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年,她就一边折磨着他,一边折磨着自己,这么熬了过来,只有报复才能让她感觉自己是活着的,才能让她找到自己坚持下去的理由。
日子就在这种相互折磨中,一点一点熬了下去,直到沈殿云出差时候遇上大学,车子打滑,出了事故。
当时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还有些不相信,直到亲眼看见病床上奄奄一息的沈殿云。
他像是吊着一口气,只为见她一面,见她来之后,就将病房里所有的人都赶了出去。
那天,天很冷,窗子上结着一层一层的冰花,空气里好像都是冰渣子,呼进肺里,整个呼吸道都是针扎的感觉。
她盯着病床上面容苍白,浑身血渍的男人,看了良久,才终于确定这是自己结婚近三十年的丈夫。
沈殿云似乎想伸手碰碰她,但是他现在已经提不起力气了,只用眼神眷恋的看了一眼她的手指,声音残破的像是被刀子割过一样,轻轻说,“你来了。”
她平静地,没有一丝表情的望着他,什么都没说。
他好像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她,自顾自的说,“我以为到死,你都不想看我。”
“怎么会,”
她终于开了口,声音淡淡的,有些凉薄,“你是我丈夫,你死了,我也还是要为你披麻戴孝的。”
她顿了顿,又道,“其实我还是希望你活着,死了,我再折磨你那个女儿,谁会去当观众?没意思了……”
沈殿云扯了扯嘴角,抬起眼皮,静静地瞧了她好一会儿,轻声说,“慧美,你还恨我吗?”
简慧美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唇角挑起了一丝弧度,“你做的那些事,足够恶心我一辈子,也够我恨一辈子,有时候我真不明白,你是有病吗,明知我我恨你,还不肯离婚?”
“离婚了,你去恨谁去?”
沈殿云咳了两声,嘴角断断续续的溢出血水,他缓了口气,低声道,“不管是爱,还是恨,只要有感情寄托,人还是会好好活着不是吗?”
简慧美没说话,只是眼神变
tang得有些冷。
沈殿云的呼吸越来越艰难起来,他又是沉默了半天,酝酿足了力气,才开口,“慧美,有件事……我想跟你说……”
“你看起来不太好,我去叫医生……”
不知道为何,这一秒,她突然有些于心不忍。
转身之际,却被他拉住了手腕,这一下,几乎用光了他所有的力气,她扭过头的时候,就见他看着她的眼睛,沙哑地说,“我们的孩子……活着……”
她瞳孔一缩,整个心跟着一颤,下意识的抓住他的胳膊大力的摇晃着,“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沈殿云目光温和的看着她,喃喃道,“活……着……”
最后一个字从嘴里吐出,他他的手臂慢慢垂了下来,眼睛也缓缓地闭上。
无论她怎样大喊大叫,再也叫不醒他。
他给了她一个希望,让她觉得峰回路转。
这么多年,她从来没有见过孩子的尸体,如果孩子死了,为什么不肯给她看尸体?
她突然觉得眼前充满了希望,孩子真的有可能还活着。
所有的情绪都被找回孩子这件事占据,以至于她失去了理智,失去了判断能力,一头扎进去开始寻找孩子这条路。
她不知道的是,这个谎言,是她丈夫为了编制的最后的美梦……
沈殿云的确不算是一个负责人的丈夫,他把自己曾经那个温柔贤惠的妻子,一点点变成了后来冷漠如冰的样子,他的内心,又何尝不是受着谴责。
简慧美恨他,折磨他,他都承受,只要这样能让她好受。
孩子刚去世的那两年,她层割腕自杀过,当时他们还不住在紫园,如果不是那天他提前下班,她可能就那么去了。
这件事,连老爷子都不知情,之后,他又在家里发现了一整瓶安眠药。
也是那时候,他才意识到她有了轻度的抑郁症,为了防止她再做出过激的事情,他们搬回了紫园。
她每晚每晚躺在他身边喊着“宝宝”,一次次将他惊醒,看着她被噩梦缠绕时候痛苦的样子,他恨不得替她承受。
有些错,犯了,就要用一生去赎罪。
简慧美将王曼的孩子送去孤儿院的时候,还是他亲自开车送她去的。
他不是一个好丈夫,更不是一个好父亲,这个孩子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存在,他已经害得简慧美成了这个样子,哪怕他要他亲手杀了这个孩子,他都会去做,只要她能忘掉过去。
可她没有,比起杀死这个孩子,她更愿意折磨着孩子,折磨着他。
这么多年,他已经麻木了,而简慧美也在折磨他的过程中,慢慢的找回了活下去的理由。
而现在,他这个“理由”要死了,总要给她找点儿寄托,所以他对她撒了今生最后一个谎言。
只有在失去你的时候,我才知道,自己其实爱你那么深……
而这个谎言,顺利成章的成了简慧美人生新的一盏明灯,而现在,她却被告知,这盏明灯不过是个虚像,她心里筑起的城堡,轰然倒塌。
她摇着头,情绪激动道,“不可能,你撒谎!如果你说的是真的,怎么解释唐夏腰上的胎记,这世上哪有那么巧合的事?”
唐泓愣了愣,当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好半响才道,“就是因为这个,你才怀疑唐夏是你女儿?”
唐夏也很好奇,这是不是太巧了点儿?
“我并不知道您女儿身上有胎记,但是夏夏腰上这块儿胎记,并不是从小就有的。”
--------------------------------------------------………题外话………关于唐夏好端端长出月牙胎记这个梗,下章解释,还是那句话,言情小说,勿要较真……
☆、251 我希望太阳永不落山,希望能跟你长相厮守!
第251章
“我并不知道您女儿身上有胎记,但是夏夏腰上这块儿胎记,并不是从小就有的。”
唐泓蹙起眉,似乎在回忆什么东西,良久才道,“那颗肾,在夏夏体内融合的非常好,当年的手术,我几乎已经做好了失败的准备,没想到孩子却奇迹般的挺了过来。”
“夏夏四岁的时候,体检结果已经跟正常人差不多,也是那时候,我才发现,她腰上那块儿印记,我清楚的记得,以前是没有的,当时我跟我太太担心孩子生了什么病,还专门带去看了医生,而医生说只是一块儿普通的胎记。恍”
“这么多年,那颗肾几乎跟夏夏融为一体,她健康的像个正常的孩子,很多时候,我甚至都忘了她曾经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模样,至于那块儿胎记,也许是活在她身体里另一个孩子的带来的印记吧。刀”
事实上,连唐夏的长相,都跟他们夫妻俩不太相像。
世间上很多事是无法用科学解释的,就如同百慕大所谓的穿越说,谁也不知道真实是怎样。
那不如就把最纯洁的信仰寄托上,让人有个念想。
唐泓的一番话,彻底粉碎了简慧美最后的幻想,这种时候,他没有必要那这种不靠谱的谎言骗自己。
从沈殿云去世这一年多以来,她靠着这个精神寄托,撑到现在,带头来,却不想是一场空梦。
“大嫂,你跟大哥的孩子,早就去世了,那个所谓的谎言,只是大哥鼓励你活下去的借口。”
一直沉默不语的沈先生忽然开了口,“我想他比谁都希望,你能从过去那段痛苦中走出来。”
这个秘密,如果不是因为沈殿云那句话,简慧美这一辈子都不会知道,从他告诉她那天起,他就知道她早晚有一天会知道真相。
她在那段痛苦的过去中画地为牢,将自己圈在里面二十多年,帮她走出去,才是沈殿云那个谎言背后,最想做的事。
简慧美脸色苍白如纸,单薄的身体,微微战栗着,像是从冰河里捞出来一样,整个人失魂落魄。
她站起身,像是在说服别人,也像是在说服自己,一字一顿道,“我不相信,我一个字都不相信!”
说完这句话,她大步朝外走去,脚步匆忙,身影带着悲凉的狼狈,一时间,竟显得凄凉起来。
老爷子从头至尾没有说一句话,只在简慧美离开后,才扭头对乔南道,“老乔,让人看着点儿,别出事了。”
乔南应了一声,起身离去。
沈绮云伸手扇了扇脸上并不存在的汗渍,啧啧出声,“我还以为真出了妖,原来是自己作,我就说,死了的人怎么能复活呢,爸,您也真是的,别人随便说句什么您就当真,我还真以为濯云跟唐夏乱/伦呢……”
老爷子眼神凌厉的射向她,简慧美讪讪的闭了嘴。
她倒真希望是乱/伦,闹了半天,原来是乌龙一场,害她刚刚白激动半天。
“你一会儿不是跟你朋友有约?你走吧。”
老爷子这次不留情面的下了逐客令,沈绮云也不好再厚着脸皮死赖着,她站起身,趾高气昂的冲着唐泓扬了扬下巴,“唐先生,您女儿可真是好福气。”
说完,踩着恨天高,一摇一拐的出去了。
这句意味莫名的话,令唐泓相当难堪,整张脸都沉了下来,直到沈绮云出去后,沈老爷子才低声赔礼,“亲家,我那个女儿说话不经脑子,别放心上。”
唐泓摆摆手,轻声道,“这件事,我其实做的也挺自私,这么多年,我一直不肯跟沈家在生意上有过多的牵扯,并不是外界所谣传的什么看不起,而是因为我答应过沈大公子,将这件事保密到底。”
“私心里,作为唐夏的父亲,我也不希望我女儿从小就活在身体缺陷的自卑当中,可是有些事,瞒不了一辈子,说出来,其实我也痛快多了,只是唐夏这孩子,真的跟濯云很适合,我希望,您不要因为这个对这孩子产生什么隔阂,毕竟她自己并不知道这件事。”
沈老爷子点点头,表示理解,随即扭头望着唐夏。
他一直觉得很奇怪,他跟唐夏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就对这个孩子格外的有好感,现在知道真相后,想起来,也会觉得很微妙。
也许真的像是唐泓所说的,是那个孩子,在维系着这份血缘之间的微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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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家,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老爷子叹了口气,“我本来就喜欢唐夏这孩子,现在知道这一层渊源,疼爱还来不及,怎么会有隔阂,也许是冥冥中的注定,才会有这样的缘分。”
他声音一顿,突然道,“小夏换肾的话,怀孩子会不会有风险?”
唐夏也是一阵紧张,不由得抓紧了沈先生的手。
沈先生安抚的摸了摸她的头发,抿着唇,望着唐诺。
“一年前,负责夏夏体检的医生告诉我,她身体里那颗肾脏,最多可再用五年,夏夏跟濯云出车祸之后,我又安排了一次体检,医生说,只要多加注意,坚持到孩子生产完全没有问题,原本我是打算等夏夏生了孩子后,再安排二次换肾,只是从一年前到现在,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肾源。”
他皱着眉,神色有些担忧,唐诺作为唐夏的一母同胞的哥哥,也不能跟她配型成功,茫茫人海,想找到优质的肾源,如同大海捞针。
先前并不是没有找到过,只是匹配系数太低,手术之后,排异情况会增加,手术的成功率会大大降低,然而除了直接血缘关系的人,HLA很难达到六点完全匹配。
“我已经让李歆到国外的医院去配型,世界这么大,总能找到合适的,”
沈先生摸了摸唐夏的发丝,温声道,“别担心。”
这句话是对唐夏说,也是对唐泓说。
沈老爷子叹了口气道,“亲家,你应该早点说的,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份力量。”
唐泓也有些惭愧,自从唐氏出事后,寻找肾源这件事,就变得越来越力不从心,前段时间,他一直往医院跑,为的也是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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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老爷子安排车,将唐泓送了回去,沈先生跟唐夏也没有在紫园多呆。
今天这些事,对唐夏造成的震惊实在是太大了,她需要时间,好好梳理一下这一切。
沈先生载着唐夏回去的时候,一路上,她都没说话。
她安静的蜷缩在车座上,像个小动物一样,有些可怜。
连车子什么时候停的,都不知道。
直到沈先生的手掌,揉着她头顶的发丝,哄孩子一样的口气,低声道,“到家了。”
唐夏回过神,“嗯”了一声,低头开始解安全带。
沈先生瞧着她的样子,突然按住她的手,另一只手,勾起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
“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他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
唐夏抬起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低声道,“你可