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你愿不愿意讲出来,真相总会大白的。”说完好整以暇地看她。离渊语气不轻不重,却一句句打在沈念心头。沈府就在京城南城门处,看来得赶紧逃了,就是师父不揭穿自己,沈府的人也会找上门来,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离渊问:“我手重了?”
“不是,不是,师父换药一点也不疼,师父真好。”
“……”
嵩山弟子近日又在抓紧练功,一批批的人下山去,离渊除了每日来给沈念换一次药,其余时间都不见踪影。沈念倒也欢喜,只看准了机会逃下山去。
一日早晨,离渊未按时来给沈念换药,早膳时,沈念见他时,只见他神色凝重,沈念知道嵩山近日要有大事,不是劲敌就是棘手的江湖恩怨了,趁这时不辞而别是最好的了,果不其然,沈念慢吞吞扒完最后一口饭时,就听得院中传来离渊的声音,仍旧是沙哑的:“都是一群没用的东西,重新去。”
接着是齐刷刷的一声:“是,掌门。”
沈念正坐在大厅的窗台上看着中庭,却被离渊一把揪下来,沈念蹬着腿叫道:“师父,师父,你赶紧去忙,我留在山上等你回来教我功夫。”
离渊冷冷道:“你跟我走,有什么伎俩都使出来,嗯?”
沈念不知离渊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只胡乱争辩:“师父,你冤枉我做什么,我也不是甘愿要留在这里的,是你自己热心罢了。”
离渊道:“真有这么简单?是我多管闲事,要将你留在这里?”
“也不……不是这么说……反正我没什么坏心……”
离渊已经将沈念拎到一匹马上,自己也上了一匹马,一同下山去了。沈念回头并没有见嵩山的那些弟子跟下来,忙问离渊:“师父,我们要去哪儿?”
离渊道:“你不用问。”近日的离渊比往日阴沉许多,他在害怕,他是迷茫的,他根本不知道要去哪里,一定是一件棘手的事,沈念感觉得到他与沈念说话或许只是为了放松,他不说话,沈念就不敢乱说话,一直沉默着。
将手伸到道旁的花、树上,花枝,树枝一根根掠过手心,惹的露珠窜到手心,溅到脖子里,沈念一个激灵咯咯地笑起来,一看旁边的离渊的脸色又急忙噤了声。离渊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道:“别将露水溅在额头的伤口上。”
沈念吐吐舌头,收回手紧握缰绳,经过一片树林时,离渊不知从哪里找来的一顶帽子,沈念正独自出神时,已稳稳扣在头上。
到了一处,林中戏蝶,各自成双,绿树青苔,春花怒放。沈念难耐口渴,见一溪如练,下了马就要道溪边掬了水来喝,正掬了一捧往嘴边送时,离渊手一扬,一根小枯枝稳稳砸在沈念手上,沈念心中委屈:“师父,你怎么不让我喝水?”
离渊从马身上解了一个水壶来递给沈念,也不说话,只静静倚着树干坐着。沈念见他神色间已有好转,连忙将水壶递还给他道:“师父,你先喝。”
离渊也不看她献宝似的讨好神色,只淡淡摇头,神色间又似无限困倦。沈念讨了个没趣,将水咕咕倒入口中,也靠在树干上休息起来,却不怎么困倦偷偷张开眼,斜睨离渊,离渊忽然睁开眼盯着沈念道:“看什么?”
沈念急忙又闭上眼,试探问:“师父,你到底要去哪里,我们会不会死掉?”
离渊道:“你怕死?”
沈念道:“当然怕死,哪有人不怕死的,不过如果是为民除害,死了也没什么。”
“是去救人,死倒是不必的,不过若是你不听话,我就说不好了。”离渊的语气里满含威胁,沈念猜不透其中的缘由,难道自己的身份已经被识破,可是若是识破,离渊到底想做什么?沈念一边猜忌,一面装作累极的模样。
离渊拿起水壶正要喝水,却发现水壶中已经一滴不剩,叹息道:“你将水全喝了?”沈念立即站起身道:“你刚刚摇头,我就都喝了……”
离渊又叹了口气,又上了马,沈念低着头紧紧跟上去。不知从哪里窜出一堆人马来,待沈念发现时,已经有人在他们的两匹马上摸索,离渊沉着脸走上前,双手一动,身侧两人已经被远远甩了出去,沈念高兴,看来那些人今日是不幸了,师父心情郁结,定要伤了几人。却不想一人已拽去沈念腰间的玉壶,沈念心头大急,这是她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正要去抢,几个马贼已经将刀横在她脖子上:“小兄弟,你让前面那人将身上有钱的东西也都交出来。”
沈念见离渊神色泰定地坐于马上,急忙求救:“师父,你帮我打他们……”
离渊回头瞥了沈念一眼,无所谓道:“我要去找点水喝,你自己打。”说着拽了拽缰绳,慢悠悠朝前行去。
沈念知道离渊这是报复她一人将水全喝了,立马喊道:“师父,师父……”见离渊越走越远,沈念急得大哭起来,愈发喊得凄惨动人起来。
离渊听得她的哭声,身形已经掠至她身旁,只听哐当一声,身旁那人手中的刀已经掉在地上,整个人也就委顿下去。一刹那的功夫,沈念还没明白过来,人已经被扔到树上,晃了两晃,握稳树枝,只见离渊身形几个掠起,碰到的人都是一瘸一拐地奔走了,沈念知道离渊留了情,不然这些人早就倒在地上了。
“跳下来吧。”离渊朝沈念道。
沈念朝树下看了看,若是她身上还有几分功力,早就跳下来了,身上功力全无,自然是不敢往下跳的。
“我接住你。”离渊道。
沈念一听,大喜,往下一个纵身,眼看就要摔在地上时,离渊轻轻巧巧一拎,沈念稳稳落在地上,长叹一口气,心中想:师父还是对我很好的。手中一凉,玉壶已经躺在手心。
午时,经过一处客栈,沈念小心翼翼道:“师父,吃饱了才有力气赶路的,也好救人。”
离渊不作声地下了马,沈念立即欢欢喜喜地也下了马,进了客栈,甫一落座,惊觉四周都是着黑衣之人,手心里竟然窜出许多冷汗来。沈念原就觉得着黑衣之人都不是好人,功力全无之后,沈念越来越胆小,身边也没有元香,处处行事都紧张万分。虽说离渊武功在元香之上,但离渊毕竟不是元香,不可能时时护着徒弟,或许连徒弟都算是一厢情愿,况且他是掌门人,何等的人物,是不肯为人受伤的。
瞄了一眼离渊的脸色,离渊低着头似在思索什么,她忽然间想起那日还在沧州时,也是穿成这样的人在暗夜里与耶云打斗的,于是用筷子蘸了茶在桌上写了字:这些人杀过耶云。
离渊瞥了一眼桌上那些歪歪扭扭的字,眉间的结皱得更厉害了。离渊今日穿的仍是青色直裾深衣,头上也是与沈念一样的宽边草帽,不伦不类。不仔细看,很少有人会知道这是嵩山派的掌门。
耳边听得其中一人道:“这小丫头倒也聪明,还真没听说过有人能从华山逃走的,华山派这次担了虚名,倒不如一开始就找我们捉了那丫头,这丫头也不知是什么来头,据说是从七杀山捉了来的,却不知逃到哪里去了,也真是为难我们。”
离渊听得额上青筋暴起,沈念听得云里雾里,见离渊的表情可怖,又听得那些人说七杀山,心头一惊:月儿!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八章
离渊的指甲已经深深嵌进手心,沈念又蘸了茶水在桌上写道:看来月儿已经不在华山,没有性命之忧,尽快找她。离渊点头,立即起身,拽了沈念就走,沈念僵了僵身子道:“我饿……”
离渊不待她说完,从那边一处蒸笼里拿了几个包子,丢了些碎银子,又拽了沈念上马,并将几个包子都丢给沈念,上马扬鞭。
“师父,这样胡乱找没有用的,你多派嵩山派的弟子去。”沈念建议道。
离渊心中着急,恨不得快马扬鞭立刻就能找到月儿,像只无头的苍蝇,经沈念一提醒,醒悟过来,顿觉她还是有可取之处的,要扬鞭返回嵩山时,离渊道:“若是能找到月儿,嵩山派的掌法拳法,你都可以学。”
沈念本已生了趁离渊着急返回嵩山半途逃走的想法,这下就有些犹豫了,到底经受不住中原四大门派之一的诱惑,认离渊做师父之初,沈念就是存了学嵩山派的武功的想法,离渊虽然也教了她一些招式,却并没有多大用处,要是学下嵩山派完整的掌法拳法,以后也算是武林中的高手了。又想离渊着急找月儿,也许时间久了也就忘了查自己的来历了,一咬牙应了。
嵩山派的人找到月儿是三天后的事,月儿回来时就剩了一口气,几大高手用真气护着她的心脉,撑着最后一口气,离渊疯了一般地抱住月儿,嗓子里已经说不出话来,只听得他不停嘶吼:“是谁,是谁伤你的……”困兽一般,这是沈念第一次看到自己熟悉的人面对死亡,月儿费力地睁开眼,看了一眼,气若游丝地喊了一声哥哥,就不再有力气说话,只盯着离渊。沈念也赶紧跑过去,月儿看到沈念,眼睛一亮,嘴角竟然笑开来,挣扎了半天,只发了一个阿起的音。
沈念见她嫩黄的衣衫上斑斑点点的都是血迹,眼睛都肿成了一道缝,愣是靠着真气护着心脉,想起二人在七杀山见面时,她待自己的好,那样活泼爱笑的女孩子,在树林间上蹿下跳,每日清晨一同在树干上等日出的光景,才是几个月前的事,沈念腿一软,嚎啕大哭起来。一握月儿的手,凉凉的,沈念握紧,一遍遍地喊她:“阿月,阿月,我是阿起,你别睡。”
月儿费力将沈念的手放在脸上婆娑,一脸满足,沈念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月儿又要费力来给她擦,沈念将脸凑过去,任她一点点抹去泪水,哪里擦得干……
月儿气息越来越弱,离渊又在给她度着真气,忽然想起月儿还不知道自己是女子,急忙凑到月儿道:“月儿,我逃婚不是不爱你,是因为……”沈念话还没说完,月儿的气息已经没了。
离渊发了疯一般地继续给月儿度着真气,沈念去拉他:“师父,月儿已经走了……”
离渊反手就是一掌:“你对月儿说了什么!”
沈念捂着脸哭着说:“我跟她解释逃婚的事……”没待她说完,离渊掌风一动,沈念只觉五脏俱裂,一口鲜血涌上来,已经失去了知觉……
那一掌,离渊自己也不知下了几成力,心神耗尽,却又悲愤至极。从小到大想要守护的,总是守护不好。
沈念醒过来的时候,整个人还瘫在地上,师父应该恨不得自己死了罢,其实就算将自己扬灰挫骨,也解不了气。挣扎着起身,又吐出一口血来,沈念再不敢动,月光从窗纱上透进来一些,不算透亮,沈念很想将那窗纱揭开来,转念作罢,连爬起身都做不到。身下的寒气上袭,一点点抽去力气,看来师父那一掌不遗余力,活不成了,见阎王的时候,阎王都是要嘲笑自己的罢,一步步将路走绝的人还真是值得嘲笑。
任着身子委顿下去,不甘心就这样死去,费力地喊:“救救我。”每喊一声,疼得浑身都在抽搐,这是离渊的屋子,看来月儿死后,他没有回过这里,平日就很少有人来这里,万念俱灰。
朦朦胧胧中仿佛看到月儿嫩黄色的身影,扑到怀里喊着阿起,那小鹿一样的眸子真是漂亮,都说人在将死之时,总会看到熟悉的故去的人,喘不过气来的时候,又醒了,原来是梦,原来还活着。如果没有对月儿最后说的那一句话,月儿是不是可以还可以撑得更久一点,沈念也不知道,但仍旧觉得亏欠月儿,也亏欠师父。抛开这一掌,师父对自己是不错的,甚至是很好。
夜凉如水,该是下半夜了,只是不知是第几夜,就算是死,也不该死在这里,这时候。听人说过,夜里死的人魂魄是不全的,因为容易丢,走生死桥的时候也容易掉进忘川里,油炸一般。
沈念朝着门外爬去,爬了很久也才到了门口,正是下半夜,整个嵩山都是一片沉静,又爬了许久,去听到有走近的脚步声,沈念想躲起来却已经来不及,那人走近时,瞧了沈念一眼,连忙将她扶起来:“白公子……”
沈念哪里站得住,软软的就要倒,那人才明白过来,她是中了嵩山派的破云掌,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那日用真气护住月儿心脉的四人中一人,他自然知道离渊是迁怒于她,一怒之下出手,好在当时离渊心神不宁,这人才能活到现在。
那人将沈念抱进了沈念原先的那间屋子,也传了些真气给沈念,沈念只觉全身舒畅了许多,那人给她盖了被子就出去了。
到了下午,也有人送了饭菜来,看来嵩山派的人待她还是一如从前,她拉住来送饭的人问:“师父呢?”
那下人道:“抱着月儿的尸体去了沧州,说是过些日子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