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半,手术室的门终于开了,看着被推出的傅彦彧,云倾急急起身走过去,坐了太久,腿脚有些酸麻,踉跄了一下,她扶住一边的墙壁才堪堪站稳。
听了医生的嘱咐,张继跟着去办公室处理一些事情,护士都走了,房间里只剩下云倾一人。
云倾站在靠门的墙边,看着闭眼躺在床上的傅彦彧,想到张继说过的话,心脏紧缩,手指无意识地捏紧。踟蹰片刻,放不下心上的担忧,云倾还是慢慢走了过去,脚步放的很轻,唯恐吵到了正在熟睡的男人。
将包放在一边,云倾搬过一边的椅子小心放在床边。
坐在他面前,眼前就是男人扎着针的手背,伸手轻轻地碰了碰,不知道是因为失血太多,还是因为天气的缘故,男人的手非常冰凉,云倾小心地将被子拉起,轻轻地盖住他的手腕,手指放在男人手掌下,手指轻轻摩挲,希望能通过自己的手温来温暖他此刻冰冻般的掌心。
云倾抬头看向眼前昏睡的男人,这是她五年后第一次如此认真地看着他,自从相遇以来,她从不敢与他对视,会刻意回避他的目光。
此刻,男人双目紧闭,她却希望他能够睁开眼。
五年了,如果说曾经对他有深深的怨恨,那么,在阳阳出声的那一刻,在小家伙第一次学会叫妈妈的时候,在她为了生存打拼的时候,她已经在慢慢学着放下了,她期望宁静的生活,害怕打扰,害怕舆-论,害怕一切的破坏。
而在她看来,傅彦彧的出现无疑是最大的不定因素,就像一个定时炸弹放在身边,随时都有可能将她努力维持的一切毁于一旦。
他是阳阳的爸爸,她害怕有朝一日,他知道了阳阳的身份,会抢走孩子;
可是,他又是她深藏心底的人,她害怕自己禁不住情感的驱使做了超越底线的事,所以才会处处对他冷眼相对,处处逃避。
可此时,知道了他曾经遭遇的痛苦,她心上泛起的疼真实地告诉她,这个男人在她心里的地位并不如她所坚持的那般,他依旧能够轻而易举地撼动她的心。
想到这些,看着病床上的他,她心里所有的怨与恨都消失殆尽了,徒留一抹伤感,她想不通,他们怎么会走到如今的地步……?
他有了妻子,不久的将来还会有自己的孩子……
感情的世界,他们互不相欠,她没有理由破坏他的家庭。何况她是一个孩子的妈妈,她理解一个家庭的完整对于孩子的意义,如今就更不能做出任何错误的事来。
因为她,这样一个倨傲的男人经受过的一切,在她心底划出了深深的波澜。
这是她放在手心上的人啊,是她深藏心底的人,她想问问他,你到底想要什么?
五年前她迫不得已的离开。
如果不是他爱上了别的女人,和别的女人有了孩子,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离开的。这么多年,她一次次在梦里哭醒,有过某一个瞬间,她想要回去申城看看他到底过得怎么样了,是不是有妻有子,幸福美满;可是,当她清醒过来,她又庆幸自己的决定,毕竟她的离开成全了一个人的爱情,她克制自己,强行屏蔽一切他的消息。
她以为自己才是受伤最深的那个人,可是却在此时,知道曾经,在同一个时刻,他和她经历着一样的伤痛。
她想知道那一年发生了什么?他为什么要背叛她?他为什么还要找她?……
云倾将目光落在傅彦彧的眉眼之上,傅彦彧有着高高的额骨,眉目清朗,她记得自己小时候不喜欢这样的坏学生,也不肯让他送自己上学,父亲倒是劝过几次,只道这样眉眼的男孩子看面相不坏。
想到这里,云倾不由得轻轻一笑。
少年时的傅彦彧的确是个二世祖,谁的话都不听,整天翘课,也不知道都去做了些什么,三天两头鼻青脸肿的出现在学校里。就是这样,还能被全校的女生爱慕着,他却是看也不看一眼,可苦了当时还是小不点的她,倒是被硬塞了好几书包的粉色情书。
唉……
云倾悄然叹了口气。
他从小就有女生缘,长大了,桃花运更甚,只怪她眼里容不得沙子,太奢求完美了。
敲门声响起,云倾小心地将自己的手抽出来,将一边的薄被拉起,盖住傅彦彧扎针的手腕。
*
张继办好手续,去楼下吸了会儿烟,见酒店值班经理将车开过来,拿了钥匙才上楼。
他看着背对门坐在床边的云倾,刚才看到她给傅哥捂手,两人间心里分明都念着地方,怎么就不能好好地过日子……?
张继叹了口气,这两人间……
唉,他看着都累!
由于医院只能留一个人陪护,张继自然要留下的,云倾只好回家。
下楼时,张继将手中的车钥匙递给云倾,只让她自己开车回去,明天早上将车送过来就好了。
傅彦彧的车,云倾认识,手中拿着迈巴-赫的钥匙,按了解锁,走到车边,抬头朝住院部看了眼,慢慢地数着数,找到那还亮灯的病房窗口,仿佛一层一层的找下来,看到那一抹灯光,紊乱的心跳才能平稳了一些。
开着男人的迈巴-赫离开,车里仿佛还能闻到那人熟悉的气息,没有了起初的不自在,心底的结在不知不觉中融化,多了份释然。
回到住所,客厅里还亮着灯,云倾锁了门,放下包和钥匙,先去阳阳的房间看了看,给小家伙压了压被角,这才放心地关上门。
晚会上几乎没有吃什么,刚才不觉得,此时才感觉肚子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没有了做饭的心情,云倾洗漱好,一头栽倒床上,躺在被子里却一点睡意也没有,脑子里清醒地一遍遍过着张继说过的话。
想到医生说过,明天早上他就会醒过来,云倾想到他一晚上光顾着喝酒,也没有吃饭,干脆从床上爬了起来。
走进厨房,从碗柜底部拿出砂锅,清理干净,又取出小米,淘洗干净,放了清水开了火慢慢地熬着。
闲着没事,干脆做在客厅的沙发上,打开电脑,在网上搜寻着养胃的食谱。
早上6点半,她靠着沙发眯了会儿,在一阵闹钟的铃声中,困倦地爬起来,厨房里传来一阵米香,云倾拿过手机看了看时间,将电脑放到茶几上,给阳阳做了早餐,洗漱好,这才去小家伙的房间叫他起床。
………题外话………【第二更,晚上6、7点出来~~】
☆、84。084傅彦彧手指微微动了动
云倾看着小家伙吃好早饭,将粥装入保温盒,给阳阳背好书包,这才领着小家伙出门。
“小云啊。”
隔壁晨练回来的孙阿姨看见云倾,热络地打着招呼,“晚上在家吗?上次孙阿姨和你说的事还记得吧?孙阿姨把照片要来了,晚上有空,孙阿姨拿给你看看。”
云倾礼貌地笑笑,说着谢谢,握住阳阳的小手,进了电梯蠹。
“妈咪,孙阿姨要给你看什么照片啊?”
云倾低头,捏了捏孩子一直晃着她的小手。
见阳阳仰着小脑袋好奇地看着自己,那双棕灰色大眼睛里有一瞬间仿佛滑过防备。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敏感,云倾摸了摸小家伙羽绒服帽子上毛茸茸的老虎耳朵,没有正面回答孩子的提问,只道“孙阿姨眼睛不好,让妈咪帮忙看看。”
“哦髹”
小家伙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狐疑地看了眼妈咪,清脆的嗓音煞有介事地说着“以后孙阿姨看不清,让阳阳帮忙看就好了,阳阳的眼睛可是班上最好的!”
*
车开在路上,云倾看着置物盒中的保温盒,想到那正昏迷不醒的男人,心里悄然叹了口气。为自己不争气的妥协,还是为命运的捉弄……
到了医院,云倾将车停在停车场,拿着车钥匙和保温盒朝病房走去。
想到张继在医院陪护了一夜,云倾在来的路上顺便去早市买了早点。
走进病房,张继迷糊地睁开眼,一晚上没敢睡着,刚刚眯了会儿眼,就见云倾来了,揉了揉眼睛,搓了搓脸,赶紧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从云倾手中接过早餐,他心里还有几分不好受。此时酒醒了,才想起来昨晚自己做过的蠢事。
昨天晚上一番发泄,他知道大哥是不愿让云倾知道的,可是当时,他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怒气,只觉得大哥会这样都是因为她,不吐不快,便想将一切都说了出来。
他不敢想,如果这些事被大哥知道了,会不会把他发配到国外去……
多少因为自己做错了事,看着云倾的眼神有些闪躲。
云倾完全没有意识到张继的变化,她现在一颗心都吊在半空中,眼睛看着病床上面色依旧苍白的傅彦彧,手术后,男人的嘴唇有些干枯的白,云倾看着他扎着吊瓶的手,不知道是一晚上都吊着,还是早上重新换上的,看着他如此脆弱地躺在床上,从心底滋生出不着边际的疼痛来。
“昨天晚上发烧,临时抢救了一回,早上输了液,情况基本稳定了。只是,不知道今天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
张继拿着早点走出病房,看着背对房门的云倾,不放心地嘱咐一声“我先出去一趟,你在这边照看着。”
“嗯。”
云倾本就没打算离开,不见他好转,她的一颗心就不得安稳,哪里还有心情做别的事。
房门关闭的声音,寂静的房间里,能听见走廊上匆匆来回的脚步声,云倾走到床边,坐在椅子上,望着眼前男人消瘦的脸庞,仿佛一晚上不见,他又瘦了些。
伸手握住他那还在输液的手腕,依稀能看见两三个针孔,张继说半夜抢救了一回,她不敢想,幸好他此刻好好地躺在这里,虽然没醒,男人胸口微微起伏的被子告诉她,他还活着。
唯有亲眼看着他醒转,她才能放下一颗心。
低头,手指轻轻地摩挲着男人因为输液而冰冷的手腕和手指,活络着他的手部血液。男人手指修长有力,骨节分明,大拇指和食指间有着厚厚的一层茧,云倾手指轻轻划过,她不知道他的手指什么时候长茧了,他的生活中没有需要做苦力的地方,过去五年,他到底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她终究起了好奇和愧疚……
又是一叹。
他的手腕上还有着一排没有消褪的牙印,尖利小小的牙印,这是被他们一同养大的狼犬咬伤的。
记得那个冬天,她录制单曲一直不在状态,被监制大骂一顿,她心里不痛快,偷偷地逃了出来,却忘了带钱包,一个人饥肠辘辘地在大街上游荡。完全没有考虑到当时已是深夜,路上行人稀少,便是逛商场都陆陆续续地关门了,她想打车回家,身上却没有带一分钱,想着还有几天就要巡演,可是自己分明不在状态,心里的弦紧绷着,她只想做一些别的事来发泄。
一个人走在大街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给盯上了,在她被那个光头的疯子追着跑了一条街,精疲力竭地以为自己在劫难逃了,却不知从哪里跑出来一条狼狗,扑上去就将那疯子的手臂撕下一块肉来。疯子跑远了,那满嘴鲜血的狗回头盯着云倾,虽然只是一只小狼犬,可眼神里透出的凶狠让她害怕地一动不敢动。
远处有车灯照过来,云倾喊着救命,小狼犬听到了声音快速地转过身,防备地看着走进的人,那时的她只觉得傅彦彧仿佛是从天而降英雄,单枪匹马地将她从困境中解救出来。
她未曾想过,有朝一日,伤她的会是他,而救她的,会是狼犬。
*
五年前,她独自一人离开申城,将所有的东西都抛弃了,尤其是看着容易让她想起两人曾经的一切物件。她不愿意自己离开后还时时放不下,想不开,纠结着过去。
可是,在离开的时候,她没想到帅帅,那条已经长大的小狼犬,会跟着她的车不肯离开。
她是不愿意带着它离开的,毕竟这是他为她驯服的狼犬,可她终归不是狠心的人,论起感情,自然是时时带着它,陪着它长大的自己更舍不得,这条自己养大的狼犬,她不舍得看它孤独又可怜地追着车跑。
直到今天,她都还会想起它小小的,乌黑的眼睛执拗地望着自己,那份从眼神中传递的真挚和依赖,是她一生都忘不掉的感动。
帅帅已经离开五年了。
五年前,她开着车被撞下盘山道的时候,如果不是帅帅将她从车里拖出来,她可能已经死在了爆炸的车里;如果不是帅帅的叫声喊来村民,不仅是她,便是阳阳都有可能会失去……
这么多年,即便阳阳再想养狗,她也未曾同意,只因在她心中,没有一条狗能抵得过帅帅。
那个躺在她身边给她取暖的小狼崽,再也回不来了。
傅彦彧手指微微动了动,云倾抬头看了眼,小心地松开了自己的手指,将他的衣袖拉下来,掩住那一排深深的牙印。
*
傅彦彧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