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伶只当他两个是闹着玩,在对面掩嘴轻笑,颜如玉心里小火蹭蹭往外冒,心说这几日秦书是越来越大胆了,再这么下去可怎么了得,难不成以后自己还得让他吃死?
说是有事谈,打发了香伶出去,颜如玉没好气道:“起开,坐对面去。”
一回生两回熟,秦书也不会不好意思了,面色不惊道:“我不去。”
颜如玉瞪着秦书,秦书也瞪着颜如玉,过了一会儿还是秦书先败下阵来,起了身也没坐到对面,坐在了另一侧,颜如玉还来不及笑他两句,秦书便问道:“你为什么还要来这里?”
颜如玉不解:“喝酒啊,我为什么不能来这里?”
“你都……了,为什么要来这里?”
颜如玉:“???”
秦书:“你亲都让我亲了……”
颜如玉即刻炸毛,绷着脸故作镇静打断他:“你给我闭嘴!”
秦书也不好意思地笑笑,这一笑可不得了,颜如玉还以为他是得意了,当下恼羞成怒,抬脚便来踹,矮桌被他踹得斜到了一边,酒杯中的酒也洒出一半来。
秦书侧身也不躲,颜如玉愤愤地,瞪他一眼收了脚,到底也没踹下去,秦书心里一暖,颜如玉就这样,刀子嘴,豆腐心。
“我就是说说,别生气,要是想喝酒,我那里还有很多,有了空你去挑几坛便好,何苦往这里跑?”
颜如玉:“你那里有人会唱曲儿弹琴?”
秦书摇头:“没有。”
颜如玉专心看过去,秦书面色有些委屈,他的侧脸很是好看,笼罩在黄昏温暖的光线里头,眉毛,鼻梁,嘴唇,均带着阳刚之气,却儒雅谦逊,丝毫不凌人。
“只是普通的朋友而已,听个曲儿,喝点儿酒,你放心。”颜如玉说着起身,秦书还没反应过来,他又问道,“怎么,还不走?”
秦书蹭一下站起来,险些撞着颜如玉,颜如玉额上青筋跳了跳:“冒冒失失做什么,小心点儿。”
秦书点头示意知道了,颜如玉走在前头,冷不防被他拉住了手臂,秦书张张嘴:“那个……”
颜如玉心说又来了又来了,每次都这样欲言又止,自己又不是神仙,哪里能次次猜得到他想说什么。
秦书看着颜如玉,他眉眼温和,脸被余晖镀上一层光,就那么安安静静站在面前,白衣墨发,沉静得像水,心说果然还是面皮不够厚,说不出来,还是实际行动比较好。
“远舟?”
颜如玉抬头:“怎么?唔……”
偷袭颜如玉这样的事情,几次下来,秦书已经做得熟门熟路。
也只是那么一会儿,唯一的想法就是,真软,这想法还没落下,下唇一痛,颜如玉毫不留情咬了一口,又立刻把他推开,转身给了他一脚走了。
秦书跟着下楼去:“为什么每次都要动手揍人?”
颜如玉抬头:“你活该,这次不是动手,是动脚。”
知道他就这么个性子,想是和自己一样,不好意思,秦书也不同他争,下了楼,楼下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秦书眉心一跳,不动声色换到颜如玉另一侧来,“走,我带你去南湖游船。”
颜如玉不疑有他,跟着出了门,烟波楼门口的灯笼刚刚挂起,在淡淡的夜幕中透着朦胧的光,林景站在暗影里,看着两人走远,檐上一只归巢的燕子探出头来,唧唧喳喳叫了一阵,又消停了。
☆、第九十一章
呢喃燕子语梁间,底事来惊梦里闲。
残梦惊,一夕醒。无论什么时候,遇上颜如玉,他总是被遗弃的那一个,林景恢复表情转身,依旧是笑着的,青姑娘赶紧迎上来:“怎敢劳烦穆公子亲自跑一趟?这些东西,让下人送就好了……”
林景笑笑:“不碍事,索性到了关门的时候,出来走一走,这些香料和胭脂水粉都是上回姑娘们要了的,让各位姑娘取了吧,长亭就不叨扰了。”
林景说罢就走了,各姑娘兴高采烈挑了东西,上楼的上楼,接客的接客,留几个闲的,开始说话,说着说着就说到了林景。
一个说好好的公子放着不做,偏要做什么生意人,一个说不知是因着什么被赶出了家门,说话声音渐小,鹅黄衣衫的姑娘凑近粉色衣衫姑娘的耳朵嘀咕了两句,两人便笑得花枝乱颤,一个不屑,一个鄙夷。
“可不就是这个理儿,……香伶姐姐?”粉衣姑娘吓了一跳,忙住嘴。
香伶笑笑,打开脂粉盒子看了看:“怎的?难道这林家的小公子还对不住你们了不成?”
鹅黄衫的姑娘干笑:“怎会,话都没说过一句,姐姐说笑了。”说罢给另一个姑娘使了个眼色,两人便上了楼,背后传来香伶的声音,不复往日的温和:“什么话当说,什么话不当说,妹妹们可要仔细了,若是让有心的人听去……”
香伶不是烟波楼里年龄最大的,但是因着接的客人皆是些达官权贵,又和青姑娘要好,是以楼里头的人便称一句姐姐,现下这话说来,分量也是不小的。
其余几位搭话的姑娘讪讪,也都不说话了。
清晨一早,商陆收拾了一番,打算走,临出门的时候却出了问题,商小天抓着颜如玉不松手,几人也不敢勉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颜如玉,说是让他留下,商小天才点点头。
商陆要去给颜如玉找药,本意是将商小天托给一直照顾着他的友人,如今闹了这么一出,商陆也懒得多说什么,马车是用不着了,直接牵了一匹马便上了路,临走气哼哼瞪一眼颜如玉。
颜如玉要上朝,颜相与颜夫人日日黏在一起,是没有多大空来照顾小天的,于是这活计便落在了秦书身上,颜如玉早朝不等出门,秦书便来,一呆就是一天,徐让也跟着,练功夫的场地从侯府后院换到了颜府后院。
赵子宴和赵俭都忙得脚不沾地,颜如玉更是,有时候正午饭都在户部用,也不知道几人都在忙什么,偶尔赵子宴会来蹭个晚饭,言语之间颇多羡慕。
用过了晚饭,其余人都回了府,天气渐渐热了起来,房里点了灯,商小天安静趴在书桌一旁,看颜如玉写写画画,颜如玉得了空便朝他笑笑。
颜夫人推门进来,手中端了碗荷叶绿豆汤,放在桌上看了看颜如玉在做什么,看了一会儿倒是看出个名堂来,指了指那张纸问道:“这是给秦书的?”
颜如玉点点头:“您看还行吧?”
“我怎么不知道你还会这个?”颜夫人有些好奇。
“心血来潮,试一试,您先别告诉他。”颜如玉瞧着图纸,又在上头添了一笔,左看右看差不多了才作罢。
翌日一早秦书没来,颜如玉上了朝,又抽了个空去了礼部,韩大人笑脸相迎,听完颜如玉的要求之后,有些为难:“颜大人,不瞒您说,这东西,若是私下置办了……”
颜如玉自然之道他的难处,说话也客气了不少:“只是想麻烦您一下,材料我会派人送来,尺寸改日我让人抄过来,您只当借我个人手便可,谁不知道,置办这东西,就您手底下的人最是称心了不是?”
韩大人只得答应了,看了看图纸,叹了一口气。
难为颜如玉得了空回去得早了一次,出了户部,脑子里犹自在算今年能够从下头收上来的粮银,以后又该怎么调度,想来想去,颇有些头疼。
不知道秦书今儿跑哪里去了,颜如玉也没多想,想着即使秦书不在,管家也总在的,于是便熟门熟路进了侯府,看门的小厮也没拦着,一路走到前厅,管家还没见着,却见了林景。
和从前的模样有些不大一样,还是那个人,只是气质变了些,面容也显得比以前清俊了不少,不再是小孩子的面容。
颜如玉就不怎么高兴了:“你怎么在这里?”
林景也没有想到颜如玉会在这个时候来这里,除了上一次在烟波楼里,这还是一年多来首次同颜如玉照面,愣神过后林景微微一笑,露出两颗虎牙来:“远舟,真巧。”
颜如玉挑眉,居然连称呼也改了?没同他计较,如在自己家一般,寻了个主位坐下了。
林景垂眼,颜如玉的意思他知道,无非就是自己是客,他是主。颜如玉从来都是这么聪明,知道他的软肋在哪里,声色不动,便能伤他于无形。
秦书拿着一张纸从外头进来:“长亭,方子我没找到,又写了一份儿给……”抬眼一看颜如玉坐在正中,一下就怯了,话说到一半,有些心虚,像是做了什么不好的事,让颜如玉逮了个正着。
“我说你今儿怎么没有去我那儿看小天,原来是待客。”
一时间三人心思各异,都沉默了。秦书胡乱说了几句,尚算是体面有礼地送走了林景,剩两人面面相觑。
颜如玉想走,秦书忙拦住,知道他心里不舒服,压低了声音,耳语一般:“我知道你不高兴,莫生气,行不行?”
颜如玉开口淡淡的:“我就不信你看不出来他的那点儿心思,还用我同你说个明白?”
秦书自然知道他指什么,赶紧解释:“我对他没别的,总也不能断了来往,你知道……”
“你回绝了他便是,还来往什么?难道你不舍得?”
秦书异常为难,他已经很对不起林景,怎么可以再次出尔反尔:“远舟……”
颜如玉不知为何,心里蓦然生出一丝淡淡的倦意:“是我管得太多了,罢了,你愿意怎样便怎样吧,我没别的事,先回了。”
说完拨开秦书的手,头也不回,抬脚便走,秦书一下就慌了,赶紧拉住他,颜如玉挣两下没挣开也不禁有些恼意,也不知道是恼什么。
“秦书的心里,只有一个人,就是你,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颜如玉背对着他不动。
“远舟,你即使不说,我也知道你想着宋进,可是我愿意等,林景和宋进,其实不是你想得那样,别恼了行不行,何苦和自己过不去呢?”
颜如玉勾勾唇角:“哦?那是哪样,你又知道了?”
说,还是不说。说了,颜如玉也许会更难以释怀,不说,林景这一块儿他也过不去,次次见,次次难受,他要难受到什么时候?
这些真相,颜如玉比谁都有资格知道,不是吗?骗过他一次,又怎么能再瞒着他第二次?
“当年,他和林景,一起诳了你……”
一五一十说完了,颜如玉沉默了好大一会儿,秦书从侧面看过去,见他喉结上下滚动,极其难受的模样。
很久才挤出一句话来:“我先静一静,你别跟着。”颜如玉话说完,秦书一瞬间只觉得心里想是被万千跟针一一扎过一样。
颜如玉哭了。
从来不曾落泪的颜如玉,因为宋进哭了。那滴泪,一下便从他眼里滚了出来。
那时候的颜如玉到底该有多难过,所以才会就那样忍了又忍,到底忍不住,最后落荒而逃?
☆、第九十二章
两日过去,再没见过颜如玉,秦书想着他多半是躲到后山去了,也没去寻他,他自己想通了便自然会回来,只是心里隐隐的不安感却越来越强烈。
这一日赵子宴寻了个由头,敲了秦书一坛子杏花春雨,冒着濛濛细雨,在外面酒楼里头摆了一桌,喝到一半,顺便问一问为何这两日颜如玉没有去上朝,秦书一五一十同他说了。
赵子宴似笑非笑:“你是脑子坏掉了,才会同他说这些。”
秦书颇有些垂头丧气:“他总是要知道的,只是这两日,我这心里总有些不安生。”
赵子宴也不好多说,按着颜如玉那性子,这事儿恐怕不容乐观:“要我说呢,这宋进啊,是连着你俩的一座桥,又是隔开你俩的一座山,你着实不该让他知道,瞒得一天是一天,我说句不好听的,等他回了,你可要做好心理……”
秦书摇头打断他:“别说了,来,莫辜负了这一坛子的杏花春雨。”说完给赵子宴斟了一杯,推过去。
赵子宴心里也感慨,这两个人的事情,不是一天两天能解决得了的,过了这一幢,还有另一幢,林景那事儿,保不准什么时候秦书这个实心眼的就又捅出来了。
叫他这个外人都有些替秦书憋屈。
秦书无心下咽,外头的闷雷一声接着一声,不一会儿雨渐渐大了起来,从窗户看过去,天地之间挂着一张水晶雨幕,不少人纷纷进了酒楼来,随便点一盏茶,或者两个小菜,权当避雨。
“这么大的雨……”
赵子宴不在意,敲敲桌沿:“无碍,等雨停了再走,实在不行,让楼下小二哥买一把伞送上来便好。”
说话喝酒的空儿,一位紫衫的姑娘撑着把油纸梅花伞上来,抖了抖伞上的雨珠,搁在邻桌,秦书看过去,那姑娘有些面熟,一时又想不起哪里见过。
那姑娘见秦书看过去微微一笑,圆圆的脸说不出的娇俏:“是你啊?”
秦书皱眉,依旧没能想出是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