骂完之后,他的目光钉在那个纤弱的背影上,心中竟惘然若失起来。
荀芷粟,他轻声地念着这三个字,很平常的名字,可是他却那么愿意叫,很普通的一个人,可是就让他如何都放不下?
这几年她一直没怎么变,甚至和他刚刚遇见她时也没有多大的区别。清秀的脸庞,清浅的笑容,还有那双漂亮的眼睛,他从来没见过那么一双令人心动的眼睛,不似晋茹的灵动流转,不似小五的含笑如春。她的眼眸里是水雾弥漫的黑色,妩媚却忧伤,她的眼神若即若离,悠远而无际,一眼望不到底。
唐晋尚叹一口气,不知什么时候起,他的目光便被那个女孩的那双眸深深地吸引,可是,那双眸从来没有关注过他一眼。
傻子,唐晋尚骂了自己一句,把剩下的咖啡一口喝下去。
唐晋茹说她过得幸福,可是,她真的幸福吗?幸福不应该是由内而外溢出的喜悦吗?为什么他没从荀芷粟身上感受到这种喜悦。
回到别墅区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五点半多钟,天色已黑,荀芷粟让唐晋茹在小区外的超市门口停了车下来。
她进了超市挑选了了一大包上等的银耳,又走到干果区,一粒一粒地挑选了两斤山核桃,又买了些唐晋扬喜欢吃的蔬菜。
出来的时候又经过超市旁边的药店,她想起唐晋扬常吃的胃药剩下的不多了,便又拐进了药店,忽然想起家里的避孕药没有了,便又顺便买了几盒。
唐晋扬不喝酒的时候,因为厌恶她,他会带上安全套,可是喝醉了的时候,他是不管三七二十一,事后只能荀芷粟自己处理,所以事后避孕药她是要常备的。
从超市到别墅步行大约十分钟的时间,荀芷粟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将近六点,天空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气温也低了很多。她只得戴上羽绒服的帽子缩了脖子快步疾行。
她一手拎着购物袋,一手拎着给两人买的衣服,有凛冽的寒风吹来,她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荀芷粟出来的时候忘记了戴手套,现在两只手被冻得又痛又麻,就像被小猫的爪子抓挠过一样。走到别墅门口,她将两只手放在嘴边呵了呵气,哆哆嗦嗦地拿出钥匙,打开了别墅的大门。
从门口望去,整幢别墅黑洞洞的,荀芷粟想,他有应酬,这个点是不会回来的。
走进一楼的客厅,荀芷粟打开吊灯,空空荡荡的大厅里顿时明亮起来。
刚来到这栋别墅的时候,她对这里是有些恐惧的,偌大的别墅里只有她和唐晋扬两个人,而且唐晋扬几乎不和她说一句话。
那时,她总觉得不知哪个角落里有一个人偷偷地窥探她,睡觉的时候也经常吓得从噩梦中惊醒,但是时间长了,她倒也习惯了这种冷清与孤寂,反而不喜欢那人多热闹的场合。
她先把买来的蔬菜放进厨房的冰箱里,又把银耳洗净泡上,核桃一粒一粒地用小锤子砸开,“啪——啪——啪——”小锤子发出的声音在大厅里回荡。
等这一切都准备好了,荀芷粟才又顺着楼梯走上二楼,她走路的脚步声很轻,就像踩在棉花上一般。
她刚走上二楼的大厅,一个黑影迎面飞来。
“啊——”荀芷粟吓得叫出声来,因为她没防备,那个黑影不偏不倚砸到她的额头上,当的一声那个东西掉在地上,劈啪摔成几瓣。被砸中的地方钻心地痛,她用手摸了摸额头,有热乎乎的液体顺着眼眶流下来。
她连忙伸手打开墙壁上的开关,地上躺着的竟是一个碎开的陶瓷烟灰缸。
荀芷粟的目光投向沙发处,那儿一个高大的身影慢慢地站起来。
“晋扬,你怎么回……”她顾不得处理头上的伤口,急忙地问。
“荀芷粟,你的胆子越来越大了,现在连饭也不用做了?”唐晋扬阴着一张俊脸、沉着声音训斥道,“过两天,你是不是还要彻夜不归啊?”
“不,不是,晋扬,晋扬,别生气……”荀芷粟快步走到他跟前,低头小声解释着,“晋茹给你打电话说你不回家吃饭了,所以……”
还没等她解释完,唐晋扬眉头一挑,怒气不减,指着她的鼻尖道:“荀芷粟,别忘了你什么身份,难道我回不回家还来还用向你汇报吗?”
荀芷粟低着头,一动不动,她不敢作声,也不敢掉眼泪,因为她知道唐晋扬最喜欢的就是笑容,苏莹雪的笑容。
唐晋扬见她一脸受气包的模样,火气更大:“荀芷粟,不要在我面前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不愿呆在这里立马给我滚。”
本来,这两天他有些感冒嗓子不太好,又加上刚才生气上火大声吼叫,只觉得口干舌燥,拿起杯子,却发现里面是空的,便沉着脸将杯子往茶几上一墩。啪地一声,玻璃杯在他的手里碎开。
荀芷粟哆嗦了一下,一低头却看到殷红的血顺着他的手指流了出来。她吓了一跳,踩着地上烟灰缸的碎片走到他跟前,想拉他的手,却有些顾忌,只小声地急切地问:“晋扬,你的手……”
唐晋扬看都懒得看她一眼,把那只受伤的手挪开,只是眼里的嫌恶之情却是挡也挡不住的:“怎么,荀芷粟,我的话你听不懂吗?滚,我不想看到你。”唐盛扬不耐烦地朝她摆手、
荀芷粟站在他面前,不知所措,她想知道唐晋扬的手上的伤怎么样了,可是又怕更加惹怒他,她僵在那里,大气不敢喘一口。
就在这时,好死不死,棉花糖从楼梯上一颠一颠地跑了上来。
棉花糖是一条白色的小狗,不知是出了什么意外,它的一条腿跛了,跑起来一拐一拐的。这小狗是荀芷粟到外面超市买东西的时候碰见的。当时天上正下着绵绵的秋雨,可怜的小狗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小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荀芷粟。
荀芷粟心软,便从购物袋里拿出一根火腿肠扔给它,小东西像是很多天没吃东西一样,三口五口便把火腿肠吞掉,差点噎着。荀芷粟看着心里发急,她蹲下摸了摸小狗脏兮兮的灰毛说:“小家伙,慢慢吃,不急,别噎坏了。”
小狗似乎听明白她的话,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小尾巴,又伸出小舌头舔舔荀芷粟的手心,弄得她手心一阵痒。
荀芷粟虽然很喜欢这个小家伙,但是她知道她不能擅自把小家伙带回家,因为,她不确定唐晋扬是否喜欢小动物。所以她狠了狠心还是走开了,可是那只小狗竟然跟着她跑了很远,一瘸一拐的孤独的身影让她心疼的不行。
最后,她还是将小狗带回了家。回家后她先给小狗洗了一个热水澡,给它浑身上下都打上香香的肥皂,小家伙浑身都是白泡泡,舒服得嘤嘤嘤地直叫。
荀芷粟小心地掰着小家伙的后腿看,应该是被车压了,有一条腿根本不能站立,她小心地摸着它的腿,庆幸自己将他带了回来。
荀芷粟不敢把棉花糖带进屋子,就给它找了一个纸箱放在院子里。只是有一次,唐晋扬回来的时候看到了满院子疯跑的棉花糖,他看了一会儿,并没有说什么,荀芷粟才放下心来。
入冬的时候,荀芷粟怕外面冷,便把棉花糖的小屋放进了一楼的储物间,可能是今天她回来晚了,棉花糖没吃晚饭,自己便跑出来了。
棉花糖跑到荀芷粟的跟前,在地上闻了闻,仰起头朝荀芷粟汪汪叫了几声,忽然,它又跑前几步,到了唐晋扬的脚边,啃起了他的鞋子。
荀芷粟紧张地看着唐晋扬的表情,想喊棉花糖回来却怕惹恼他。
果然,伴随着棉花糖凄厉的惨叫,空中划出了一条华丽丽的抛物线,可怜的棉花糖被唐晋扬踹到了墙角。荀芷粟看着棉花糖在地上挣扎了几下,想要起来却力不从心,小东西嘤嘤地叫着,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这个不知死活的狗东西,”唐晋扬的脸几近扭曲,气急败坏地咒骂,“以后我看见一次打一次。
荀芷粟走过去,想要扶他坐下,却被他用手一挡,荀芷粟没防备,被他推了一个趔趄,她的手按了一下茶几,正巧安上了上面的玻璃碴。
她疼得皱了一下眉头,却顾不得,小声道“晋扬,别生气了,我,我明天就把它送走。”唐晋扬顺势用力地捏着她尖尖的下巴恶狠狠地说:“荀芷粟,你真他妈恶毒,你要是不愿意伺候我这个瘸子就直接对我说,何必拿一只瘸腿的畜生放在我跟前提醒我。”
荀芷粟疼得流出泪来,只感觉他再一用力,她的下巴就要被捏碎。
“不是的,不是的,晋扬,我没有。”荀芷粟颤抖着声音解释道,“我只是可怜它。”
灯光下,她的小脸惨白,眼里蓄满了泪水却努力忍着不让它掉下来。
唐晋扬哼了一声,不屑地冷语道:“可怜?你也配说这两个字?荀芷粟,世界上还有比你更狠毒的女人吗?”
☆、被撞
额头上和手心里的伤很痛,可是比这更痛的是她的心。
唐晋扬斜睨了她一眼,看到她手里的购物袋,他一把拽过来,将里面的衣服一股脑倒在地上,冷哼一声:“荀芷粟,你以为我的钱都是大风刮来的?这件衣服好几千吧。还有你,穿的这么花枝招展是要去勾引哪个男人吗?”
他怎么会这么想,荀芷粟连连摇头:“晋扬,我没有,你要相信我。”
唐晋扬嫌恶地看着她,忽然,他的目光停在某一处,手上的劲道也小了不少,荀芷粟刚要松一口气,头发却被他一把拽起。
荀芷粟的头也因为那股力道不由自主地抬起,她看到唐晋扬扭曲的脸,她看到他血红的眼睛。
她疼得咬着下唇:“晋扬……”
唐晋扬扬起左手给了她一个耳光:“荀芷粟,谁让你烫发的?嗯?谁让你烫发的?”
“我……“荀芷粟这才知道自己因为什么惹怒了他。下午的时候,唐晋茹拉着他去美发店,那个老板对她说,大波浪更显她的妩媚。旁边,唐晋茹也说:“是呀,玉粟姐,你好几年也不换发型,这回换一换给我大哥一个惊喜啊。”
荀芷粟并没有奢求会得到唐晋扬的称赞,但是唐晋茹的话让她的心砰然一动,换一换发型,更漂亮一些,说不定唐晋扬的心情也会好一些,却没想到会惹得他大发雷霆。
唐晋扬松开手,弯腰从茶几的抽屉里找出一把剪子。
荀芷粟惊诧地看着他的举动:“晋扬,晋扬。”
唐晋扬并不回答她,抓起她的发梢,一剪子剪下去,似乎还不过瘾,又补了一下,这才满意地把剪子往茶几上一扔,鄙夷地看着对面披头散发的女人,冷冰冰地道:“荀芷粟,你这卑鄙的女人,不要再枉费心机了,你永远也代替不了莹雪,你这样做只会让我更恨你,更讨厌你。”
荀芷粟眼中含着泪看着他,却不敢上前一步。
唐晋扬紧皱着眉头,从她的身边过去,两人的距离很近,在擦身而过的时候,他的臂膀撞上了荀芷粟的肩膀,她没站稳,一下子跌坐在沙发上,眼睁睁地看着他踏过她给他买的生日礼物,她的心一阵剧烈收缩。
唐晋扬从衣帽架上拿下自己的衣服,穿好之后,他走到荀芷粟跟前,轻轻说道:“荀芷粟,不要在我面前装那一副可怜相,莹雪吃你那一套,我可不吃,相反,更会让我想要折磨你,侮辱你。你这贱人,是不是很享受啊?”说完这一番话,唐晋扬转身下了二楼。
荀芷粟坐在沙发上,地上是她散落一地的头发,是啊,她怎么忘了,以前路莹雪最喜欢的发型就是长波浪,而唐晋扬会宠溺地摸着莹雪的长发说着宠溺的话。她怎么会这么傻,往枪口上撞。她摸了摸额头上的伤,血已经凝固,只是起了一个大包,一摸就疼。可是她不敢往抹活血化瘀的药,因为有一次她被唐晋扬打了之后抹了药,被他臭骂了一顿,因为他说问了那种味道就恶心呕吐。
墙角里,棉花糖嘤嘤地叫了两声,荀芷粟这才回过神来,慢慢地走到它跟前,把它捧在手里,棉花糖像见到了亲人一帮,用舌头舔着她的手心。
荀芷粟摸着棉花糖软软的毛,心中泛起苦涩:“棉花糖,对不起,都是我不好,还疼不?”
棉花糖似乎听明白了她的话,汪汪了两声。
荀芷粟想,棉花糖是不能再呆在这里了,说不定那天把唐晋扬惹火了,真的连小命都保不住了。明天还是把它送走吧。
她抱着棉花糖来到一楼的储物间,小心地把它放到箱子里,又给它喂了狗粮,喝了水,把这一切安顿好,她才又回到二楼,清理客厅的残局,她小心地把地上的茶几上的玻璃碴收拾起来,呆呆地看着地上自己的头发。
她拿起茶几上的剪子,走到洗手间,对着镜子把头发剪短了一些,至少明天可以出家门到美发店去。
她又洗了一把脸,看看镜子中的自己,差点被自己吓着。
额头上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