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桓摇头苦笑,没有说话。
李琛枕着手臂躺了下来,他还在观察王妃对管家权的反应,他一直在等王妃对他开口,或者她能自己想出好的办法,只是王妃至今还是按兵不动,至于小齐,现在还是受着王妃的管辖,他并没有什么理由叫他不用抄经了。
“宿葛呢?那个十二生肖找出来了么?”
季桓出去问了问,回来说道:“找出来了,是现在给小齐送去?”
“送去吧。”李琛道。
用过早饭后李琛找人去外书房议事,季桓坐在书桌前,神色淡然。
小齐和自己不一样,自己早晚离开淳王殿下,来王府是嫡妹、嫡母提出,季桓自己却也点了头,他有大志,从进士及第,翰林编修,用几十年的时间熬为阁臣,这条路太远太长,也有太多变数,他要的一条通天之路,就不可能把一辈子耗费在一个男人身边。小齐却是属于王爷的人,他需要的是王爷的庇护。
季桓看了看自己手边那个没有送出去的貔貅镇纸,轻轻叹息一声。
距春闱,只有不到一年了,游学在外的自己,该回京城了。
没有合适的空白册页,也没有足够的笔墨,齐云若决定先磨磨刀,拿着齐霓裙送来的佛经认真读了起来。
佛经有的佶屈聱牙,有的多得是他不认得的字,他连蒙带猜地读着,大半个时辰后,在一旁打络子的流苏忽然听见外面的动静,站起来去开了窗。
过会儿,流苏道:“好像是王爷那边的宿葛公公,去给王妃问安。。。。。。哎?”
“怎么了?”
“怎么来咱们这里了?”流苏忙关上窗户,走到门前打开门,宿葛身后跟着两个小内侍,两人手上各拿着一个小箱子。
宿葛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姑娘,小齐公子可在?”
流苏福了个身,道:“在的,公公有什么吩咐?”
宿葛带着人进来,左右随意的看了几眼,齐云若原在榻上坐着的,已经穿上鞋走过来了。
宿葛一边笑,一边不着痕迹地扫视着齐云若,随意扎着的头发,用的是墨绿的头绳,一件半旧的月白薄衫,脚上套着绾色绣云纹布履,绣法稚嫩,像是屋里小丫头的手笔,他生得好看,眼睛大大的,鼻子小巧,薄唇,下巴微尖——宿葛收回目光,含笑道:“公子在忙些什么?”
齐云若道:“正在读佛经。”
宿葛点点头,示意身后的内侍走上前来,把第一个盒子打开,道:“这是王爷的赏赐,琉璃生肖摆件一套,”他又把第二个盒子打开,“这里面里是奴才做主送来的,是王爷以前觉得好留下的,都是有意思的传奇话本,公子若是觉得好看,前院还有不少。”
齐云若眼睛笑得弯弯的,他先看过摆件,拿起一个棕色的公鸡道:“这是我的生肖。”他又翻看了几本传奇小说,笑道:“谢谢公公。”
齐云若没心没肺的,流苏心里却有些慌,她客气问道:“多谢公公亲自跑一趟,奴婢替我们公子谢王爷赏,只是。。。。。。王爷,怎么,怎么突然。。。。。。”
宿葛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姑娘,我们做下人的,哪里好揣度主子的意思。”
流苏脸上一僵,道:“奴婢知错了,奴婢是替我们公子高兴呢。”
宿葛点点头,又对齐云若道:“奴才不打扰公子了。”
“哎,您走好。”齐云若道。
宿葛再一点头,带着两个内侍离开了。
流苏脸色不好,她看了一眼正房的方向,又看了齐云若一眼,齐云若有了新书,还是有意思的传奇故事,就不愿意去看佛经了,但是他知道自己还是得抄写,无奈道:“还是没有纸笔。”
正房里。
齐霓裙道:“。。。。。。王爷这是什么意思?”
宋嬷嬷愤愤道:“还会是什么意思,老奴早就说了,那小子不是什么好东西,整日的往外跑,不知道心里想着什么下,,流勾当呢?”
宿葛来冬梅院,先来这里拜见了齐霓裙,说明了来意,却没有解释原因,只是道那一套摆件拙朴可爱,王妃娘娘这里小齐公子年纪小,想必会喜欢。
齐霓裙叫流苏准备了厚封给宿葛和小内侍,宿葛毫无推辞地拿了,对自己恭敬有加,却不多说什么。
就算齐霓裙不嘱咐,流白也叫人仔细盯着花园对面那两间屋子,宿葛呆的时间不长,连给自己请安的时间都比不上,但齐霓裙心里仍旧不舒服得厉害,这和王爷离开这里第一天就去找男,,宠过夜不一样,季桓也算是在王府呆了一年多的,在她心理他和王爷那些妃妾并无差别,而齐云若是自己这院里的人!
宋嬷嬷道:“大小姐,人有什么样的根,就发什么样的芽,趁现在那小子还没抖起来,您得想办法压住他。“
齐霓裙淡淡道:“我叫他抄经,王爷就送话本,这是王爷的意思。”
宋嬷嬷还想开口,齐霓裙摆摆手道:“算了,还是先说孩子的事儿,下午,叫李庶妃来陪我说话。”
宋嬷嬷想了想,的确是这件事比较重要,她点点头道:“老奴知道了。”
宋嬷嬷走后,齐霓裙深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想了一会儿,叫来流芳道:“去库里,找些鲜亮颜色的料子,”她缓缓说着,声音平缓,“青绿的、淡绿的、水绿的、艾青的。。。。。。再有妃色、淡黄,叫人给三少爷多裁些夏装。”
流芳点点头去了,流白犹豫了下,有些不解道:“大小姐是准备抬举三少爷?”
“。。。。。。抬举不抬举的,看王爷意思吧,”齐霓裙淡淡道,“不过王爷既然做出了样子,我也得有所表示。”不管怎样,她不想承担苛待庶弟之责。
下午,李庶妃带着大小姐来了冬梅院,李庶妃心里有些惴惴,她生下长女后做了错事,招了王爷厌恶,日后王爷很难想起她来,她得给自己和孩子找个出路,她一辈子很可能就这一个女儿了,但是她没办法,虽心疼地厉害,也要想办法叫王妃喜欢上大姐儿。
大姐儿三个月了,一向没什么病痛,齐霓裙很满意地看着那个小小一团婴孩儿,柔声道:“既然你将孩子托付给了我,我自会对她好,以前咱们都是‘大姐儿’、‘大姐儿’地叫着,虽叫着亲,大名也该起了,等王爷来的时候,我就跟王爷提提。”
大姐儿因自己不受王爷看中,至今也没有见过王爷几面,李庶妃感激道:“奴谢过王妃。”
齐霓裙没猜错,晚上李琛是来了她的院子,齐霓裙心里有事,叫流芳站在院子里看着,晚膳间隙流芳轻声道:“进了院子后,王爷直接进了您的正房,没有看那边一眼,那边也紧紧闭着门窗。”
齐霓裙的不郁稍缓,用过膳后叫人把大小姐抱出来,亲昵地亲自抱着,对李琛道:“咱们大姐儿还没有名字呢,王爷可有什么想法?”
李琛摸摸大姐儿圆润的脸,垂眸想了片刻,道:“我愿她乖巧温柔,嫣然美丽,就叫嫣儿吧。”
齐霓裙道:“这个字很好。”
李琛兴致却不怎么高,不过还是接过大女抱了抱,轻轻摇了摇才交给奶娘。
一夜无话。
第二日妃妾来请安的时候,齐霓裙面容柔和地跟李庶妃说起大姐儿的事情,“王爷亲自取了‘嫣’这个字,还抱了好一会儿。”
李庶妃既想念又高兴,含泪道:“奴感激王妃娘娘对大姐儿的照顾。”
韦侧妃笑道:“李妹妹的福气来了,大小姐受王爷看中,日后你这个生母也跟着享福呢。”
李庶妃陪笑道:“奴哪里敢这样想,都是王妃娘娘心疼大姐儿,奴不敢有妄想。”
季妃喝了口茶,不发一言。
盈侍妾笑嘻嘻道:“咱们王府哪里比得上王妃娘娘这里,伺候的人周到,王爷也最常来,日后兄弟姐妹长在一处,大了自然亲厚。”
齐霓裙看了季侧妃一眼,唇角勾了起来。
季侧妃神色寡淡,不久之后就告辞离开了。
季妃张扬,除了她曾管了三年内宅,还有她生育了王爷的长子的缘故,齐霓裙相信,只要靖哥儿留在自己这里,季妃就会安分下来。
那些没有硝烟的战争齐云若浑然不知,他对抄经现今有些“明日复明日”的意味,他痴迷地读着新书上的故事,有才子佳人,还有英雄传奇,也有诙谐故事,他一看下去,就收不回来了。
十二生肖他也喜欢得很,却没有摆出来看,仍是放在箱子里,妥善地收了起来,三天后,他把那些书都看完了,就趴在书桌上准备抄经,他明白齐霓裙是不愿意自己去找季桓了,抄经只是个借口,没有空白册页,就在一般的宣纸上开始写字,写完一张吹干了就摞起来,半天就写了不薄的一沓。
没有意趣的抄字是件难捱的事情,特别是在度过了愉悦的几天后。而流苏这几天总是很紧张,李琛来的时候总是把门窗紧闭。
齐云若默然不作声地看着她,从不制止。
他很迷茫。
他看不清以后的路。
他的路从来不是自己能决定的,从母亲在青枝胡同的院子里把他生下来,他的一生就不是自己的,他是母亲的,是紫阳伯的,是齐霓裙的,却不是自己的,一辈子都不是自己的。
有时候齐云若想起这些,总是觉得无比的惶恐,像是一只大手把自己牢牢地攫住,掐住了自己的颈子,叫自己呼吸不得。
“。。。。。。如彼大云。雨于一切卉木丛林及诸药草。如其种性。具足蒙润。各得生长。如来说法。一相一味。所谓解脱相离相灭相。。。。。。”
☆、第7章 父兄
齐霓裙不断向季妃施压,李琛虽未表现出来,但却有些不满,他有把男孩儿们养在一起的打算,却不会让一个女人负责把孩子们养大。
嫡子的确是最尊贵的,但是李琛并没有想过止步于一个亲王,他希望孩子们关系亲厚而各有所长,不要像前朝末代帝王的子孙那样斗得你死我活,但如果庶子如众星捧月一般拥护着嫡子,这嫡子未必能长好。
李琛接连去季侧妃那里歇了三天,齐霓裙都要有些沉不住气的时候,季妃把王府内宅权利交了出来,齐霓裙还没有来得及高兴,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她明白了,这是王爷再用管家权换长子不去冬梅院。
新婚只有几十天,齐霓裙已经觉察出作为一个王妃所需担下的忧虑、烦恼,她越发觉得独木难支,除去季妃,她需要把王爷的后院收归到自己手中,她需要把自己的地位凸显出来,让人不能冒犯她作为王妃的权威,等到那时,她就能成为站在与王爷同等高度的人,王爷会看重她远远胜过别人。
阴私与权谋,才是内宅的生存之道。
齐云若抄完一部《法华经》后存纸告罄,这些日子冬梅院的气氛有些紧张,齐云若既不去找几个掌事公公、嬷嬷要纸笔,也没去找季桓,自己把传奇、话本温了多遍,除此之外无所事事。
天渐渐热了起来后,齐霓裙特意叫人做的夏衣送了来,大部分青青绿绿,也有几件颜色艳的,连流苏也越来越摸不清大小姐的意思,是恼了他,还是看重他,不过她还是高兴地把新衣服一件一件叫齐云若试穿,之后小心叠放起来,收进了柜子里。
齐云若得了好几件丝绸里衣,丝帛的外衫,穿着的确清凉,流苏等人的夏衣也都发了下来,流苏现今也算是主子身边的大丫鬟,月例有二两,另每季有银簪一对儿,簪花数九,衣裳两套,小珊、小玖两个都八百钱,因为没有梳头,没有首饰赏赐,衣裳也是两套。
不知正房人是不是忘了,齐云若还是一文未得。
他没有用得着钱的地方,但是心里还是有些失落。
季桓有很长时间没有见到齐云若,心里有些想念,只是齐云若不出来,他不好去找人,想了好几次送些东西过去,都忍住了。
管家权终于归到了王妃手里,季桓是松了一口气的,他那个妹妹,这些年都一直要强,在怀孕的时候也没有放下权柄好好休息,生下来的孩子身子并不十分好。
季妃经营三年,她手下的人不知王妃几时才能收服,最好别再闹出什么事来,季桓边想着,一边翻着书看,忽然小厮走进来道:“公子,小的在外面听说今晚王府有客。”
“谁?”
“是紫阳伯。”
季桓轻轻皱眉问道:“紫阳伯?紫阳伯怎么会突然过来呢?”
“听说紫阳伯府两位公子是一同来的,还有紫阳伯夫人,小的只知道这些。”
“。。。。。。这么快。。。。。。”季桓轻声道。
季桓料想不错,齐霓裙是有孕了。
成亲还不到三个月,齐霓裙还没有想到,今日大夫请平安脉的时候,发现她腹中有了孩子,孩子两个月不到,却已经很稳了。
王府的下人在宫门口等着李琛下朝,李琛得知了这个消息,又回了宫中,告知了皇后与太后,下午便有赏赐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