交好,反倒纵容庶子伤我们泓哥儿!”
泓哥儿就抬头飞快地看了一眼。
袁璐并不想在孩子们面前谈论他们母亲,因此也不多说什么。
老太太又问:“还说什么了?可有什么不可对人言的?”
袁璐也就明白过来。老太太这是问镇国将军夫人屏退众人以后,单独跟她说了什么。
“她说镇国将军知道了一些事,恐怕会传扬出去,给咱们抹点灰。”
老太太听了也不甚在意:“咱们行的正,坐的直,圣人都判了,还怕他?”
老太太一脸讥诮,大耀朝郡王以下可就是要降等承爵。就凭他一个不知道还能蹦哒几代的镇国将军,难道还能敢继续叫板他们世袭罔替,与国同休的成国公府不成?
用过夕食,被冷落的澈哥儿脸上是一脸的不高兴。
后来袁璐要走,他又哭又闹,非要吵着跟她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