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刚从片场赶过来,还穿着戏服,一身灰色毛呢西装,笔挺利落,衬得容貌英俊温雅,举手投足之间,皆是一股民国时期的贵公子哥儿气。
虽然算不上什么违和,但这身装扮还是让他看上去和周遭的环境有些格格不入,仿佛不应该出现在这里,而是应该在一片战火纷飞中,和追求独立自由的女学生谈一场乱世之恋。
听见他的玩笑话后,时今稍微收敛了一下目瞪口呆的表情,却还是忍不住看了他好几眼,望着他迟迟说不出话来。
不过她表现得这么大惊小怪倒不是因为没有看过傅季演的年代戏,只不过从来都没去探过他的班罢了,所以看见的也仅仅是荧幕上的他,像现在这样,在现实里近距离接触还是头一次。
这下时今好像终于能够理解那些广大迷妹们想要操哭他的心情了,直到关门声第二次响起才回过神来,想起了正事,问道:“你……你不是应该正在拍戏么,怎么有空来接我?”
好在傅季并不知道她脑子里的龌龊想法,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着:“可能是因为我之前和导演提过,如果今晚不能去接我女朋友,以后就只有睡书房了,他看我可怜,就特别准了我几个小时的假。”
本来时今还在为了他从百忙之中抽空来接自己而感动不已,一听这话,彻底从迷妹状态抽离了出来,又炸毛了。
“啊呸,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毁我清纯不做作的人设,小心我以后也到处传播你半夜拿着夜光剧本找女演员对戏的事!”
她生气地取下脖子上那条他送的围巾,想要勒住造谣者的脖子,可是下一秒就被他顺势一拉。
“欢迎回来。”傅季没有在意她的口无遮拦,把她往自己怀里轻轻一带,倾身抱住了她,一手抚着她略微湿润的头发,仅用一招便将她轻松制服,还自我反省道,“下次我会记得换辆显眼点的车来接你。”
前面一句话对时今还算受用,但后面半句就不怎么样了,因为她知道对方这是在嘲笑自己刚才上错了车,于是用力锤了锤他的后背,把他推开。
她瞪了傅季一眼,示意他别耽误时间了赶紧开车,而后故意拿腔作调地感叹道:“唉,这新的一年才刚刚开始,有些人就又想拉着我捆绑炒作,看来人太红也不好啊。”
关系越是亲近的人,反而越不容易说出一些感谢的话,所以时今又习惯性地和他斗嘴玩,只不过真要说炒作的话,那也是她借傅季的人气炒作,毕竟傅季比她红得多,甚至不在一个水平上。
这时候,坐在后面看行程的南方犹豫了半天,终于弱弱地插了一句话,问道:“今今,你是想先回去休息一下还是直接去摄影棚?”
“嗯?”听见她的声音后,正在叠围巾的时今没有回头,只是从后视镜里看了看她,回答道,“直接去摄影棚吧,不是凌晨五点就要开工了么。”
南方应了一声,正想告诉她元宵晚会的彩排时间改到了下周,手机铃声却突然响了起来。她一看来电显示,赶紧接了起来:“喂,胖虎哥?”
胖虎哥本名路虎,因为长得很像哆啦a梦里的胖虎,因此得名,从当年一入行就被大家这么叫,如今也有二十余年了。
不过和胖虎的虎头虎脑不同的是,作为一名经纪人,路虎在圈子里的名气不容小觑,很多一线大腕儿都是由他带出来的,就连目前活跃在线上的经纪人有一大半都是他的徒弟。
本来他现在基本上已经不带人了,可是三年前却突然提出要当时今的经纪人,大概也是想挑战一下自我极限吧。
而这个称呼也成功地让时今暂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转过身子,有些紧张地关注着南方的一言一行,等她挂断电话后连忙问道:“怎么了,胖虎哥已经到了么?”
“不是……”南方的脸色变得不太好看,听见她的问题后,说话有些支支吾吾的,回答道,“胖虎哥说不用去棚里了,你的那支广告……被换下来了。”
正如她预想的那样,随着这道话音刚落,原本还其乐融融的氛围荡然无存,温度骤降到冰点,仿佛和车外的冷空气对调了一下。
其实南方只不过是传传话而已,和这件事本身没有半分钱关系,可当她看见时今满脸的错愕以及压抑着的怒气,莫名生出了一些罪恶感,好像这一切都是她造成的似的。
所以她更加难过,用手拍着时今的肩膀,笨拙地安慰道:“今今,你别难过啊,胖虎哥说他会和那些人再谈一谈的,万一其中有什么误会呢。”
误会?还能有什么误会?
最近她什么负。面新闻都没有,可厂商就这样毫无征兆地突然撤去她的代言,还是在临近拍摄的几个小时之前,甚至连胖虎哥都谈不下来,不用想都知道肯定是有人从中作梗,要不然她还真想不到能有什么别的原因了。
至于使绊子的人,时今已经大概猜到了七八分,却还是想要亲耳听见答案,稳了稳心绪后平静地问道:“被谁抢走了。”
“尹……尹霓。”
果然。
这个名字让时今突然间生出一股无名火,只觉得太阳穴开始突突地跳了起来,可是浮现在她眼前的却是刚才看见的那张脸,那种冷彻心扉的感觉又重新渗进她的四肢百骸。
她没有再说话了,只是登陆了微博小号,跑到尹霓的微博下面,用毫无逻辑可言的语句胡乱骂了一通,而后将手机一扔,把围巾盖在头上,闭眼靠在车椅上,烦闷道:“回公寓吧。”
一听这话,傅季只是侧头看了她一眼,倒没多说什么,而南方是想说些什么却又不敢说,因为她知道时今现在最需要的是静静,所以生怕打扰到她了。
可惜现在就连静静都没有办法平息她胸腔里的那团火,回到公寓后洗了个热水澡,只想要蒙头大睡一场,然而瞌睡也开始和她作对。
明明已经困得要死了,偏偏又睡不着,于是时今就这样在清醒和疲倦之间挣扎了大半夜,脑袋也慢慢隐隐作痛了起来,等到好不容易有了一点点的睡意,却又接到了路虎打来的电话。
如果可以的话,她真想把直接手机给摔了,可是现实并不允许,所以她只能强忍着头痛欲裂的难受,半眯着眼睛接通了电话。
幸好路虎也没有废话什么,言简意赅道:“赶紧去微博上发一张你和傅季的合照,其他事就甭管了,继续睡你的觉吧。”
说完这句话他就把电话挂了,似乎还忙着去处理其他的事,好在时今已经习惯了他的这种说话风格,不用多问就知道肯定又出什么事了。
于是她顿时睡意全无,立马打开微博看了看,发现自己还真的又上热搜了。
本来时今还以为顶多就是说说她丢了代言之类的事,又或是昨天傅季来接她被拍到了,却万万没想到居然和那个杀千刀的混蛋有关。
报道刊登的照片和视频倒没什么毛病,如实记录下了她从“上错车”到“上对车”的全过程,可是文字没有一句是真的,而且还配了一个博人眼球的标题——“时今疑有新欢,竟是diss娱乐公司老板?”,引发各大媒体网友热议。
可是……疑你个大西瓜啊!没有证实的事情也敢随便拿出来乱报道?
时今气得在床上打滚,心里很清楚,这件事绝对和那个混蛋脱不了干系,因为媒体只会报道他允许报道的新闻,也就是说,在这个八卦被爆出来之前,肯定经过了他的同意。
而这一结论的得出更是让她想不通了,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毕竟这篇毫无真实性可言的报道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好处。
一想到南方看见这些新闻又得怪她说谎,她的脑袋被气得更痛了,真的一点都不想再和这个混蛋扯上什么关系,于是立刻打开微博,按照路虎说的,编辑好安抚粉丝的微博后按了发送。
只不过这件事似乎只影响到了时今一个人的心情,因为另一位当事人正坐在办公室的电脑前玩……连连看。
与此同时,站在办公桌前汇报工作的童刚已经一连打了好几个呵欠了,心想同样都是刚从英国回来,为什么他就不用倒时差。
听着“boomshakalaka”的游戏音,他更想睡觉了,脑子一时间短路,张口就问道:“老板,这不是时今最喜欢的弱智游戏么,你什么时候也被她传染了啊。”
话一说完,童刚就立刻感受到了一道不带温度的目光朝自己投来,比北极刮来的风还冷,吹得他一下子就醒了。
他发誓,他这辈子都没有像现在这么清醒过,于是假装刚才那话不是自己说的,又想起了今天的新闻,赶紧倒打一耙道:“不过你老是这样给别家艺人免费炒热度,我夹在中间很难做人啊,待会儿要是遇见颂姐,肯定又会被臭骂一顿。”
盛崇司似乎玩游戏玩得有点无聊了,又换了一只手撑着下颌,听了这话后,就像是看急性智障似的睨了他一眼,问道:“谁是你老板。”
“……你。”
“嗯。”他敷衍地应了一声,连头都没抬一下,“滚吧。”
“……”
童刚倒是巴不得能早点滚出去,可惜还有话没说完,所以只能继续被迫和他呼吸着相同的空气,接着问道:“下周三晚上,电视台有一个元宵晚会的彩排,大老板好像会去看尹小姐,你去么?”
这回盛崇司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两道突然响起的微博提示音打断了,是特别关注的动态提醒。
可是一听见这声音,童刚显得更着急一些,因为这条微博很可能和他的生死息息相关,于是也顾不上去听什么回答了,以最快的速度拿出手机,扫视了一下内容。
事实证明,他的担心并不是多余的,在成为出气筒之前,他迅速逃出了办公室,而盛崇司的视线还固定在手机屏幕上,像是能生生凿出个洞,眼底的那点闲散也正在逐渐散去。
屏幕上面显示的正是时今刚才发的微博,文字只有一句简单的“你是我的梦,像北方的风”,倒没什么特别的,可是一旦配上那张偷拍傅季睡觉的照片,一股恋爱专属的甜蜜感就像是能立马冲破屏幕,变成冬天里的一把火,烧尽天下单身狗。
单——身——狗。
第3章 第〇〇三日
当刚从英国出差回来的童刚在第二天又坐上飞往上海的飞机,准备过去洽谈一个新合作项目的时候,他终于深刻地体会到了“乐极生悲”这一成语的真正含义,简直是心痛到无法呼吸。
而这一切又全都是拜时今发的那条糖里有屎的微博所赐。
要不是因为她,他家老板怎么可能会用工作来填补*和心灵上的双重空虚,要不是因为她,他怎么可能跟着遭这种罪!
作为这场无声战争中的牺牲品,童刚越想越气愤,一边在厕所里忧心忡忡地解决个人问题,一边考虑着待会儿要不要披着马甲去天涯爆点时今的黑料,却没想到回到座位的途中,竟然在人群里看见了这个罪魁祸首的身影。
这一空前绝后的巧合让他一开始还误以为是自己眼花看错了,等到确认对方真的是时今本人以后,整个人high到p。
他想也没想,赶紧继续往前跑,还没有完全走到座位上便兴冲冲地说道:“老板老板,你猜我刚刚看见谁了!”
盛崇司依然窝在舒适宽敞的座椅里,看上去就像一只困倦散漫的大型犬,和童刚离开之前没什么区别,唯一不同的大概只有那本正盖在他脸上的书,原本应该拿在他手上才对。
看样子是终于被杂志的无聊内容培养出了睡意,准备睡上一觉了。
只可惜两个小时的航程并不算太长,最多就够打个小盹,所以他也懒得把杂志拿下来了,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冷声冷调地回答道:“你觉得我现在像是有心情和你猜哑谜的样子么。”
“哦……那咱就不猜了,我直接告诉你吧,我又遇见时今了!”童刚机智地改变了互动方式,却还是那么八卦,“你说怎么就这么巧呢,她该不会是要去探班吧……哦对了,那个二傻子刚才居然还摔了个狗吃。屎哈哈哈哈!”
说完后,他的语气里又带了点遗憾,惋惜道:“唉,不过这没图没真相的,光是靠我嘴上这么一说,你可能不觉得好笑,早知道我就照下来给你看看了,真的是——丢脸死了哈哈哈哈!”
童刚说得倒是眉飞色舞,可和他隔着一个过道的人还是没有什么反应。
不过也不知道是这夸张的笑声带动了空气,又或是别的什么原因,总之那册原本还好好盖在他脸上的杂志忽然开始缓缓往下滑,随之产生的阴影也逐一消失。
那双掩藏在书后的眼睛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在自然光下一点一点显露,然而交织在眼底的情绪仍旧不甚明朗。
正好童刚也忙着沉浸在自己的幽默里,根本就没有多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