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场的阿阮挂断电话,袁方落寞的声音依旧在耳旁回荡,让她非常内疚。
她想起当年那个明媚开朗的女孩,曾经笑着对她说:“这位帅气的姐姐,能不能告诉我洗手间怎么走?”
这个女孩最终带走了袁方的一切,温和,笑容,还有爱情。
叹了口气,阿阮背着单肩包,走向了登机口,迈向了自己期待多年的幸福,而对于袁方,她能做的,只有祝福。
与此同时,机场出口处,一个瘦瘦高高的男人把旅行箱放在出租车的后备箱里,关上后备箱,他回身对后面一直举着电话的孕妇说:“怎么?还是不接?”
“这死丫头,又不知道浪到哪去了,不来接机也就算了,打电话过去还敢给我直接挂断然后关机!”孕妇一脸愤恨,将电话直接塞到男人手上:“看我回头不收拾死她!”
“打给方缺吧,问问家里有没有人,我们先去那里。”
男人小心翼翼的将孕妇扶上车:“有没有不舒服?要不要我们先去医院检查一下,毕竟坐了这么久飞机?”
“没事没事,我好得很,没那么脆弱。”孕妇摸摸肚子,笑了笑:“有你一直在旁边陪着,我能有什么事儿。”
这名孕妇,正是方缘当年的室友,全班唯二的另一名女性,李青。
而旁边的男人,是她的丈夫,以及方缘的堂哥,方唯。
大学期间,方唯有一次去找方缘,见到了李青,死乞白赖非要方缘从中拉线。结果方缘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宗旨,里应外合,帮着自己堂哥把李青给拿下了,导致班里男生一个个深闺怨妇似的埋怨方圆,一共就这么两块肉,你已经在人嘴里了,剩那么宝贝的一个,你还特么介绍给外狼!
李青毕业后就和方唯结婚,接着两人一起去了美国,很难得才会回来一次。
两人到达方缺家时已经是下午了,而方缘依旧没有联系到,作为孕妇的李青有些嗜睡,于是在哈欠连声的状态下昏昏睡去。客厅中的方唯将电视调至静音,一边打开行李拿出给方缺一家带的礼物,一边说:“害你从公司匆匆跑回来,你要是忙,就赶快回去吧,不用招呼我们了。”
“没事,我交接好了才回来的,”方缺摆摆手说:“方缘这死丫头,跟我说好了她去接你们,结果自己跑个没影。”
“没关系,大概有事情忙吧,现在打车很方便的。”方唯笑了笑,收拾好行李,坐回沙发。
“不过李青怀着孕,你怎么放心让她坐这么长时间飞机啊?万一有个什么事儿,你后悔都来不及。”方缺想想都后怕。
“当然不放心了,所以我才请假陪她回来。”方唯叹了口气:“可是她妈妈病情不太乐观,万一……”
方唯下意识看了方缺一眼,顿了顿说:“我不想她后悔,以后永远陷在自责中度日。”
方缺明白方唯话中的深意,眼神微微黯淡,叹了口气儿:“我明白。”
片刻的沉默之后,方唯轻声问:“方缘,这两年,怎么样了?”
“能吃能睡能作死,比以前更活泼外向,没有任何问题,”方缺叹了口气儿:“至少表面看上去是这样。”
“表面上?”方唯有些疑惑。
“不知道为什么,我有些不安,总觉得她表现的越活泼,越开朗,越像以前的方缘……”说到这里,方缺抬头直视方缺,表情凝重:“就越不正常。”
“不正常?她还在继续治疗吗?药呢,有没有继续吃?”
“情况好转之后她就拒绝治疗了,她那么讨厌医院你又不是不知道,药也停了一年多了。”
方缺不由得回忆起了四年前,他找到方缘时的情景,只不过半年的光景,好好的一个人,完全脱了形。
之后的一年,是他这辈子再也不想回忆起的噩梦,为了保住唯一的妹妹,他辞去原本稳定的工作,卖掉房子,举家搬来了这座陌生的城市。
现在每每看到方缘笑的岔了气儿的样子,听到她炸毛咆哮的声音,嘲笑她各种作死的行为,他都暗自庆幸:幸好老天爷嫌她烦,不乐意收了她,能让她继续祸害他。
如今他和几个朋友一起创业的公司已经走上正轨,方缘也完全可以养活自己和孩子,从前的坎坷都已经过去,所有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可是,究竟是为什么,他总是会感到深深的不安?
“又方又圆”的CP
傍晚的时候,下起了毛毛细雨,方唯和李青夫妇早已收拾妥当去了医院探望病人,而方缘终于迟迟的出现在了方缺面前。
方缘显然已经在外游荡了一段时间了,即使是细雨,也足够打湿她全身,她在瑟瑟发抖中进了门,见方缺面色不郁的样子,将背包取下来给他看上面整齐的割痕:“坐公交车的时候被掏了包,手机钱包都没有了。”
方缺一声不吭的取了一条毛巾,直接扔在了方缘头上:“赶紧把自己弄干了,或者直接去洗个澡,小心感冒。”
方缘嘿嘿一乐,取下毛巾,先从包里掏出已经湿了一半的合同,擦了擦水渍,将其铺平放在茶几上便于晾干,然后才开始慢慢擦起了头发:“没事儿,我皮糙肉厚,最重要是合同没事儿,这都是钱啊!”
“你就不能长点记性?这丢第几回钱包了?下次要不要连人都丢了?”方缺一句接着一句数落,一点也不留情:“你说好的去机场接人,去不了不能联系我一下吗?就算是丢了手机钱包,你就不会直接打车到我公司?”
方缺和方缘这兄妹俩自小的相处方式除了吵架就是打架,长大后稍微收敛了一些,但也绝对毫无“平和”以及“和平”可言,即使是关心、关切的话,说出来也完全变了个味道。
方缘一拍脑袋:“完蛋了,我给忘了!”
“你是猪脑子吗?”方缺用食指戳了戳方缘的额头:“明知道自己记性差,爱丢三落四,还不给我去医院复诊,小心回头再忘了你自己是谁。”
“知道了知道了,烦不烦啊!啰里啰嗦的,更年期么你!”方缘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进了方黎和方茗的房间,换上自己留在这的备用衣物,这才慢慢悠悠的重新走到方缺面前,一伸手:“给钱。”
方缺条件反射的从钱包里掏出一百块“啪”的一声拍在方缘手上:“去医院探病?给,路费。”
接着他想了想,又取出几百块拍了上去:“买点慰问品啊,别空手去,丢我老方家人。”
方缘瘪了瘪嘴,右手食指一弹手中的钞票:“哪有晚上探病的,明天白天我再去。话说,不给我管饭吗?我要饿死了!再说了,就算是要去探病,我这种医院恐惧症,不吃饱进医院的话,有的进没得出啊!”
“呸呸呸,乌鸦嘴,就不能说点好听的。”方缺认命的拿起外套:“走,吃饭去。”
“嫂子和孩子们呢?”
“回娘家了,老人想孩子们了。”
第二天下午,方缘来到了中心医院的门口,她仰头看着医院住院部大楼,暗暗的打了个哆嗦,心跳也明显加快,她慢慢走进大楼,里面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道,不由得有些腿软。
回忆的片段快速闪过。
病床,药瓶,白色的床单,蓝色的病服。
方缘的眼前开始眩晕,身体摇摇欲坠,就在这时,一双有力的手从身后扶住了她:“小心!”
方缘大口喘着气儿,稳定心神,硬撑着站稳,笑着对来人说:“韩大夫,好久不见。”
韩大夫确定她站稳后,慢慢的松开了手,皱眉道:“你这医院恐惧症还没好啊,还有,我不是叫你定期来复诊吗,你出院都多久了,怎么才来?”
方缘讪讪的说:“其实,我是来探病的……”
“行了,你一会儿探完病,就到我这边来复诊,”韩大夫打断方缘,语气严厉:“听到没有?”
方缘最怕韩大夫发脾气,只好认命的答应。
时间一天天过去,转眼入了秋,方缘按照合同补写的部分还在艰难的进行着。
之所以艰难,是因为方缘的灵感这段时间完全处于离家出走的情况,她经常干瞪着空白的word文档发一天的呆,她觉得自己的思维像是一堆理不清的毛线,用力撕扯,反而被打成了死结。
截稿日一拖再拖,初夏催稿的电话越来越频繁,尽管她尽力的帮方缘在争取时间,但也已经到了极限。
方缘开始整夜整夜失眠,黑眼圈几乎蔓延到颧骨,她焦躁的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平时用来激发灵感的各类零食也被遗忘到一边,她甚至不觉得饿。
床头柜上放着方缘最近在服用的处方药,那天明明她是去探病的,谁知道从医院出来时,手中便多了这些药。
方缘走过去,拿起药瓶,一个字一个字看清上面的字,脑中却是混沌一片。“啪!”的一声,她将药瓶用力摔在地上,随即将床头柜上其它药瓶也全部扫落。
暴躁,愤怒,无力,绝望的情绪交错袭来,剧烈的头痛彻底击垮了方缘。她瘫软在地,慢慢的躺了下来,地砖的冰冷侵入她的身体,却意外的缓和了她的头痛,她双目无神的仰望着天花板,毫无困意的躺了整整一夜。
天亮的时候,一丝阳光透过窗口投射到方缘脸上,她这才慢慢爬了起来,来到窗前,感受那一丝丝暖意。
曾几何时,那人便是她的阳光,她喜欢抱着他,闻着他身上肥皂的味道,感受着他带给她的温暖。
大三那年,袁方拿到了竞争激烈的交换生名额,需要去美国留学。
两人在依依不舍中分开,一别便是一年。
第二年暑假的时候,方缘用自己一年来打零工赚的钱买了机票,给家里留下一张纸条,便潇洒的踏上了千里寻男友的征程。
当她走出候机大厅,远远的看到接机的袁方在朝自己招手时,雀跃的拖着行李箱一路小跑,直接冲进袁方怀里,用力闻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思念化作泪水流了下来,她直接蹭在袁方的外套上,毫无愧疚。
“挺好的一姑娘,怎么这么不知道矜持矜持呢?”袁方拽着她的衣领将她从自己身上拉开:“大庭广众的,注意点影响。”
“这么久没见了,我哪里把持得住!”方缘挑眉,破涕而笑,笑容故作猥琐:“再说了,虽然是我主动的,其实你心里肯定也美着呢。”
“胡说八道!”袁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随即活动活动自己脸部肌肉,硬是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女孩子家家的,要有腔调,要欲擒故纵,想办法让男的主动,明白不?”
“不明白。”方缘对此嗤之以鼻:“咱俩不都是我主动的么,要等你,黄花菜都凉了。”
她先喜欢他,她先表白,她先吻他,她不远万里去找他。
也是她,先离开他。
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是早晨九点多了,方缘揉了揉太阳穴,重新回到了电脑前,一鼓作气,微笑着写完了让她挣扎了太久的内容。
给初夏交了稿,方缘看看表,早已过了午饭时间,于是她洗了个澡,收拾收拾自己,出门觅食去了。
方缘优哉游哉的吃完饭,准备去看看好久不见的两个孩子,之前她宣布闭关,对此早已习惯的家人朋友很默契的没有打扰她。
刚刚坐上公交车,便接到了初夏的电话,电话那头,初夏语气几乎带了哭腔:“方缘,稿子没有过……”
“你们公司什么时候效率这么高了?”方缘有些无奈:“这才交稿多长时间,就已经审核了。”
“是红杏,那个,是袁经理,”初夏犹犹豫豫:“他之前跟我说,你一交稿马上拿给他看。”
“然后,稿子就被他给否决了。”
“哦,那你把他电话给我,我问问看有什么问题。”方缘看着车厢内的广告牌,面无表情。
打给袁方的电话响了很久,就在方缘要挂断的前一秒才被接通,袁方低沉磁性的声音传来:“喂?哪位?”
“是我,方缘,”方缘顿了一下,接着说:“我打电话过来是想问问看,稿子被毙的原因。”
“作为小说,它很优秀,但对游戏来说,太过强调画面感和心理活动,内容无法撑起游戏框架,简单的来说,就是没有反转、意外,游戏性不强。”
“对不起,袁经理,我想我无法按照您的要求完成这项工作,我不能为了刻意的反转、意外,和所谓的游戏性,而将自己的作品改的面目全非,这也违背了我写这本小说的初衷。”
方缘飞快的组织自己的语言:“我想我与贵公司的合约应该到此为止,违约金我会按照合同支付……”
“你的初衷是什么?”袁方突然打断方缘的话。
“嗯?”方缘没有听清。
“你那‘伟大’的初衷是什么?”袁方重复着,语气中带着一丝讽刺:“不要说得那么高尚,你配吗?”
写这么一部虚构的爱情小说,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