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四年半前吧。”段海若算了算大概时间回答。
“那时的她,”袁方欲言又止:“那时的她,是什么样子?”
“什么样子?”段海若似乎觉得这个问题很可笑:“一个20出头的女孩子,大着肚子,人生地不熟,严重营养不良,在医院打保胎针,你说是什么样子?”
段海若的话像是一把锋利的刀,直接□□了袁方的胸口,他痛的半响无言,许久之后才黯然的说:“是我不好。”
“你不好?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哪里不好了?”段海若淡淡的说:“是她一声不吭就跑了,是她明明怀孕了,还作死不好好吃饭,把自己搞得营养不良,也是她,即使产检医生告知孩子不太健康,也要坚持把孩子生下来。”
“这全是她的选择,与你无关。”段海若异常的冷静,语气也很平淡。
段海若一番冷静客观的表述,却让袁方更加内疚自责,他目光直直盯着前方的墙壁:“你,都知道了?”
“你是指什么?方缘的过去?还是你们的过去?”段海若说:“她从未说过,可相处了这么多年,我们这几个朋友还是能猜出一二的。”
未婚生子,在异地人生地不熟,并且抗拒联络家人。
还有什么可深究的?答案无非就是电视剧中最常见的那种。
即使她没说,她们也知道,那是一段伤痛的曾经。
“能不能详细的告诉我,她这些年,是怎么走过来的?”袁方红着眼睛请求。
段海若看着袁方,不由得叹了口气儿:“当时,据说她是昏倒在一个胡同里,是一晨把她送到了医院。也就是在医院,我第一次见到她,后来因为她先兆性流产,一直在医院保胎,所以我们慢慢成了朋友。”
“一开始的时候,她很消极,每天不声不响,吃饭都是一晨硬逼着吃下去。多亏了一晨,一直照顾着方缘,每天下班都往医院跑,医药费什么的都二话不说给垫上。”段海若由衷的感慨着:“对一个陌生人,做到这种程度,一晨一直让我很佩服。”
“一晨?卓一晨?”袁方在准备和方缘签合约时,曾经了解过方缘的近况,知道她有三个好朋友。眼前的段海若,同公司的初夏,还有一个未曾见过的,应该就是卓一晨。
“对,就是卓一晨。”段海若似乎不意外袁方知道卓一晨,继续说:“方缘的消极持续了一段时间,直到她感觉到了胎动。”
说到这里,段海若下意识的看了袁方一眼,只见袁方听到“胎动”两个字时,有所触动,表情很复杂,初为人父的实感一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失去的悲凉。
“从那之后,方缘才意识到自己即将成为一个妈妈,她开始积极配合治疗,还给孩子起了个小名儿叫‘小草儿’。后来出了院,她就在一晨家住着,平时帮着一晨做做家务,要么就在附近小吃店刷刷碗贴补一下家用,人家店主人好,虽然她挺着大肚子,也还是雇佣了她。”
“后来,后来,”段海若说到这里,开始断断续续,语气也沉闷了下去:“方缘早产了,因为先天不足,小草儿只活了七天……”
袁方听到这里,仿佛将方缘所有的经历也一一体验过,方缘的苦,方缘的伤,还有那最为沉重的丧子之痛,都让他无法呼吸。
“从前就有轻微的抑郁症,生完孩子后产后抑郁,最后失去小草儿,方缘彻底被打垮了……”段海若深吸一口气儿,闭上了眼睛,仿佛是不想回忆起方缘那惨痛的过去:“我们几个眼看着方缘崩溃,却丝毫帮不上忙,最后一晨联系了方缘的哥哥,他赶到的时候,方缘几乎已经认不出人了,还用药瓶打破了他的头。”
“不过幸好,之后的一年多,有家人在身边照顾着,有朋友陪伴着,方缘总算是好转了起来……”
段海若还要继续说下去,却被一阵手机铃声打断,她掏出手机一看来电显示,眉间先是飞过一丝欣喜,随即表情却暗淡了下去,等到接通电话时,声音已经平静到有些冰冷:“喂。”
“喂,海若,我到A市拍戏,这会休息,一起吃饭吧。”电话那头正是影帝外加“奔跑哥”陆江流。
“
我不在A市,你拍完戏赶快回去休息吧。“段海若第一时间便听出了陆江流声音中的疲惫。
“什么?你不在A市?”陆江流一下子提高了音调:“你又跑到哪儿去了?”
“我别管我在哪,赶紧吃了饭回去休息,”段海若敷衍道:“我还要忙,挂了。”
说完这句,段海若特干脆的把电话挂了,这世界上,也许只有她能跟影帝陆江流这么说话了吧,最主要的是,陆江流本人还没半点脾气,特听话的随便吃了点东西,回酒店补觉了。
很快便到了中午,方缘从治疗室出来,三个人回到了病房。
刚进病房没多久,方缺一阵风似得从外面冲了进来,他大口的喘着气儿,眼睛一扫病房内的人,二话没说,冲上去先给了袁方一拳,袁方被打的一个趔趄。
方缺昨天接到袁方的电话,立刻订了机票往,最近的机票是早上4点的的,加上飞机延误,所以他这会儿才赶到。
方缘这死丫头瞒着他跑到B市看病,等回头病好了再收拾,但袁方这小子明明知道也帮着隐瞒,现在就得教训!
“打你,是因为你帮着隐瞒方缘的事儿。”方缺甩了甩打人的那只手,然后五指并齐,向袁方伸了过去:“不过,我要谢谢你,这些日子照顾方缘。”
家人,朋友
袁方右手握住方缺的手,站直了身体,左手揉了揉被打的生疼的脸颊:“本就是我不对。”
方缺没有继续接话,直接走到方缘面前,见她气色并不是很差,还张口叫了声“哥”,他一直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了下来。
看来一切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坏,一种可能是方缘这次病情本身就不是很严重,一种可能则是袁方真的把她照顾的很好。
这一放下心,方缺这平时和方缘相处的秉性立刻暴露无遗,他双手抱臂,居高临下的看着方缘:“越来越能耐了是不是?这次玩失踪玩的更高级了啊,居然这么一大票人被你耍的团团转,回去我就给你拴起来,看你怎么跑!”
方缘听到方缺这一番话,居然破天荒的瞪了他一眼,冷哼了一声:“你说了不算,我嫂子才不舍得把我栓起来。”
方缺见方缘还嘴,心里一喜,嘴上却是丝毫不留情面:“哟,会顶嘴了?那说明根本没啥问题嘛,那你还赖在医院干啥,赶紧麻溜儿起来给人家医院腾床位!”
方缘似乎是想继续还嘴,可张了半天嘴,也没说出一句话来,最后只能颓然道:“突然忘了我要说什么了。”
气氛陡然僵了起来,段海若适时插嘴:“没想到方缘你也有词穷儿的时候啊,改明儿告诉一晨和初夏,她们肯定不信!”
方缘段海若这么一打岔,也就忘记了刚刚发生的事情,立刻打起了精神:“一晨,初夏,我好想她们。”
“初夏封闭培训还有几天,联系不上,一晨是下午的飞机,她一听见你的消息,就扔了她家蠢哈,直奔你这来了,啧啧,蠢哈混的还不如你,真是可怜!”段海若笑着说。
袁方在一旁听着三人的对话,一边观察着方缘的反应,结果意外的发现,方缺和段海若一个耍贫嘴,一个说话直接了当,对此方缘居然有很好的反应,甚至能将自己的意思表达完整。
而对比袁方自己,他无论是平时照顾,还是跟方缘说话,总是小心翼翼,一点点风吹草动都怕刺激到她,伤害到她,虽然方缘也在慢慢好转,但显然,按照从前的相处方式对待她,她会恢复更好。
想通了这些,袁方不禁摇了摇头,自己果然是关心则乱,完全走错了方向。从前的方缘他还不了解吗?用对待一块玻璃制品的方式对待她,她怎么可能会舒服?又怎么可能如他所愿的好好恢复?
几个人说话间,袁母提着保温桶走了进来,她看到病房的人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便猜到了几分,于是微笑着说:“是方缘的家人过来了吧,袁方,你怎么也不跟妈提前说一声,妈这只给方缘和你带了饭。”
袁方赶紧接过保温桶,放在一边,正要说话,却听方缺先开了口:“伯母,您太客气了,这些日子多亏了您和袁方,真是太谢谢你们了。”
袁母目光一扫袁方微肿的脸颊,不动声色的说:“袁方这孩子,向来念旧,照顾方缘也是应该的,我嘛,退休了也没什么事儿,能给孩子帮点儿忙就多少帮点儿,方缘这孩子当年我也是很喜欢的,现在生了病,我也不好受。”
“伯母哪里的话,这次要不是您和袁方,真的不知道会是什么后果,我这个当哥的反倒一直蒙在鼓里,到了这会儿才出现,真是太惭愧了。”方缺看了看时间说:“伯母您吃饭了吗?要不咱们一起去吃个饭?”
袁母摇摇头:“我早就吃过了,我这不是看到了吃饭的时间,袁方还没回来取饭,这才帮着送过来的么。我看这样吧,你们去吃饭,我留在这里照顾方缘,看着她吃饭,保证让她吃一粒儿都不剩。”
方缺推辞了几番,却没拗得过袁母,只得答应,袁方和段海若都表示要留下来陪着方缘,但最后还是被袁母硬推出了病房。
送走三个人,袁母将保温桶里的饭菜拿了出来,一样样摆在方缘面前说:“听袁方说你爱吃红烧排骨,阿姨今天做了一些,不过阿姨不擅长这个,做的可能不好吃,你别嫌弃。”
方缘温顺的拿起筷子,像是认真的想了一下,朝袁母笑了笑说:“谢谢阿姨。”
“客气什么,快吃吧。”袁母又倒了一碗汤放在旁边说。
方缘吃力的咀嚼着,跟从前一样,拼命强迫自己咽下去。
袁母见状不由得叹了口气儿:“我听袁方说,你以前吃饭胃口很好的,人常说吃饭好的人有福气,怎么到了你这就……”
方缘像是没听到一般,继续往嘴里夹着菜。
袁母像是陷入了回忆中:“阿姨以前见到你的时候,你多开朗,每天笑眯眯的,别说我,就连思宁见了你,笑容都多了,哎,为什么偏偏是这个病呢,一开始我都不敢相信……”
“我可怜的思宁,走的时候才12岁,还心心念念的想等着哥哥和你回来和她玩,巴巴儿的等到最后,袁方都没能赶回来;”袁母眼中含着泪水:“阿姨不知道你经历了些什么,可现在来看你肯定过的也不容易,老天爷啊,这些孩子都还这么年轻,你怎么就不肯放过他们呢”
方缘身体僵了僵,却没有什么反应,继续用力吞咽着。
袁母觉察到自己的失态,擦了擦眼角的泪,将汤递给方缘:“你看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来,喝点汤,阿姨拿手的菌汤,熬了好久呢,可好喝了。”
方缘嘴角挤出一丝笑意,顺从的接过碗,喝了几口汤:“真的很好喝。”
袁母闻言笑的很慈祥:“你要是爱喝,阿姨以后常常熬给你喝,袁方都没这口福,他总在外地上班,难得回来一次。不过话说回来,阿姨这次也是托你的福,他原本只待几天就走,我从来没想到他能待到现在,不知道他公司那边是怎么说的,这么痛快就给他批了假。”
“对不起,阿姨,是我拖累他了。”方缘黯然道。
“怎么会!你可千万不要这么想!”袁母连连摆手:“你这么想可太冤枉我了,阿姨虽然没什么文化,但至少轻重缓急还是明白的,现在对你来说,最重要的是养病,把病养好了,才能想其他的事儿,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如今你哥哥也来了,又要操心的事儿全扔给他,让他忙活去,你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安心养病!”
“嗯,我听您的。”方缘说话间放下了碗筷:“我吃饱了。”
“哟,今天可没少吃,”袁母一边收拾着碗筷,一边说:“看来我这手艺还是不错的。”
过了一会儿,外出吃饭的三人回来,袁母起身离开,临走之前似乎是不放心,又叮嘱了方缘几句:“你就听阿姨的,好好养病,别胡思乱想,这样才好得快。”
方缘应声说:“嗯,我知道了。”
袁方好奇地问:“我妈都跟你说什么了?”
方缘想了半天说:“其实我忘了。”
方缺没心没肺的埋汰她:“得,如今可真是金鱼脑袋。”
段海若紧跟着说:“什么如今,她原来也不是什么好脑袋。”
接近傍晚的时候,卓一晨风风火火的杀到了,一进病房立刻来来回回,翻来覆去的把方缘检查了个遍,确认她没事儿这才有空说话:“方缘,你下次再这么不声不响跑了,你看我还认你这朋友不认!”
没等方缘说话,段海若先乐了,然后压着笑意说:“方缘,也只有你能把一晨逼的这么激动,我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