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氏的脸色倒挺正常的,还笑了一笑:“我能有什么事?”
金桔道:“二姑奶奶也太无礼了,奶奶,这回你可不要帮她了,半点好落不着,听听她都说的什么话,她自家把自家坑了,倒好似是我们害了她一样。”
梅氏不以为意:“由她去罢,我该说的都说了,她只是不听,我有什么法子。”
霜娘走过来,她跟金桔一个丫头八卦几句周娇兰的事无妨,却不好直接对梅氏发表什么言语,就只是告辞,梅氏笑道:“因二姑奶奶来得突然,倒怠慢了你,不要见怪才好。”
霜娘连道“不会”。
梅氏又道:“今天来认了门,往后不要外道,家常闲着没事,常过来坐坐,我们妯娌说说话儿也好解闷。”
霜娘看不出她这话是真心还是客套,就一概应了,梅氏又说了两句,才吩咐金桔送她出门。
金桔心眼多,送了霜娘,拉住门口的小丫头问:“你刚才看二姑奶那往哪个方向去了?”
小丫头道:“向南去了。”
金桔就笑嘻嘻的,进去找梅氏:“奶奶,二姑奶奶应该去找苏姨娘了,叫她们会冒坏水儿的凑一堆去罢,不要再来烦扰奶奶。”
荔枝在葡萄藤底下收拾吃剩的甜瓜皮,接话道:“苏姨娘能替二姑奶奶去成襄侯府谈判?太太如今又病着,就是不病,也不会肯搭理二姑奶奶的事,最终还是要落到奶奶头上。”
金桔垮了脸:“唉,你说的是,二姑奶奶真是烦死个人,都嫁出去了还不消停。”
梅氏听了几句两个丫头的抱怨,就回去看珍姐儿去了。
对于周娇兰来闹这一场,她是真心无所谓的,她同这个小姑子的情分,只够给她出个“把孩子抱到身边养”的主意,周娇兰愿不愿听,或又有别的打算,那都是她自己的事了,梅氏并不在意,也不想多操什么心。
第19章
周娇兰果然是去找了苏姨娘。
她挟怒而去,路上走得急,五月的天出了一身汗,叫个小丫头在旁边打扇,她则如竹筒倒豆子般,把先前发生的对话一一复述了与苏姨娘听,末了抱怨道:“还不是小瞧我,为着我跟大哥不是一个娘生的,我倒不信,要是她有个嫡嫡亲的小姑子,遭夫家这么瞒骗,她也能这么不痛不痒的,站干岸上不着急。”
苏姨娘坐在炕上,靠着身后的秋香色缎面大引枕,炕几上放着一小碗燕窝,她拿勺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搅着,懒懒地道:“我叫你豁出去同她闹,你又脸嫩不肯,既这样,可不就只好自己吃亏,叫人家气回来了。”
周娇兰道:“我在那里说了半天,她只是不愿意,我能怎么着?难道拿把刀架她脖子上去?大哥回来了还不撕了我,姨娘倒说些有用的。”
苏姨娘道:“还有什么有用的,你降不住她,就只好叫她降住了,照她给你划下的路走罢。”
周娇兰气得一下站起来:“休想,杀了我我也不把那孽种抱回来养!”
“那你想怎么着?”
周娇兰蹭过去,撒着娇笑道:“姨娘替我跟父亲说说,请父亲出面同许家谈去,比大嫂还妥当得多呢。”
苏姨娘摇头:“我早跟你说过,别打这个主意,侯爷要知道了,至多把女婿骂一顿,然后就会叫你回去好生过日子。他们男人的想头同女人不一样的,他们心里,可不觉得多个孽种有什么了不得的,男人呀,天生就是站在男人那一边。”
周娇兰缠她道:“我知道,姨娘先说过了,可是父亲就是愿意听姨娘的话嘛,我去说父亲不会如我的意,姨娘去说,父亲一准没二话的。”
苏姨娘的唇边就挑出个得意的笑来,是呀,她确实是府里最能影响周侯爷的人,可是,她为什么要帮她呢?叫这个侄女过得太得意了,她慢慢就要拿不住她了。
“不中用,你又不是不知道,你那六弟死了,近来侯爷心里都不自在得很,来我这里也闷闷的,我纵求了他,他也只会叫世子出面,这事绕了一圈,还不是落你大嫂手里了?”苏姨娘道,“所以你一回来我就同你说,叫你找她去,你硬的不成,难道不会再去使软的?”
“我才不要去低声下气地求她,当初她劝我不要嫁,说许家有蹊跷,我不听,现在落得这样,她心里还不知怎么笑话我呢。”周娇兰撇了嘴,想起什么似的,“对了,姨娘,我刚在那院里看见一个眼生的小媳妇,穿的红红绿绿的,是不是闹着要进来守寡的那个?”
苏姨娘道:“多半是了,你看看人家,那就叫豁得出去,硬给她闹成了。”她心里其实十分记恨霜娘不肯下跪给她敬茶的事,只是不想给周娇兰知道,所以瞒住了对霜娘的恶感不说。
周娇兰“嗤”了一声:“有她后悔的时候,一心钻进富贵里迷了眼,拼着守寡也要进来,守个三五年的,她就知道厉害了,那时可寻摸不到后悔药吃。”
苏姨娘爱听这话,心里舒服了些,也耐烦同她多说两句了:“其实你那大嫂倒也不是全然敷衍你,说的也有那么几分道理。一个只会吃奶的奶娃子,他晓得什么善恶好歹,你把他抱过来,拽在手心里,他将来能养成个什么模样,还不都是由着你?你心情好了,照管他两下,心情不好,就拿他撒一回气,只要背着人些,他难道还敢往长辈处告你去,那可是不孝了,现成的把柄,治他容易极了。”
周娇兰拧着手帕子,极不甘愿:“姨娘,你莫忘了,他这么早早爬出来,把长子的窝儿占住了,以后我生的孩子不管怎样,落地就要矮一头,管那孽种叫大哥,我想想心里就憋得了不得。”
苏姨娘冷笑道:“长又怎么样?再长他也是个庶,只要你肚皮争气,能生出儿子来,将来成襄侯府的爵位稳稳地落在你儿子头上,那孽种边也沾不着。不过,说这些早了,也没什么意思,你别成天把眼睛都盯在那些不要紧的事上,把你男人的心笼着了,给他生个儿子才是你第一件大事。”
“他,他一向对我都还好,极少往那些贱人门槛里进的。”周娇兰想到这个,心气终于平了些,“只是我嫁过去的时日短,所以还没什么消息,不过我想再等等就会有了。”
苏姨娘眼皮撩起,几乎是带点同情地看了她一眼。虽然周娇兰长成现在这样,少不了她刻意的宠溺,可她也没想到要把周娇兰养得蠢成这样啊。
夫婿婚前就把私生子搞出来了,并从婚前瞒到婚后,不是被周娇兰本人在婆婆院里撞破,还不知要瞒到什么时候,这是个好人做得出来的事?周娇兰把那孩子连同孩子生母诅咒了一千遍不止,但竟然如今还觉得夫婿不错,这脑子,真是醉极了。
“总之,你得分清楚主次。姨娘把话再给你说透些,等你自家儿子生下来,你再想对付那孽种,用不着我们府里替你出头,你自己就能把事办了,许家就是知道了,也不能拿你怎么样。这些高门大户,外面看着一家比一家光鲜,里面都是一个样,谁家没几个冤死的鬼。”苏姨娘漫不经心地说着,把勺子往碗里一丢,“不吃了,端去倒了。”
立在旁边的小丫头弯着腰,悄没声地把那碗只动过两口搅得不成样子的燕窝端下去了。
这次的话周娇兰听进去了,仔细想了想,有点心动,但又还有点不甘心,咕哝道:“还是麻烦得很,不如直接送走了事……”
苏姨娘见她还夹缠不清,原就不多的耐心告罄,直接道:“那你自己想着办罢。你要有本事缠得你那精明似鬼的嫂子松口,你就只管去。”
刚才出去倒燕窝的小丫头回来道:“姨娘,三奶奶来了。”
苏姨娘“哦”了一声,向周娇兰道:“正好,你再问问你三嫂,看她有什么想法没有。”
周娇兰不屑地撇嘴:“她像个木头人一样,能知道什么,浑身上下,也就对姨娘还算孝敬这一条优点了。”说着站起身来,“我和她没什么可说的,先去歇着了。”
出门时,正好与三奶奶郑氏走个对脸,周娇兰敷衍地问了声好,甩手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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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霜娘回去后并无旁事可做,头上顶了“新寡”两个字,亦不好往各处游逛,只得闷在自己院里,看丫头们干活打发时间,糊里糊涂把这一天混过去了。
转天就是她可以穿红的最后一天了,霜娘早上起来,想起这茬来,出门去请安时的心情就不大好。
她两世为人,连个男人的边都没真正挨着,直接进阶成寡妇了,即便对这时代的婚姻心怀恐惧,但直接被剥夺了选择的权力,霜娘还是有种自己这辈子也是白活了的忧伤。
她夫君论年纪还是个小鲜肉呢,可惜缘分太浅,她连他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更别提染指了。
霜娘一路胡思乱想着,到了正院,今天侯夫人还是不见人,霜娘问候了一下侯夫人的身体,金樱金盏两姐妹说了几句家常话,今天的请安就算完成了,可以告退离开。
回去的路上霜娘闲着又在想,其实她运气还不错,虽然冲喜失败,但侯夫人待她不坏,没迁怒她,这一点从金盏这个丫头身上就可以看出来了。
这样素质的丫头,恐怕就是整个侯府也不会太多,把她剩下的那些杂牌军丫头拎出来一对比,差别一目了然。侯夫人肯给她,算是对她无言的照顾了。
霜娘走路分着神,就没留心前头一个丫头飞冲过来,直撞到她身上,旁边金盏倒是瞧见了,怎奈那丫头速度太快,金盏伸手要拉霜娘的时候已经迟了,霜娘被那丫头撞得后仰倒地,屁股摔得生疼。
“奶奶,你摔伤了没有?”金盏慌得忙蹲下去扶。
霜娘屁股快摔成四瓣了,不好意思讲,在金盏的搀扶下慢慢爬起来,略活动了一下,感觉骨头没什么大碍,就忍痛道:“没事。”
撞人的丫头唬得跪在地上道歉:“六奶奶,金盏姐姐,我不是有意的。”
金盏这才有空看她一眼,认出是盛云院里的三等丫头小喜,就向霜娘说了,又向小喜道:“你也太不仔细了,赶着去做什么,忙得这样?”
霜娘听是梅氏的丫头,就摆一摆手:“算了,叫她起来罢,不全是她的错,我也分了神,没看前头的路。”
小喜犹豫着,不敢就爬起来,金盏道:“奶奶大量,恕了你,还不起来?下回小心些。”
小喜忙应了,起来道:“多谢奶奶,奶奶不知,我们院里出事了,我赶着去二门外叫人请大夫,所以这样急,冲撞了奶奶。”
霜娘一惊:“出了什么事?”听上去怎么这么不详。
“二姑奶奶跑到我们院里寻死了。”小喜说的时候眼里闪着恐惧的光,显然心有余悸。
霜娘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就周娇兰昨日那个横样,无论如何也不是会寻死的人啊!她把别人逼得寻死还更有可能。
“二姑奶奶一大早在我们院里寻死了,”小喜又说一遍,这次补上一句,“把脸划了道口子。”
霜娘和金盏对视一眼,主仆二人都被这说话大喘气的丫头弄得无奈了,霜娘道:“行了,你快请大夫去罢,别耽误功夫了。”
小喜就行了礼,一溜烟往前跑了。
金盏道:“奶奶可是要去看看?”
霜娘点点头:“嗯,大嫂现在那里应该乱得很,我们去看看有没有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目前为止梅氏都挺照顾她的,她不知道她那里出事就罢了,知道了必得表示一下。再者,她闲了一天了,也有点想八卦,周娇兰昨天还神气十足的,怎么忽然想起来闹这一出呢?
第20章
霜娘赶到的时候,盛云院里正乱成了一锅粥。
这乱主要是由苏姨娘带来的,她不知怎么这么快得到了消息,赶了来,立在院里大声吵嚷,几个丫头围着她劝阻,都堵不住她的嘴。
金盏见没法上前,只得先拉了个在旁闲看的小丫头来,问一问事情始末。
原来这日清早,梅氏领着珍姐儿正要出门去正院问安,周娇兰忽地堵上门来了,同梅氏纠缠昨日那事,梅氏仍旧不答应,来往了几句,周娇兰见梅氏态度坚决,即从怀里摸出把小银剪来,举在脖子旁边比划要挟,当时就把一院子人吓住了。
梅氏倒还冷静,她再清楚不过这个小姑子根本不是会寻死的人,并不慌张,为了稳住周娇兰,凡周娇兰提的要求她一概都应了。
周娇兰也不傻,晓得梅氏心不诚,此刻答应,下一刻就难说了,因此要梅氏现在就跟她去成襄侯府,她边说边盯着梅氏往后退,谁知后头有一滩丫头们泼出来的洗脸水,她走来的时候没事,往后退的时候步子本身就不太顺,一下滑倒了,剪刀的尖端戳到了自己脸上,划出一道血痕来。
“这真是——”金盏咬了舌尖才把到嘴边的“自作自受”四个字吞回去,问道,“二姑奶奶现在哪里,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