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脸上无波无澜,除了流动的光影,就像是定格的画面。陈琛觉得,她在思考,真有话想说的话,一早就和炮仗似的炸开来了。
吉云脸上灼热,扭过头,他目光仍在,淡淡抱怨:“好好开车。”
陈琛把头扭回去,紧盯路况。
“市里挺小的,哪儿都离我那近。”
吉云点头:“那就更可以随便住哪了。”
陈琛没能让她随便,找了市里一家星级高位置好的,车子一路开到宾馆门口,上了迎宾区。
吉云觉察的时候,已经有穿着长风衣的侍应生来帮忙开门,她讷讷笑了笑,说:“陈先生,你服务态度这么好,是不是要给你小费?”
她先进了大堂,挑了个大床房,准备刷卡预授权的时候,陈琛恰好走了过来,问了押金后立马掏出钱包,递过去几张现金。
前台有些疑惑,不知道该收女士的卡,还是先生的钱。
吉云含笑倚着柜台,将卡在台面划了划,和前台开玩笑道:“最喜欢有男人为我花钱了。”
前台附和着笑两声,接了那现金,吉云将卡收起来。
交付房卡的时候,前台很认真负责地对陈琛说:“先生,您要是留住的话,麻烦把身份证给我登记一下。”
方才还大大方方的男人此刻立马局促起来,张着嘴犹豫半晌,方才说:“不,不,不用,我晚上不住在这儿。”
前台笑意更深:“那好,祝女士入住愉快。”
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电梯。
大约是吃得很饱,饭后血糖升高,吉云觉得既累又困,积蓄了一整天的疲乏,此刻如潮水般一股股涌上,头也开始晕了起来。
她抓着梯内的扶手,倚在光亮的梯门上,自那镜子似的一面墙里看到陈琛拧着眉心,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她下意识地冲他笑了笑,他也还是盯着她。
进到房间,吉云一脚蹬了高跟鞋,赤脚踩在软绵绵的地毯上找浴袍。
陈琛正在归置整理她的行李,听到她说:“我先洗澡了。”这才直起身子去寻她。
吉云正关浴室的门,只探出个头来,说:“你要是想走了就帮我把门带上,我洗澡挺久的。”
门轻轻关好。
热水被开到最大。
当雾气氤氲,热度充溢,吉云站在莲蓬头下,任凭水在身上跳跃的时候,方才觉得这一晚的失魂落魄终于有了恢复的兆头。
混沌之中,方才能教人放下面具,重归自我。
吉云咳了两声,终于有空想到陈琛,想到自己,想到火车头,想到相隔千里的两座城市……也想到他们的未来。
如果说他的家乡是个可以逃避城市繁华的世外桃源,那一旦选择回归,便无论如何都要直面起惨淡的人生。
她已经不能再赖在这个地方,可她也不能带走陈琛。
命运像是为她开了一个很大的玩笑。
封闭的空间明明热得蒸人,她却环抱着自己瑟瑟发抖。
门锁忽然响动。
一个模糊的人影自缓缓开启的门后进入。
距离很短,他走得很慢。
从悬悬的云端走到她的心坎,每一步都教她震颤。
然后,一只手拉开玻璃隔间,那人终于和她面对。
吉云没有动,陈琛也没有动。
繁华世界,只剩热水洒落在皮肤上的声音。
☆、Chapter 54
封闭的世界里,空气闷热潮湿。
绵密的纯棉t恤紧紧贴在皮肤上,陈琛出了满身满脸的汗。
两个人四目相对,彼此对峙。
过去的一分一秒里,始终没有人先轻举妄动。
直到灼热的目光刺得人遍体鳞伤,吉云像是一只急于缩进坚硬外壳里的软体动物,已无法抵御这强烈的存在感,伸手将隔间玻璃关上。
一只手锁到门沿,又不厌其烦地将门打开。
吉云歪着头冷冷看他:“你衣服湿了。”
陈琛仍旧不言不语,站在原地。
再关。
再开。
吉云忽地耐心告竭,瞪起双眼,两只手按上门把,狠狠往一边拖拽。
陈琛也毫不客气,扼上她脆弱的手腕,稍一用力,逼得她脱了门把,拿脚跟一带,将门推到最大。
他跟着一步迈入,整个人被热水劈头盖脸浇了一身。
“吉云。”他气喘着,胸口剧烈起伏。
被喊的女人紧紧盯着他,咬紧牙关。
他终于说:“你这个胆小鬼。”
她像是听不懂他的话,双手掐进他乌黑的头发,一直拨到他后脑,用力按了按,教他低头看向自己。
她满脸的水痕,双眼通红:“你说我什么?”
他眉尖似蹙,骤然埋头,欺、身而下封堵上她水红的唇。
热水裹挟怒意肆掠,灌进彼此口腔的同时,有他模糊不清的呢喃。
……胆小鬼,胆小鬼。
坚强如她,胆小如她。
吉云被压上墙壁。
冰凉入骨的瓷砖凝满水滴,吉云背脊的皮肤收缩,蝴蝶骨耸起,一双手死死扣住他肩上愤起的肌肉,用力推搡。
他死死掐住她腰眼,挡开她飞来的一腿横踢,拿硬邦邦的身体紧贴上去,用力一顶,直刺到她小腹——
某种热度由下而上砰的一声爆发。
吉云忽然失了全部的力气,恨不得一下子瘫倒下去。
视线涣散里,他眸色深沉,脸上有某种隐忍。
强有力的手臂捞着她腋下,将她一下子提起来。
热水被关了阀门。
世界却没有立刻安静。
耳中的躁动发出嗡嗡的异响。
直到她被正面摔到柔软的床面,四肢挣扎着欲要爬起,他忽然整个倾覆而下,严、丝、合缝地贴上她的背。
男人松开的皮带韧劲十足,打到她柔软的腰,清脆的一声,直拍她紧缩的心脏。
敏感的耳朵灼灼燃烧,空气里,又开始响起链锁开启的金属摩擦。
天旋地转的世界忽然停摆——
吉云拿胳膊狠狠抵了抵身后的男人:“陈琛!”
他紧紧扣住她张开的手指,钉入松软的床榻。
唇已在她耳边:“我来了。”
……来了。
没有一丝顾忌地阔步而来。
迎面向你。
结束的时候,陈琛用纸替她清理。
如果说隐忍的第一次,因为男人可笑的尊严,他带着刻意的讨好,使出浑身解数取、悦她。
那几个小时后的这一次,便只任凭欲、念的驱使,一片刺目的白光里,是他淋漓尽致的发、泄。
吉云整个人仍像是刚从水中捞出,浑身上下是细密黏腻的汗液。被空调里簌簌的干燥冷风一吹,不由自主地蜷成一团,瑟瑟发抖。
陈琛将她裹进被子,替她吹干头发。
熄灯之后,他掀开被子,睡到她的身边。
他大手干燥温热,轻轻地摸过她脸,映着昏昏月色,仔细描摹她薄软的嘴唇。
她不耐烦地动一动,翻过身背对着他,他又很快跟进,一手揽住她软绵绵的肚子,将她纳入怀里。
曲折重叠,由首至尾,如一对靠得紧紧的勺子。
陈琛手阖在她的小腹上,轻轻地揉动:“……吉云。”
她慢悠悠嗯出一声,睡意很浓。
陈琛将头埋进她细软的头发,鼻尖抵到她后颈:“我在这儿,也能经常去看你。”
怀里的身体动了动。
吉云说:“困了,睡吧。”
他答应了一声,但不走心,过了会又说:“咱们隔得不远,坐个火车,一晚上就能到。”
吉云无可奈何,沉了声音:“陈琛,我想睡——”
“吉云,”他一只手划过她前胸,捂到她嘴巴上:“吉云,我对你也是认真的,我不是那种玩玩就丢的人。”
隔了好久,她低低嗤笑出声。
陈琛说:“你等我。”
又是这相同的三个字,不是询问,不是请求,只是简短意赅的陈述。
吉云拉开他的手:“如果我不等呢?”
陈琛说:“你会等的。”
“……”
又过许久。
陈琛轻声问:“睡了吗?”
无人回应。
他吻了吻她后脑,在她背后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倚着她而睡。
黑夜里,却有一双眼睛始终睁着。
***
早上醒来,陈琛已经不在。
吉云爬起来洗澡,双腿之间几乎一塌糊涂,拿下莲蓬头对着身下冲的时候,方才后知后觉想起一个致命的问题。
她连忙关了水,将身子擦净,裹上件浴袍匆匆走出来。
大门刚好打开。
陈琛带着一身湿气从外而来,手里拎着一个白色的塑料袋。
吉云旁若无人地脱了浴袍,扯过沙发上的内衣,刚将一只脚套进内、裤,陈琛过来拉着她的胳膊道:“怎么不再睡会儿?”
吉云说:“有事儿,我现在要出去一趟。”
陈琛将她从裤子里头拎出来,又把浴袍给她披好,说:“什么事,我帮你做,外面下着雨呢。”
吉云两只手拉住浴袍边,皱着眉瞅了陈琛几眼:“避、孕药。”
陈琛怔怔看了她一会儿:“能不能不吃?”
吉云瞪着他:“你想要我怀孕?你故意的?”
陈琛眉心一锁:“我听说那药对人身体有伤害。”
吉云:“……”
吉云觉得自己真的有点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了。
她重穿好浴袍,慢慢走至床边,坐下去。
再抬头看向陈琛的时候,疲惫地捂着头说:“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
陈琛跟着走过来,蹲到她面前,拉过她的手,紧紧握在掌心里。
他低头吻了吻她手背,说:“以后我一定注意。”
吉云轻轻叹了声,反过手来拉着他:“那这一次呢?”
陈琛抬头望着她:“一定要吃药吗?”
吉云点点头。
陈琛只好说:“那我去买。”
塑料袋里装着一碗海鲜粥,因为怕塑料打包碗不卫生,陈琛一早回去取了个玻璃碗来装。
等待的时候,又怕吉云吃不惯太荤腥的东西,特地进了后厨叮嘱老板减了好几味料。
车子一路开到最快,送回来的时候还滚烫,盖子一掀,热腾腾的气体随着香味四溢。
吉云又躺回床上。
陈琛将粥用勺子搅了会儿方递到她手上,坐在床边看她吃了几口,确定她没有觉得不合胃口,这才拿了车钥匙要出去。
临走前怕她一个人寂寞,特地将电视开了下来。
车子开出一条街,陈琛这才看到门脸很大的药房,将车子靠边停了,伞也没拿,将衣服领子竖起来,埋头冲进去。
原本打算好了自己转一圈,找到药就付款带走,没想到刚一开了药店门,一连涌上来好几个导购,都特别热情地问:“先生,买点什么药啊?”
陈琛之前有点伤风感冒都是死杠过去,遇上跌打损伤,也是涂点烧酒,自己狠下心来揉几下。
他这辈子还真没进过几次药店,偶尔的偶尔过来一回,居然就是为了那种事。
二十岁出头的男人,毕竟年轻,脸皮子扛不住事儿,那几个字在舌头上一连打了几个转,愣是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
导购们都是老手,看他这么难以启齿,心里立马有了数,往陈琛面前走近几步,问:“小伙子,是想买万、艾可来的吧?”
陈琛:“……”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和你一般大的小伙子经常来我们这儿买。不过我推荐你最近新出的一款金、戈,虽然是国产的,不过药效一样,完全没有副作用,价格还便宜,卖得老火了!”
导购往墙上一指,上头的广告牌上赫然写着:优惠大酬宾,金、戈两粒装。
后头一连串刺激眼球的广告语简直不堪入目,陈琛连忙将眼睛挪开,耳朵微微发红。
在导购一脸期待的神色里,他清了清喉咙道:“我是来买避、孕药的。”
“哦,避、孕药啊!”导购立马忙活开来,在旁边货架上拿了一堆盒子过来,搁在他眼前:“你要哪种啊,小伙子?”
陈琛眼皮子跳了跳,不过一盒避、孕药,居然也分好几种?
导购分门别类地介绍:“有事后72小时吃的紧急避、孕药,也有平时吃的,你这是什么情况?”
陈琛一头雾水,说:“紧、紧急的吧。”
导购又分出一小堆:“紧急的也有好几个牌子呢,你看啊,这是——”
“你给我拿最贵的吧。”陈琛打断。
导购还挺实诚:“小伙子,最贵的不一定是最好的呢。”
陈琛实在有点熬不住,不等她长篇大论的说完,在她手上随便拿了一盒结账。小小的一盒药仿佛一团燃烧的火,直到塞进口袋里方才教人吁出一口气。
回到宾馆的时候,吉云刚把早饭吃了,正伸出手将玻璃碗搁到一边的床头柜上。
她稍一歪过身子,浴袍自肩头滑落,露出一片幼白细腻的皮肤。
那股局促和窘迫在这一刹那变成心底急切的欲、望,他关上门,跪到床上来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